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建中當然不願意,女部長一行離開邊陲鎮,便向何明表明態度,那個材料別寫了。何明的臉漲得通紅,周鎮說,當初,我們不是已經做了決定嗎?何明說,我見常委那麼堅決,張書記又沒有拒絕,以爲張書記改變主意了。
張建中很不客氣地說:“我能拒絕常委嗎?你不知道我爲什麼帶她去看海水養殖?我還希望你說幾句拒絕的話呢?你卻跟那個科長沒完沒了談材料的事。”
何明定下神來,想你不拒絕,倒想要我拒絕,這不是拿我當替死鬼嗎?
“常委一定要拿我們當典型,我們也不好硬撞硬吧?”
周鎮說:“想辦法拖一拖,拖個三幾天,其他鎮都動起來了,我們的經驗也過期了。”
“這不好吧?”
“有什麼不好?”
張建中說:“這是我們書記處會議的決定。”
雖然,只有他們三人,但正副書記總共四人,三人佔了大多數,而三人中,兩人又同意佔大多數,完全可以說,這是書記處的決定。其實,也可以說,書記和鎮長都同意了,你還有理由不執行嗎?但這怎麼都有一點仗勢欺人,書記處會議決定多民主?
周鎮說:“常委不會直接追你要材料,還不是那科長跟你聯繫,你說沒弄好,他總不會跟你來硬的吧?”
張建中也給他出主意,說:“你就說今天去下面處理羣衆糾紛,忙了一個通宵,問題還沒徹底解決,這幾天都抽不出時間。”
何明想,你們說得輕鬆,女部長不追我,那科長總會向她彙報,完不成任務,科長不可能自己扛着。女部長還不對我有成見?
每一個人都不想別人對自己有成見,何況,還是常委,以後,你何明要想進步,總要常委會討論通過,她一句話,完全可以把你打回原形。然而,何明又不敢往張建中身上推,就說,這事是周鎮負責的,說周鎮是實在人,不想太張揚。
科長說:“雖然是他負責,卻不是宣傳他,這是宣傳邊陲鎮黨委,宣傳張書記。”
何明就苦着臉說:“我這是左右爲難啊!”
以前,何明和科長雖不在一個部門,卻屬縣委機關,一個樓上,一個樓下,算是很熟了。科長五十多歲,與何明相差二十歲,便有一種長輩與晚輩的感覺,聽何明這麼說,也不想太爲難他,就跟周鎮通電話。
周鎮是堅決擁護張建中的,又跟科長不熟悉,說話多少不客氣,“既然,你也知道我的態度了,就不要再浪費時間了,還是另找其他鎮吧!”
科長見沒有迴旋餘地,也板起面孔說:“這不是我能說了算的,也不是你能說了算的,當時,常委和張書記商量好的,張書記也同意的。”
周鎮想不惹事很容易,往張建中身上推就是,但他與何明不一樣,敢大包大攬,說:“當時,他們是怎麼談的,我並不知道,如果,我在場,肯定會不同意。你們走後,何明向我彙報,我就跟張書記說清楚了。張書記尊重我的意見。”
“按你這麼說,張書記是不是不尊重常委?”
周鎮跳了起來,聲音也大了,說:“我有這麼說過嗎?你不要造謠!”
“你雖然沒這麼說,但你的意思是這樣的。”
“我什麼意思?我的意思是,我們不做這個典型。”
他這麼硬撐是爲了張建中,他清楚孰輕孰重,並不擔心常委怪罪自己,一個女常委能奈何他什麼?自己有什麼麻煩,張建中還不出面,老李還不幫他說好話?
科長無可奈何,只好向女部長如實反映。女部長很不高興,先罵科長辦事不力,煮熟的鴨子到他手裡也會飛了,又罵何明懦弱,張建中同意的事,還用向周鎮彙報嗎?最後,她說,這事我來處理。
她以爲,一個電話,張建中就會服從,然而,張建中卻跟她耍太極,往周鎮身上推,周鎮都樂意扛這事,他自然更願意順水推舟。
——我也不好反對周鎮,畢竟是他負責這項工作。
——我們這個班子剛搭建,如果,再難不團結就不好向縣委交代了。
——你常委也知道,周鎮是一個踏踏實實的基層幹部,只顧埋頭做事,不好宣傳鼓吹,因爲這點小事,我跟他鬧得不愉快,很不利於以後工作的開展。
他說得情真意切,女部長也很的確不應該對張建中強硬,這解鈴還需繫鈴人,於是,便直接與周鎮對話。
周鎮不可能像對待科長那般,鋒芒收斂許多,說:“常委啊!你也應該體諒一下我的難處,這事雖說是宣傳黨委表揚張書記,但邊陲鎮的人都知道是我負責的,都認爲是宣傳我表揚我,我豈不成了搶功之人?上一任鎮長就是因爲與張書記不和,才被調走的,如果,張書記誤會我,問題就大了,你還是高擡貴手,放我一馬吧?”
女部長言重心長地說:“這個你不用擔心,我會向張書記解釋的。”
“有些事,未必解釋得清啊!你還是讓我踏踏實實地工作吧?”
“你不能有這種思想,只幹事,不宣傳,是舊思想舊觀念了,與形勢發展非常不適應,要成爲一個與時俱進的領導幹部,首先,就應該改變這種觀念,特別是你這樣的基層領導幹部。”
“我是有許多缺點,有時候也希望自己能改正,但是,這思想水平常常跟不上,你還是讓我再考慮考慮吧!”
考慮個三幾天,其他鎮成績上去了,你還總什麼邊陲鎮的經驗?
當時,張建中就在周鎮辦公室,聽他說電話,已經多少猜到電話裡的內容了,很是滿意,見他放下電話,便笑着說:“你可真夠老奸巨滑的,常委也敢戲弄!”
周鎮也笑了笑,多少有點討好地說:“我們不是要團結一致嗎?”
“是應該團結一致!”
周鎮又說:“這是你就不必超心了,該忙什麼忙什麼吧!邊陲鎮還是要靠你,雖然,鎮長抓經濟,但那方面我有多大能耐你知道,還是要靠你才行。”
“未必,未必,你那個理念就很讓我啓發。”
周鎮裝糊塗,說:“我有什麼理念,我那只是胡說八道。”
他們這邊興高采烈,女部長卻有一種威信被到蔑視的忿慨,想你一個小鎮長竟然不聽我的話,竟然想改變我的決定!她把科長叫到辦公室,對他說,你叫何明馬上那材料弄上來,看那周鎮敢怎麼樣?
科長遲疑了一下,說:“周鎮不意見,何明可能不敢動筆。” Wшw▪ ttka n▪ C○
“這個何明太軟弱了,太不出息了,他認爲自己還是一個副科長,還不能擺正自己的位置。他已經是副書記了,黨內職務跟周鎮平起平坐。”女部長髮了一通脾氣,說,“他要不動筆,你下去,你執筆!”
科長心兒一跳,說:“這不合適吧!”他纔不想摻和進去,何況,還要跑到那鬼地方傷腦筋地啃幾天的筆頭,腦子一轉,給自己找了更充分的理由,“這還不僅僅是周鎮的問題,張書記也不那個的。”
話不說不明,女部長也一個心跳,發現自己好像跳進了圈套。
首先,周鎮敢反對這事嗎?張建中答應她的事,給他水缸做膽,他也不敢反對。其次,張建中擔心與周鎮鬧不團結嗎?把前鎮長剷出邊陲鎮,他還不說一不二?第三,何明是組織部下去的,未必會那麼軟弱,只是周鎮反對,他應該不畏懼。
這麼一分析,她氣得小鼻子皺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