一天清早,張建中和倒把明乘坐公共汽車去臨縣,再從臨縣坐車去省城。他向高書記請假,說是家裡有點事回縣城。
去省城是見那幾個酒店的經理,都還是國營企業,人家看了張建中的名片,很懷疑是假的。張建中也謙虛,說,他們那是窮地方,只能賺些小錢。說你們有時間可以去考察考察。人家就問邊陲鎮的方位在什麼地方?張建中說了大半天,人家也沒弄清楚。
倒把明就說:“我們都是做生意,貨到收錢,誰與你們合作還不是一樣?”
其實,根本不一樣,這裡有一個誠信問題,你說好今天送貨卻沒送到,人家怎麼做海鮮生意?那時候,政府的誠信度比私人要高得多,私人跑得無影無蹤找也找不到,政府總公司卻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廟,更重要的是,就算被你騙了,也可以爲自己開脫責任,誰知道你政府辦的總公司也會騙人那麼不講信譽?
人家願意跟他們談,耐着性子聽張建中解釋,就是這個原因,然而,張建中除了那張誰都可以印的名片,再沒有更能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倒是與倒把明在監獄呆過的“監友”很義氣地拍着胸脯說:“這事我包了!”
酒店經理是他的姐夫,看在小舅子的情面上,答應讓他們試一試。
事後,監友直怪倒把明,你也真是,找什麼銜頭不好?阿貓阿狗都比這個副鎮長好。這麼年青就當副鎮長,誰會相信啊?
倒把明說:“他真是副鎮長,我們紅旗縣最年青的副鎮長。”
監友還是直搖頭,不相信。
“我騙誰也不會騙你啊!”
監友這才認真地看張建中,卻問倒把明:“你怎麼跟政府的人搭上了?”
“我這身份,回到村裡誰都看不起,發生點什麼事,都認爲是我在搞破壞,但他看得起我,信任我,我就是豁了這條命,也心甘情願爲他做事!”
監友似乎很有同感,拍着張建中的手說:“夠義氣!夠哥們!”
他的手勁很大,張建中運了一口氣,纔沒讓自己的肩耷下來。
最後,他說:“不過,我還是要說說你們,你們也太寒酸了,搭公交車過來的吧?人家一看架陣,就懷疑你們是假冒的了。現在做生意,特別是政府做的生意,派頭大得很,好像腰纏萬貫,就是淹沒有勢力,人家也不敢小看。”
“我們就是有勢力,纔不玩虛的。”倒把明說。
“你那勢力藏着掖着誰知道?做生意,一個比一個牛B,不牛B,就沒人理你。”
張建中倒覺得他說得在理。汪燕的派頭就不小,雖然,她那些錢都是從銀行貸的,每月都要還利息。
臨來前,打過電話給汪燕,她似乎熱情不高,說你到了再說吧!這麼跑了一輪,收穫甚微,張建中心不甘,叫永強開個證明他身份的證明,再把縣政府任命他爲副鎮長的文件帶過來。他要再跟那幾個經理談一談,只是給一家酒店供海鮮,這運輸成本也太高了。
因此,不得不在省城住一個晚上。
也沒熟悉的酒店,也沒必要像監友說的那樣耍氣派住高級酒店,張建中和倒把明又住進了上次來省城住的酒店。當然,還因爲那裡離汪燕的公司近。
再打電話給汪燕,她卻說:“你怎麼不早說?”
“昨天,我告訴過你啊!”
“是嗎?可能忙忘了。”
“我就住在你上次幫我開的那家酒店。”
“你在省城呆幾天?”
“順利的話,明天就走。”
“你總是那麼匆忙,明天,我還沒回省城呢!”
張建中心兒跳了一下,想汪燕不會忽悠自己吧?她經常忽悠別人,明明就在省城,也說自己去外地談生意了。然而,他又安慰自己,汪燕忽悠別人卻不會忽悠你張建中。
多少還是有點失望,心裡想着再來沾汪燕的光,吃西餐見識省城的大世面,看來只能自己吃自己了,晚飯便坐在那次跟汪燕吃宵夜的大排檔。監友倒是個豪爽的人,非要他們點好的,吃好的。
他說,你們不狠勁的點,就是不給我面子!倒把明也不客氣,點了六七個菜,但是,跟汪燕說的好吃的,差好幾個層次。
吃着喝着,張建中從他們的談話中知道,監友是犯了傷人罪進去的,其實,一看他臉上的疤,就猜到幾分了。倒把明在裡面呆了三幾年,他卻呆了整整十年。倒把明說,監獄裡多是些凶神惡煞的傢伙,他剛進去的時候,經常被人欺負,好在監友關照他,後這三兩年纔沒人再敢欺負他。
監友說:“我是識英雄重英雄。”
倒把明笑着說:“我算什麼英雄?”
監友喝了一口酒,說:“不是打打殺殺才是英雄。不是經常說‘各路英雄’嗎?各個行當都有英雄,你是你那路行當的英雄,至少,你可以用你的辦法賺。”
他說,我們也是爲了錢纔打打殺殺,傷筋動骨,你卻是吃腦的,用腦賺錢,這纔是最讓人佩服的。水滸裡的宋江知道嗎?他懂什麼?說打不行,他手下一百零八條好漢,哪不比他?哪沒他勇猛神武,但他是吃腦的,讓一百零八條好漢服氣他,聽他指揮爲他做事。
他又說,當初,你是沒遇到好運氣,才進去的,現在,你的運氣到了。現在,到處都在做生意搞投機倒把,玩的都是你以前玩過的那一套,你要出馬,還不把他們一個個踩在腳下?
“沒那麼誇張。”
“我不是誇張,只要你到省城來,保證比那些傢伙玩得還要轉!”
“我憑什麼跟人玩?人家開大公司,開進口車玩,我兩手吊吊,搭公交車,沒進人家的門就被趕出來了。”
“所以,你就傍上政府了。就爲這個,我再一次佩服你。”
倒把明看了張建中一眼,說:“你說錯了,我不是傍上政府,我是被張副鎮長俘虜了,如果說,水滸的宋江更厲害,張副鎮長才是宋江,我只是一百零八條好漢中的一個,爲宋江賣命的一員,不計報酬,心甘情願赴湯蹈火。”
“我們敬張副鎮長一杯,爲了他器重你弟兄,不輕視我們這種身份的人。”
兩人就舉起杯了。
“你們說得好好的,怎麼轉移目標說到我身上了?”
張建中並沒太在意他們說的話,把更多的心思放在汪燕那公司的門口,他看到她的司機把那輛進口車開了回來,像是交出車匙進了一趟公司。
“汪燕不會就在公司吧?”他問自己,又搖了搖頭。汪燕不是不在省城嗎?或許,她說的外地很遠坐火車或飛機去的。
突然,見兩人把杯舉到自己面前,忙也站起來,說:“你們都是性情中人,都是講義氣的人,雖然,你們蹲過那種地方,但夠熱血,對朋友不虛假,肯兩脅插刀。爲一點,我敬重你們!”
他雙手舉杯,把酒喝了。
“張副鎮長也是豪爽人。”監友說,“看一個人豪爽不豪爽,看他喝酒就知道,喝酒豪爽的人,一定豪爽。”
張建中說:“今天,非常感謝你幫了我們一把,也算是沒讓我們今天空手而歸。”
“算不得什麼,我只有這一點點能力!”
“我敬你一杯。”
張建中又一仰而盡。
“爽,我就喜歡喝酒夠爽快的人,就喜歡你這種沒有官架子的人,我把話放在這裡了,你張副鎮長也是我的兄弟,你認不認我沒關係,我是認定你了,以後省城來,有什麼需要,一句話,我也決不含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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