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娟姐的丈夫可以幫忙,組織部隊附近的人過來看看,張建中心裡更有底了,拿下村民們手中的鹹圍田更是刻不容緩。於是,就帶了永強和外甥女去海前村,把徵用的地一一記下來,然後,開出憑據,一星期後到總公司提取當年的補償款。
轉讓合約上寫得清楚,補償款每年分兩期兌現,上半年一期,下半年一期,爲了激勵大家,第一期的補償款提前兌現。
外甥女曾嫌麻煩,問怎麼不一年兌現一次?
張建中笑了笑說,不是不行,但這第一次兌現就要貸款多一倍的款,多賠利息。
永強說:“你還是會計呢!這麼簡單的帳都不會算。”
張建中說:“省下的利息,我們也好放點補貼。”
外甥女就笑了,說:“有補貼當然沒關係,多幹一點也沒關係。”
張建中就故意左看右看,說:“這是秘密!”
“我們的秘密,總公司的秘密。”
“沒錯!”張建中拍了一下她的腦袋。
外甥女摸着腦袋說:“你怎麼打人?”
“我這是打你嗎?”
“你明明打了我一巴掌。”
三個人一到海前村,馬上就被村民們圍得水泄不通。那是上午,因爲擔心上午忙不完,下午還可以繼續。如果下午來,忙不完就要挑燈夜戰了。
太陽光很燦爛,但沒有想象的那麼烤曬,他們在村隊部的樹下襬了一張方桌,村長便召集村民排隊,一個個輪流來。
村長像一個嚴格的考審官,搖着一把葵扇坐在方桌邊的長條椅上,每一個輪到登記的人都要從他面前經過。
“你家的田有多少畝?”
登記的人說:“七畝。”
“報大數了吧?”
那人就傻笑,說:“七畝七分。”
“算你老實。”
“不要計得那麼準吧?四捨五入也該兩畝了。”
“交公糧的時候,你怎麼不四捨五入交兩畝的公糧?”村長對外甥女說,“七畝七,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這人就算過關了,到外甥女那報姓名,簽字印手模。然後,從外甥女手裡接過那張合約,看了又看,再遞給永強做備案,永強一邊備案,一邊提醒他,一個星期後,到總公司兌現。又問,知道總公司怎麼走嗎?便告訴他前往總公司不用進鎮政府大門,轉到圩鎮的橫街,就可以看見了,門口有一個很大的牌子。那人連連點頭,再把合約拿到手,就很小心地摺疊好,掖進口袋裡。
遇到耍賴的,偏要跟村長計較,說他家那塊地的確是十畝地,一分不多,一分也不少,還嚷嚷着,要村長去地裡丈量,村長就生氣了,說:“丈量也沒用,就算多出來的,也是偷佔別人的。”
那人就不服氣了,問:“偷佔誰的?”
“偷佔隔壁田的。”
“你不要血口噴人。”
村長說:“真要是這樣的話,以前欠的公糧你都一一給我補上。不然,你別想拿到補償。下一個!”
後面的人就往前擠,推開耍賴的人說:“該我了,該我了。”
那人偏不讓道,說:“我還沒登記呢!”
村長說:“你自己去地裡丈量準了再來。”
他卻一腳踩在村長那張長條凳上,說:“我就不信,我不登記,我不轉讓出來,你們能做成這事?”
村長用葵扇拍了一下他的頭,說:“很神氣是不是?想跟政府作對是不是?”他對後面的人說,“你們都聽到了,他要破壞這種轉讓,要堵你們的財路。你們說怎麼辦?”
後面的人便罵起來,還有年長的,就脫了一隻鞋撲上來抽他,說你爸怎麼生你這麼個敗家子,敗自己的家可以,敗我們一個村的人就不行!那人忙躲閃,還是捱了幾下。
在鄉下農村,長輩打小輩是無處申訴的,何況,乾的還是損害全村人的事。
那人就很委屈地說:“我沒想要壞大家的事,是村長要壞我的事。”
村長說:“你還在這耍賴是不是?你家那塊地明明是九畝九分,還想要拿十畝的補償。你當我是死的?我坐在這裡是擺設?哪家哪戶的田地我心裡沒數?”
說着,他就急急腳走進隊部,從抽屜裡拿出一個被翻得泛黃的冊子。
“我要你心熄,死了這條心!”
他隨手就翻到了他要找的哪一頁,指點給耍賴的人看:“看清楚了,這是不是你爸的名字?是不是你們家的田,水田多少畝,旱地多少畝,鹹圍田多少畝?你看清小數點啊!別讀成九十九畝。”
大家“哄”一聲,都笑了起來。
“想讓你們省點事,你們一個個都那麼自私,都想趁機佔政府油水。從現在開始,凡是輪到的,先看好這個冊子,看準自己家多少地。”村長那冊子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嚇得外甥女驚叫着跳起來,桌上的紙啊笑啊,飛的飛滾的滾。
村裡人又笑起來。
村長忙對外甥女和永強說:“對不起,對不起。”又掉過頭對村裡人說,“都是給你們氣的,你們不要那麼自私行不行?也不怕讓人笑話,傳出去,你們這一個個德性,以後再有什麼好處,政府也不會讓給你們。”
張建中很有些無所事事,村長雖然有些兒狐假虎威,虛張聲勢,但還是能鎮得住村民,頭腦也清楚,有他把關,應該不會出什麼大問題,因此,就想四處走走。剛要去村子裡轉一轉,卻見剃頭佬匆匆走來。
張建中認得他那天在會上是叫得最響的,就笑着問:“怎麼現在纔過來?”
“在家裡餵雞呢!沒聽見,不知道你們來。”一邊說,一邊擦頭額上的汗。
“昨天沒有通知你嗎?”
“通知了,通知了,只是不知你們什麼時候到。”
張建中問:“你還反對轉讓那些鹹圍田嗎?”
“不反對,不反對。”他咧嘴笑,露出一口煙屎牙,說,“反對我就不來了。”遠遠地,見隊排得很長,就說:“還是來晚了,還是來晚了。”
說着,像躲避似的向村民那邊走去。站在隊伍最後面,偷偷瞟了一眼後面,沒見張建中跟過來,他鬆了一口氣。
昨天,接到通知張建中他們要來登記鹹圍地,他就跑去找那幾個小混混通風報信。他說,明天,婦女主任一定會去他們村,你們可以在路上下手。有兩個傢伙擦拳磨掌,躍躍欲試。但幾人中最有話語權的頭兒說:“我們幫你可以,但總得給我們什麼好處吧?”
“請你們喝酒。”
“喝酒小意思,我們請你都可以。”
“你們想怎麼樣?”
那傢伙手一伸,拇指搓着食指說:“錢啊!沒錢誰幫你做事?”
剃頭佬一咬牙,說:“可以,五十。”
那傢伙冷笑兩聲,說:“你那五十很大啊!”
“一個五十怎麼樣?”
這個數目倒有點吸引力。
“還有那個女人呢?你們不是可以玩個夠嗎?”
剃頭佬根本就沒想給他們錢,你們還想拿雙份,爽了還想要我給你們錢?哪有那麼好的事?不過,他又擔心,不答應給錢,他們不辦事。所以,先答應下來,到時候,不給他們又能怎麼樣?你們*軍嫂,我不舉報算便宜你們了,不叫你們要封口費算你們命大了!
這麼想,剃頭佬心裡想,媽的,先鼓動他們把事幹了,老子再狠狠敲你們一筆!一舉兩得,第一,借刀殺人,讓你們好好教訓那個男人婆,爲自己出氣。第二,我剃頭佬抓住你們把柄,敲你們一竹扛。
聽說,是大白天,那幾個人又打起了退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