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一幢樓前,周鎮在樓頂上跟他們打招呼,大聲向部長道歉。
部長是一位女領導,三十多歲,原來是一位副局長,考慮到培養年青女幹部,才把她提拔到那個位置的。畢竟沒擔任過一把手,底氣沒那麼足,說話的腔調軟軟的,扯直脖子對周鎮說:“你怎麼也上去了?”
周鎮說:“你一聲令下,我能不上來嗎?”
“你要注意安全。”
“謝謝常委關心,我會注意安全的,我們都會注意安全的。”
女部長感慨地說:“真是個實幹的鎮長!”
說着,轉過臉來對張建中說,“縣委給你搭設這個班子非常合理,鎮長是本地人,一直在基層工作,踏踏實實。何副書記有機關工作經驗,政策性強。有他們配合你,可謂是如虎添翼。”
張建中笑了笑,說:“縣委對我不放心才那麼重視的。”
“你怎麼可以這麼說,邊陲鎮是窮地方,縣委對你寄於厚望,縣委書記也是對你寄於厚望,希望你能打翻身仗,給各鎮做榜樣。”
“常委你給我的壓力太大了。”
“是縣委給你的壓力。”女部長說,“我來之前,請示過書記,書記指示我一定要總結你們的好經驗。現在看來,你們確實做了不少工作,的確應該好好總結。”
“我們離縣委的要求還很遠。張建中一點沒有謙虛的意思,說,”我們哪有什麼經驗?常委你要總結,就總結其他鎮,許多鎮幹得比我們要好得多。”
身後一位科長說:“我們的工作開展是取快的,最有成效的,城區雖然也開了動員會,但還沒真正行動起來。其他鎮更沒有行動。”
張建中說:“還是總結城區的經驗吧!他們的工作難度更大,也更有說服力。”
女部長笑着說:“年青人謙虛是好事,但做爲宣傳部長,我不希望大家太謙虛。大家都低調,不說自己的成績,我還宣傳什麼?幹出成績,宣傳自己,這本身就是說真話,實事求是。”
張建中詞窮了,但又不能不發力,否則,你就是默許了,願意讓她總結你的經驗供大家借鑑,你就有可能成爲典型,隨後,就會有一連串關於強拆的麻煩。他看了何明一眼,希望他能幫幫腔,有些話,做爲一把手,還是要留有餘地,副職充當代言人,表明他的態度,不至於把路走絕。
何況,這種有違領導的話,也不想自己說。何明卻說:“常委水平就是高,張書記就是擔心別人不理解,纔不想高調,常委一句話,讓我們心裡一下子亮堂了。”
張建中臉色馬上變得難看了,你屁/股坐哪邊了?你不知道縣官不如縣官嗎?不知道你更要執行邊陲鎮委的決定嗎?
女部長對何明說:“你在機關工作過,筆頭硬,這個經驗就由你來總結,晚上加加班,明天一早派人送上來。”
何明喜得屁顛屁顛的,跨前一步,與常委並肩,說:“我寫不是不可能,加加班不是不行,就擔心沒有全局的高度,常委是不是可以明示?”
女部長愣了一下,他這馬屁拍在腿上了,她不是沒有大局觀,但一下子要她理出個頭緒來,似乎也有點難度。不過,領導就是領導,回頭對科長說,你跟何副書記談談,幫何副書記理理思路。”
那科長連連點頭,何明便又慢了一步,與身後的科長並肩。
張建中“哈哈”笑,說:“常委真是雷厲風行!”
女部長說:“這事一定要抓緊。”
張建中問:“常委很久沒來過邊陲鎮了吧?”
女部長含糊地說:“前不久來過。”
但張建中心裡明白,邊陲鎮這樣邊遠的地方,又與宣傳部沒有多少關係,沒事她跑來幹什麼?說不定,從沒到過邊陲鎮呢!
“去看看海水養殖基地吧?在這圩鎮的情況你都看到了,回來吃午飯的時候,我保證天線都拆得差不多了。”
科長說:“我和何副書記就不去了吧?”
很顯然,他希望與何明留下來商議材料的事,如果,何明不接受這任務,這材料就該他來寫,且要留下來過夜,加班的就是他了。所以,他很樂意幫何明,甚至於,讓他儘快理解宣傳部的意圖。這樣,吃了午飯自己就可以隨常委一起回去。
張建中說:“常委好不容易來一趟,何副書記是分管意識態度工作的,怎麼可以不陪常委呢?”
這話很合何明心意,以前在組織部雖然常能見到縣領導,但只是碰面打打招呼,或許,人家根本不知道你是誰,到了基層,好歹也是領導了,縣領導才知道你是何許人也,你才能夠陪在縣領導左右,纔有可能在縣領導面前表現自己。
這機會,他可不想失去,即使晚上加班通宵,他也願意這會兒陪着女部長。
一路上,張建中再不提天線的事,大說自己的經濟發展思路,如何發揮沿海優勢,發揮山林優勢,最後,還談到開發旅遊區的構思,他把周鎮的理念與自己的想法揉和起來,胡侃一氣,把女部長說得熱血沸騰,不停地誇他思想超前,誇他大膽有氣魄。
不管是真是假,張建中順着她的話往下說:“其實,發展經濟纔是邊陲鎮的首要任務,只有經濟發展起來了,邊陲鎮纔有底氣。”
他希望女部長聽出弦外之音,明白他並不希望當那個什麼狗屁典型,然而,不知她是沒聽明白,還是裝糊塗,很豪氣地說:“我等着你出成績,等着下次樹你爲經濟發展的排頭兵。”
氣得張建中連咳了幾下,恨不得一腳把何明踏下養殖的鹹圍田裡。這傢伙,竟然執迷不捂,說是陪女部長,卻沒完沒了地跟那科長談材料,還從口袋裡掏出筆記本,一邊走,一邊記。
張建中想,真應該叫他去爬樓頂,如果,是周鎮跟隨在左右,自己就不用那麼辛苦了。
回到鎮政府吃午飯,周鎮早就等在食堂門口,一見他們,隔得遠遠就跑上來,問:“你們上哪去了?”
張建中沒好氣地說:“去海邊了。”
周鎮聽出張建中話裡有氣,以爲女部長看到沿海各村還沒有動靜,把他狠批了一頓,便問:“常委對我們的工作還不滿意嗎?”
女部長說:“沒有啊!不僅對你們這次行動滿意,對你們經濟發展的思路也很滿意。”
周鎮反而一頭霧水了。
見張建中飯前上廁所,就跟了過去,問他怎麼回事?張建中說,叛徒!內奸!周鎮以爲他罵自己,問:“我幹錯什麼了?”
“不是說你。”張建中說,“何明屁/股坐到那邊了,被常委誇了幾句,把昨天我們做的決定忘得一乾二淨了。”
周鎮自告奮勇,說:“你放心,我來幹這得罪人的事。”
“算了,這時候,你還能說什麼?”張建中移了一下身子,躲開周鎮的目光,自從被阿花踏了一腳,上廁所,他藏着掖着,那東東膨脹起來可怕,睡着了卻也畸形得一樣嚇人,“現在,我們再拒絕當典型,已經不是得罪她,而是不執行縣委縣政府的決定了。”
有些事,沒挑明之前,你可以裝糊塗,話都說得那麼清楚了,在車上,何明還一個勁地點頭說他明白了,且還拿着那個筆記本,一條條地說那材料的構思,你還能提出反對意見嗎?
“這傢伙,腦子怎麼這麼不好使呢?”
“不是不好使,是好使得忘了東南西北。”
“你真就屈打成招,願意當那典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