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期在市公安局當一個沒有實權的副局長,歲月如同陳年的老酒,時間越長越是醇美,磨去了他有些衝動的棱角,說出的話沒有以前那樣的咄咄逼人,但是卻把劉林堵得一口氣憋在嗓子眼差點嗆死。什麼時候李旭中也能有這樣的犀利了?把丁副書記和石部長擡出來,他再厲害還敢指責兩位組織工作的主要省委領導嗎?
何況他也知道,當時老廠區案件發生的時候,兩位省委常委的確是在海州的,再加上海州市委的能量,他只不過是公安廳小小的副廳級領導,倘若這個事情觸動了省委兩位排名很靠前的常委,等待他的會是什麼,劉林自己心裡比誰都清楚。做人也不能太不留餘地,這樣的較量他算得了什麼?
劉林沒有辦法,只好壓下了心裡的火氣,說道:“那就儘快的把涉案的犯罪嫌疑人,以及所有的相關檔案、口供、證據,都整理好交給我帶走。”口氣明顯的已經軟化了下來,他知道這次的事情背後站着的是高建彬,那樣的人他招惹不起,萬一這位年輕氣盛的市委常委藉着這個事情,向省委領導打打小報告,他的前途馬上就完蛋了。
正在這時,市委書記郭永健來到了這裡,他同樣是有點陰陽怪氣的說道:“我說劉林總隊長同志,我們海州出現這麼惡劣的案件,也沒有看到你們省廳的同志過來幫忙,怎麼我們海州市公安局剛把犯罪嫌疑人抓到,你們就來的這麼神速,消息這麼靈通的話,一個月前你們幹什麼了,線索你們掌握着爲什麼不和我們打招呼,是不是想要看我們海州市委市政府的笑話啊?”
劉林差點要罵髒話了,這海州的領導幹部從上到下怎麼都是這幅腔調,難不成一個學校畢業的?他也不敢和郭永健較勁。那可是陳省長的親侄子,論級別和廳長是同級,省公安廳再厲害也管不到人家市委的頭上,今天這事辦的還真是糟心。人家這當書記的明顯就是爲李旭中撐腰打氣來了。
他只好陪着笑臉說道:“郭書記,這些犯罪嫌疑人的確是和我們省廳,偵辦的黑社會團伙有很大的關係,由於正在調查取證階段,所有的情況都是嚴格保密的,省廳當然是要支持海州市公安局的工作,對於如此迅速的就能抓獲犯罪嫌疑人。省廳也會公開的予以表彰,也請郭書記和市委的領導體諒省廳的難處。”
郭永健懶得和他計較,這樣的級別還不值得他發脾氣呢,他轉身來到自己的車前,然後轉頭說道:“對於省廳干涉海州市公安局正常工作的事情,我會向關心案情的兩位省委領導彙報的,也會向你們廳長要個說法!”
看着海州市委的一號車離開,劉林的臉色馬上就有些蒼白了。自己這是招誰惹誰了,辛辛苦苦的拼到了這個位置,這樣的大帽子壓下來他知道會壓死人的。人家地級市的市委書記是不能干預省廳機構領導的任免。但是省委領導可就很輕鬆了,特別是丁副書記和石部長,拿掉自己都是輕的,估計廳長這次都難逃一劫,他也在心裡埋怨,自己的老領導幹嘛攙和這樣的渾水!
只是以劉林的位置怎麼能夠明白,有些時候領導也是身不由己的,領導上面還有領導呢!官場自然不是順風舟,那裡有那麼心想事成的?這次高建彬是存心想要把事情鬧大,海州市委市政府也是全力的配合。不說別的,這可是兩位省委常委交代的任務,現在案件告破了,當然要給領導一個交代。
丁永真副書記的秘書經常打電話催問此事,把兩位老闆搞得焦頭爛額的,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副書記發話了。誰敢不當回事?再說出了人命當然就是大案,媒體的力量也是不可忽視的,很多常委都驚奇地發現,現在海州居然有這麼多的媒體記者存在,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一旦有事情就一窩蜂的涌了出來,對於輿論的壓力肯定要小心應對,好在這個事情終於結束了。
在市委宣傳部的安排下,海州市電視臺在市公安局對案件進行了現場直播,老廠區附近派出所的民警,還專程向職工們報告了這個喜訊,發生案件以來這段時間,不但是市局就是派出所的日子也很不好過,自從高常委提出要建設社會監督機制以來,羣衆代表的關注力度不是一般的高,市長熱線就連續接到了羣衆的反映,說是公安局遲遲不能破案,有拖拉不作爲的嫌疑,範晨蕾市長已經要秘書幾次打電話督促市局破案的速度了。
誰也沒有想到,李局長頂着壓力帶着專案組居然破獲這麼大的案件,當情況公開後幹警們才發現,涉案的已經高達上百人之多,這是一個有嚴格組織的黑社會團伙,其罪行檔案複印件就高達一尺多厚,這下總算是揚眉吐氣了!
省廳的人員在海州市公安局就顯得很尷尬,所有的幹警都像是看仇人一樣的看着他們,都以爲這是來搶功勞的,當然也就不待見他們,再加上市委書記親自撐腰,結果拖拖拉拉的直到第二天的下午才辦好了各項手續。人家破了案複印一部分檔案口供你怎麼說也不能阻止?移交案件總要走個程序?
省廳的人什麼時候吃過這樣的氣,有幾個仗着有點關係就想下下絆子,沒有想到電話打回省廳,結果那裡的領導們全都裝聾作啞,連交辦這次行動的廳長也沒有站出來說話。他們可不知道,郭永健已經向丁永真和石宣作了彙報,強烈的指責省廳擾亂地方工作的秩序,有線索居然不肯通知地方公安局,讓海州市的聲譽遭到了媒體的抨擊。
丁永真直接就把廳長王存東叫到了辦公室,嚴厲的說道:“海州市出了這麼惡劣的刑事案件,你們公安廳居然眼睜睜的作壁上觀,在得到線索的情況下也不通知地方公安局,讓破案陷入了困境,海州市委市政府的聲譽受到嚴重的影響。既然你們言之鑿鑿的說這是特大案件,爲什麼單單等到海州市公安局破案,並且已經抓到犯罪嫌疑人的情況下,你們才急匆匆的去移交。而且省政法委我已經詢問了,居然沒有接到任何的書面或者口頭彙報,這樣的情況你這個當廳長的認爲正常嗎?”王存東此刻的頭上真的是大汗淋漓,他沒有辦法回答省委副書記的問責。而且他很清楚,這件事情恐怕還只是個開始。
丁永真繼續說道:“最離譜的是,口號喊得震天響,卻拿不出相關的材料表明你們的工作早就在進行中,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說你們連政法委也要隱瞞不信任嗎?國家設置政法委是擺設,還是你們目無領導?”
王存東嚇得差點癱瘓了,這樣的帽子一旦落實。那他的前途就是死路一條了,誰敢用目無領導的幹部當屬下,想到這裡他連忙說道:“丁書記,這次的確是我的工作疏忽,我會向政法委做出深刻的檢討,回去後一定嚴查相關的責任人,給省委和海州市委一個交代。”從副書記辦公室裡出來,他全身都快被汗水溼透了。好在丁永真沒有趕盡殺絕的意思,他想想都覺得後怕。
王存東剛到自己的辦公室也就喝口水的功夫,他的手機又響了。看了看號碼他就帶着一絲苦笑接了起來,恭恭敬敬的說道:“肖部長,我是王存東,海州的那些人我已經安排人轉到了省廳拘押,相關的檔案和口供也已經全都帶來了,不過這個事情很麻煩,海州市委對於我們的行爲很反感,已經向省委告狀了,由於海州方面的抵制,這些犯罪嫌疑人已經沒有什麼價值了。”
對方說道:“我也知道你已經出力了。以後我會想辦法回報你的,這次有別的事情麻煩你,浩林本來是去國外的,可是好長時間都聯繫不上,電話也關機了,我擔心他已經被海州警方扣住了。這次的事情對肖家非常的不利,你要想盡一切的辦法從海州把他轉移到省城,記住,動作要快!”
不等王存東解釋他就掛了電話,剛要說話的他當時就噎了個半死,想知道這點事情並不難,打個電話一問機場就清楚了,可是王存東實在沒有膽量自己和海州方面起衝突,這倒黴的差事只好又落到了劉林的頭上。接到廳長的電話後劉林差點瘋了,這是要幹嘛,把自己當猴子耍是不是?想到海州那羣人的語氣和眼光,他就頭皮發麻,可是廳長的命令他又不敢不聽,只好叫了幾個人跟着他再次來到了海州市公安局。
這點動作當然瞞不過身爲常務副廳長的董瑞良,隨即高建彬也得到了消息,不過這次的態度卻完全不一樣了,肖浩林涉嫌賄賂官員、損害海州經濟建設、擾亂房地產秩序,還有他對老廠區的案件負有直接的責任,省廳的領導來也不能帶走他!
劉林等人除了市公安局的常務副局長尹國堅作陪以外,連李旭中的電話都打不通,人家壓根就不理會他,他有些哀怨的想到,自己這是招誰惹誰了,怎麼淨是些倒黴的任務!自從成爲省廳領導之後他還沒有受到過這樣的窩囊氣,那次到地方上不是高接遠送的,好歹也是副廳級的領導?
早知道這樣,還不如安安心心破幾個案子來的舒心。劉林能當上刑偵總隊的總隊長可不是靠溜鬚拍馬得來的,這樣的職位沒有兩把刷子鎮不住場面,可是當了領導後心態就變了,官是越做越大,可是心裡總是有點空蕩蕩的。當初沒有進省廳的時候,在下面當個刑警隊長,日子過得很充實。
在軍分區司令員的辦公室裡,李旭中正在和左巖、政委餘國中抽菸喝茶,三人聊得很開心,左巖笑着說道:“看來這個案件已經審訊的差不多了,要不然旭中同志不會有這麼輕鬆的神情,跑到我這裡喝茶。”
李旭中說道:“基本上再有一週時間就能結案,這個京都的子弟早就撐不住了,原本以爲這個案件很麻煩的,真是不知道高書記從什麼渠道,得到的這麼多情況和證據!現在有兩組人員正在去核實情況,等到把證人和受害者帶回海州,到時候就是鐵證如山,再厲害的人也不能給他翻案!”左巖笑着說道:“建彬同志的稱號你怎麼忘記了,他可是我們南江省的上帝之手啊。行事當然是不能以常理度之。”
肖浩林老老實實的坐在牀上,他的眼睛裡充滿了驚恐的神色,不是被警察和軍分區戰士的氣勢嚇住了,而是他的精神早就在諸多事實面前崩潰了!剛開始的時候他還以爲警察要刑訊逼供呢。仗着自己的背景叫喊着要找律師,可是接下來他自己承受不住了。
肖浩林不知道自己幾年甚至於十幾年前乾的事情,這些警察是怎麼挖掘出來的,那些事情的尾巴他早就處理的天衣無縫,怎麼會暴漏出來的,他是百思不得其解。他那裡知道,早就有一雙眼睛在暗暗的看着他。把很多已經掃尾的事情仔細的記錄了下來,並拿到了致命的證據,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他向來輕視的兄弟肖浩博!
肖浩林出身於大家族不錯,見多識廣也不錯,但是他可從來沒有和刑警有過這樣的接觸,以前遇到警察那都是高高在上的身份,別人因爲肖家也就不敢難爲他。這麼多年下來,他的意識裡從來沒有感到,和警察打交道會這麼的可怕。那些老練的刑警對付他這樣的菜鳥。簡直是輕而易舉的,還用得着刑訊逼供,也太小看海州公安幹警的業務素質了!
人家也不動手打他,也不用那些不讓他睡覺或者強光之類的措施,只是把他以前做過的那些事情一件件的擺出來,甚至不需要他的回答。說一遍審訊人員擡腿就走,連給他說話的機會都沒有,光是這些已經擺出來的事實,他就知道自己已經徹底的完了。
劉林好不容易見到了李旭中回來,結果第一句話人家就說道:“劉總隊長。這次不會又來說我們的犯罪嫌疑人,和你們省廳的特大案件有什麼牽扯?要是那樣的話,你可就是爲難我了,當年全省最優秀的刑警隊長,總不能連點道理都不講?”
兩個反問把劉林搞得有些面紅耳赤的,他只好說道:“旭中同志也要體諒我。有些事情不是以我的意志爲轉移的,乾脆點說,海星房地產的副總經理肖浩林是不是關押在你們這裡?”
李旭中一聽就知道怎麼回事,不由得帶着諷刺的語氣說道:“怎麼我們辦理什麼案件你們省廳就要插手,那還要海州市公安局這麼多的幹警有什麼用,乾脆都合併到省廳不就簡單了嗎?人是在我這裡,可是我也不能憑着你一句話就把人帶走了,要帶人你就和我們市委去說,這是高書記親自己下的命令,你自己掂量一下老廠區案件的分量再說!”
劉林也知道,難怪人家海州市公安局的領導窩火,這事做得有些很不地道,一而再再而三的來這裡移交案件,擺明了是拿着市局不當乾糧嘛!要是換了他的話,早就開罵了,省廳雖然是上級領導單位,但是也不要太欺負人了,給臉不要臉就不要怪人家不配和你。
要移交案件你總要拿出個理由,問題是省廳真的沒有什麼直接的理由提走肖浩林,有點沾邊的事情也被某些領導示意抹掉了,現在倒好,真的就抓瞎了!劉林感覺到自己這羣人就像是動物園的猴子,表演得很滑稽,沒有辦法他只好向王存東求援,接到劉林的電話,王存東也犯難了,剛被丁永真批了一頓,把動靜搞大了自己還想在南江省待,活見鬼了!
郭永健雖然知道省廳的人又來了,他也沒有當回事,心說這是欺負海州市委市政府是草包嗎,以爲這裡動物園看耍猴是不是,怎麼還準備蹬鼻子上臉了?沒有想到,省政法委書記畢茂興卻給他打來了電話,說道:“永健同志,省廳的同志說海州市公安局對他們的工作不配合,這個事情請你協調一下,省廳的案件關係重大,拖延的時間長了對破案工作不利。”
畢茂興知道郭永健的後面站着老闆呢,他只能是客客氣氣的說話,自己有後臺,難道說省長的關係比自己還要差?萬一激怒了郭永健,就是不聽你的話,你能拿他怎麼樣?這事他還真是猜對了,郭永健放下電話就惱了,怎麼省裡都想和自己過不去,看着海州好欺負是不是,省廳的動作已經把他惹了一肚子氣,正好,這位領導撞在槍口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