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副書記接到通知就知道沒有什麼好事,打電話問鎮長,有沒有接到這方面的通知?鎮長說沒有,他便想,叫他去應該是瞭解配合調查過程中有什麼不當之處。調查結果對張建中不利,老李肯定不同意,但要推翻這個結果,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出調查過程中存在的不足。
或許是心虛,調查組離開邊陲鎮,陸副書記才意識到會有這個麻煩。如果事先就想到,他就不會那麼笨拙了,至少,他要掩飾自己,說張建中的好話。調查結果對張建中不利,誰也不會想到是一個他說好話的人搗鬼。你說了張建中那麼壞話,擺明了立場,調查結果又如出一轍,組織部那些人精還不一眼就識穿你的陰謀?
“打死你都不能承認,如果承認,你就完蛋了。”鎮長說,“你也知道‘坦白從嚴,抗拒從寬’硬頂下去,還有得一搏。至少,他們找不到否定調查的理由,不可能硬要搞第二次調查。”
陸副書記也覺得只有硬扛下去了。媽的,一個不慎竟把自己擺上桌了,搬掉張建中,你能得什麼好處?爲了一個主任科員的編制把自己B上懸崖太不值了。
鎮長說:“如果有那麼一天,我當了書記,一定提出讓你當鎮長。”
這種話,你還是騙三歲小孩吧!你能不能當書記還不一定呢!沒當上書記,你敢向組織提那麼多要求?
擺開談話的架勢,老李居中,常委部長和副部長居左右,陸副書記心更虛了。
“你也清楚爲什麼叫你上來,你對張建中與外甥女事件的態度,我們也很清楚,今天要談的話題只有一個。談談你是怎麼配合調查的,分幾個層次,物色談話對象的理由,當時,你自己有什麼想法?”
老李直奔主題,讓他意識到所有的一切貓膩都逃過他們的眼睛。
陸副書記一直低着頭,不敢正視任何人的目光。
——接到這個通知後,張書記就要我全權負責這件事,從這一點可以看出,張書記對我是非常信任的。有時候,我也覺得,有愧於他。向組織反映了一些不利於他的情況。
——每次組織部下來談話都有一個較固定的層次,我也是按老習慣安排的,主要領導一個層次,中層幹部一個層次,普遍幹部一個層次。主要領導這個層次基本上還是由調查組來定的,我主要提供後兩個層次的名單。這個名單裡有各站所的領導,鎮各辦公室的主任,也有個別幹部,主要還是以中層幹部爲主。
——我當時定的原則是,比較熟悉和了解張書記的幹部爲主,比如,文化站的站長,這次搞春節活動,他與張書記接觸得比較多,對張書記印象也比較好,還有發展總公司的永強,他跟張書記搭檔多年,他們肯定會說好話。
幸虧當時多想了一招,也摻和進了一些幫張建中說話的人。
老李說:“我有兩點不明白。第一,既然你這麼精心安排,爲什麼會出現現在這樣的結果?第二,從你與調查組談話記錄和調查組反映的情況看,你應該是認同謠傳的,那麼,你在考慮人選的時候,爲什麼還爲張建中想了那麼多辦法呢?”
陸副書記還是隻瞪着地板說:“第一個問題,我很難解釋清楚,以前,他們一直在發展總公司,又不是邊陲鎮的人,上班在一起,下班也經常在一起,張書記沒當書記之前,前那幾年,好多人都以爲他們是一對兒。邊陲鎮那種邊遠地方,羣衆的思想都很封閉,一男一女在街上走那麼三兩回,大家就都會這麼認爲。”
——第二個問題,我只能說,希望能有一個公平的結論,說高了是黨性意識,說低了,我個人還是不希望他出問題。
“這麼說,我倒覺得有一個矛盾的地方。”還是老李將他的軍,很顯然,常委部長、副部長都不想說醜話,“你不希望他出問題,爲什麼你說的又是不利於他的話呢?”
陸副書記嘆了一口氣,說:“我多少還是有一種患得患失,明則保身的思想。這種男女之間的事,很難說得清楚,所以,我不想把話說死。”
這是他想了一個晚上纔想到的最好解釋,畢竟,他的談話裡多少還滲有模棱兩可的成分。
以上都是常規性的談話,也可以說,是陸副書記事先做了充分準備的談話,如果,不出奇招,不打亂他的思路,很難突破他的防線。
老李從桌上拿起煙盒,先拋了一支菸給對面的陸,又左右各遞了一支,都點燃了,辦公室裡剎時煙霧騰騰。
“你們都有什麼看法啊?”老李問部長和副部長。
這時候,傻瓜都不會幫陸說話。
部長問:“有一個問題,陸副書記好像沒提到。跟那些老闆談話是怎麼安排的?”
陸副書記搖頭說:“那不是我安排的。”
老李和部長的目光都聚集上副部長臉上。
副部長乾咳了兩聲,說:“那是科長提出來的,在調查中,我們發現,謠言的源頭是從那些老闆鬧事開始的,所以,找了幾個老闆談話。可以說,是節外生枝吧!”
“人選也是你定的?”部長又把話題轉到陸副書記身上。
陸副書記把球推了回去,說:“這個我也不清楚,可能是調查組從談話材料中整理出來的。”
副部長又很尷尬地解釋了一番。
“我們現在不是追查謠言的源頭。”老李覺得事態發展反而對陸有利了,及時把扯遠的話題拉了回來。“按陸副書記說,程序是沒有問題的,調查結果也是合理的。”
這麼說,他臉上露出一絲兒冷笑。
“剛纔,陸副書記只是大體反映了制定談話名單的情況,我想了解得更詳細一些,十多個談話幹部,你都是怎麼定的?”老李從桌上拿起一份名單,先把文化站長和永強的名次名字劃了,然後,一個一個讀,陸副書記一個一個解釋理由。也有無法解釋的時候,他就說,也有幾個人,憑印象寫上去的。
“林業站長也是憑印象寫上去的嗎?”
陸副書記心裡發慌,好一會沒說話,老李也不急,耐心地等着。
“張建中當副鎮長的時候,分管過農林水,跟他比較熟。”
“但他的談話,都不利於張建中。”老李說,“而且,我們還發現,在那些老闆的談話中,多次提到他,甚至有人說,他可以證明張建中與外甥女有不正當關係。”
“我並不知道,名單是先制定的,如果,我知道他的談話會對張書記不利,就不會把他列入談話名單了。”
“你說了假話!”
聲音不大,陸副書記卻覺得頭頂一聲巨響。
“老闆材料中談到很多關於集體討要簽單款的事,當時,就提到了林業站長,相信也說了關於他可以證明之類的話題,當時,你是在場的,不可能沒有聽見,但你還是把他列入了談話名單。”
“疏忽了,大意了。”陸副書記一直都很平靜,說話的語氣也有條不紊,此時,卻扯直嗓子爲自己爭辯。
“僅僅是疏忽大意嗎?”老李說,“你口口聲聲說,特意找一些平時與張建中關係好的人接受談話,林業站長這種肯定會說壞話的人怎麼也成了談話對象?”
——不要在我們面前耍滑頭!
——你睜開眼看看,我們是什麼人?不是邊陲鎮的幹部,不是你怎麼說,我們就怎麼聽的人。
——我們幹這行的時候,你還穿開檔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