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徐光放所言,嚴景標急於拿下潘寶山的副市長一職。第二天上午,他就召集了人大常委會主任會議,形成了撤銷潘寶山副市長的提議。緊接着,下午召開了人大常委會。
常委會根據主任會的提議,決定撤銷潘寶山的副市長職務。
決定生效後,嚴景標把孫華生叫過來,讓他把對潘寶山的處理決定形成文件,報省委組織部備案。孫華生略一猶豫,說潘寶山是省管幹部,在事情沒有定論之前是不是該先向省裡報批一下,至於撤職上報備案,有點先斬後奏的嫌疑,恐怕不太妥。
嚴景標說省管幹部管的目的和宗旨無非是察人有識、用人有度,像潘寶山那樣一身毛病的人,國家發改委都要來查了,地方上怎麼能熟視無睹?而且不管省裡怎麼管,最終還是要走市裡這一道形式,尤其是副職,有時就是省裡點頭搖頭而已,所以現在市裡提前把工作做了,妥得很。
嚴景標對潘寶山行事如此急切而且執行有力,當然是有原因的,他知道省裡有人會保他,所以乾脆來個突擊,把事情都做前頭去,形成事實。
孫華生也沒法子,到了這一步他就是想幫潘寶山也沒招,唯一能做的就是儘量拖一會。他估計潘寶山已經知道結果了,如果有可能的話,朝省裡走走關係,省委組織部能在他把材料報檔備案之前來個電話,把事請阻一下最好。
潘寶山的材料整理先放一邊,孫華生慢騰騰地擺弄着孔軍凱和管康的檔案。這次人大常委會上還決定了其他一系列人事任免,最讓人關注的是孔軍凱成了專職副市長,不再兼市公安局長一職。局長一職有第一副局長管康接任,並且同時被選爲副市長。誰都明白,這是嚴景標的一步棋。
下午三點,孫華生沒有接到省委組織部有關潘寶山的任何信息,他知道沒戲了,便把人大對潘寶山的撤銷決定傳真到了省委組織部,並稱相關完備的材料隨後遞到。
這個時候,徐光放已經在焦自高面前訴說了。他上午十點半動身來雙臨,中午在服務區吃飯耽誤了些時間。吃飯的時候就得到了潘寶山被撤的消息,有點出乎意料,沒想到嚴景標這麼心急。不過也無所謂,不用着急,如果關係能拖得上,不在乎一時半會。
“自高,今天來專門是爲潘寶山的。”徐光放滿面焦慮,“嚴景標太不像話了,對年輕幹部的打壓沒有節制,還沒怎麼地,就把潘寶山的市委常委、副市長的職務給拿下了。”
“哦,事情鬧這麼大?”焦自高道,“省裡可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要麼說嚴景標太不像話嘛。”徐光放道,“他那種人,真是不應該在領導幹部隊伍當中了。”
“到底怎麼回事?”焦自高皺着眉頭問。
“松陽在新區建行政中心大樓,是嚴景標主張的,一切也都是他點頭的。不過呢,事情具體負責人是潘寶山。因爲當時徵地的難度很大,你也知道,我跟潘寶山不是來找過你嘛,出了不少力,其實都是嚴景標在打壓的同時利用而已。”徐光放道,“現在利用過了,打壓也更厲害了,嚴景標竟然暗中唆使讓人舉報潘寶山在大樓的籌建審批中存在越權行爲,向省發改委和國家發改委都反映了。眼下,國家發改委很重視,說最近還要派督查辦的人下來覈查。”
“嚴景標這文章做得有點不合常規啊。”焦自高道,“省委組織部這邊好像還沒動靜呢。”
“要不我能來急着找你?”徐光放道,“昨天,嚴景標召開了全委會通報潘寶山涉嫌違規,然後就把他的常委給拿了。今天上午,他又馬不停蹄地召集了人大常委會,把潘寶山的副市長也給擼了下來。”
“嚴景標在這事上表現得明顯過激。”焦自高道,“他想在松陽建立自己的大一統圈子,不想容納外人。”
“嚴景標是着急了,馬上省黨代會召開,顧民生退居二線,鬱省長上去,他就失勢不少,所以要趁着現在發力。”徐光放道,“他很清楚,如果在省黨代會之前不能把潘寶山怎麼樣,往後也就沒什麼可能了。”
“可他也太着急了。”焦自高道,“反而適得其反,做這種出於私心的事情,更是要小心防範被倒打一耙,一不小心哪個環節出錯了就會被卡住。光放,這事你可以放心,我跟鬱省長說說,讓他和組織部招呼一下,現在的程序還遠不到時候。”
“自高,你在鬱省長面前多說兩句。”徐光放道,“嚴景標挾私心太重,你還記得年初潘寶山被舉報搞農業保險的事嘛,說他暗箱操作趁機中飽私囊,根本就是故意製造事端詆譭他的聲譽,剛好攔住他的市長之路。”
“那事最後不了了之了。”焦自高道,“都是策劃好的,嚴景標也用心良苦啊。”
“禍害。”徐光放道,“有他在,就是松陽之禍。”
“這年頭除禍不容易。”焦自高道,“但是自保還是可以的,回頭看看鬱省長忙不忙,合適的話我立馬就去說一下。”
鬱長豐沒有不忙的時候,但他對焦自高的問話還都比較留心,一般都會放下手裡的事聽他說。焦自高此時也不管鬱長豐在忙什麼,把潘寶山的事大概說了一下。
鬱長豐聽後眉頭一鎖,說亂彈琴,蓋棺才能定論,現在事情還沒理出個眉目怎能妄下決定,況且也不能置幹部的任免制度於不顧,跳着環節進行。鬱長豐說完就給組織不去了電話,告知在真相沒有調查清楚之前,有關潘寶山的撤職決定先不要落檔,而且要給松陽市委組織部復個電函,確信問題的確鑿。
這對潘寶山來說絕對是個利好消息,孫華生在得到電函後,馬上就告訴了他,說有省委組織部這麼一個函覆,局勢就能穩下來。
潘寶山在這同時也接到了徐光放在雙臨打來的電話。徐光放很高興,說鬱長豐親自打電話給省委組織部,力度應該很大。
一切聽起來都很積極,潘寶山不由地攥緊了拳頭,被希望盈滿,不過很快他又吸了口冷氣,嚴景標處心積慮要對付他,一招不成會不會再接着出招,比如找萬少泉一系,讓顧民生來發話?或者是,直接想辦法從國家發改委督查小組入手,來個源頭性攔截施招。
如果真是那樣,也是沒法子的事情。潘寶山很清楚自己的能量,在那個層面上,還遠不能與嚴景標抗衡。
不管怎麼說,都需要一個等待,一切的結果,均取決於督查小組的評判審覈。
這個等待真的是很艱難,潘寶山覺得每一秒都是煎熬,他甚至有了最壞的打算。
此刻,潘寶山閉着眼,手指翻轉着曹建興上午給他新買的手機,想打個電話給鄧如美。他琢磨着,假如事情不如人意,沒法繼續在仕途大步流星地走下去,那乾脆就去經商,好好跟鄧如美聯手,相信也能闖出一片天來。
盤一下,前景也確實比較喜人。
美味菇業公司是不用說的,鄧如美物色了合適的人選,在夾林還在堅守,而且還是紅紅火火,每年保證有幾百萬的進賬。還有陽光礦泉休閒會館,那更是一個生生不息的來錢路子,從目前經營上看,美味菇業公司與之是不能比的。當然,更有江山建設工程有限公司,現在開發的三百畝地塊已經有了眉目。不過有些遺憾的是缺少週轉資金,菇業公司和休閒會館的收入是全都傾入進去的,但即便這樣,對於全面開發一個三百畝的住宅小區來說,還是捉襟見肘。
但那並不是什麼跨不過的坎,現在還沒重視起來,等想想法子運作一下,還不是什麼難事。
潘寶山越想越投入,不從政又如何?在商界混他個叱吒風雲不也躊躇滿志?
電話打了過去,鄧如美還不知曉潘寶山的境況,以爲他在開玩笑。
“鄧姐,我可是很認真的。”潘寶山道,“從昨天到現在,我被一扒到底,現在什麼身份都沒了。”
鄧如美從潘寶山的口氣中聽得出來,問題很嚴重,“定性了?”
“差不多。”潘寶山道,“嚴景標玩了個陰招,把事情都做到了前頭。”
“那也不合理啊。”鄧如美道,“省裡能由着他胡來?”
“從目前反饋過來的消息看,似乎他也沒全部得逞。”潘寶山道,“不過很難說,他有省委書記顧民生那邊的關係,沒準這會局勢已經變了。”
“欸喲,怎麼會弄成這個樣子。”鄧如美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這個樣子怎麼了?”潘寶山笑了起來,“就像剛纔我跟你說的,咱們倆攜手掙大錢,不也很好嘛。”
“好是好,但我總覺得不甘。”鄧如美道,“對於男人來說,權力是腰上的利劍,金錢是手上的鮮花。我想你應該是佩戴着無尚利劍的勇者,鮮花只是堆在你腳下的一堆草而已。”
“我有那能耐嘛。”潘寶山呵呵一笑,“你這下可把我捧得不輕。”
“沒有捧你。”鄧如美道,“我覺得你應該在官場上縱橫馳騁,而不是在商場裡起伏合流。”
“我也想吶,但不知道還有沒有那個機會。”潘寶山嘆笑道。
“我相信會有的!”
“謝謝鄧姐的安慰,你放心,不到最後一刻我不會放棄。”潘寶山道,“再等上些時日吧,塵埃落定後再作打算。”
說到這裡,潘寶山還真是涌出一股不服輸的念頭,掛掉電話後,他踱着步子來到窗前。
盛夏時節,窗外知了聲聲聒耳,路邊的樹葉被曬得有點蔫巴。這一切像極了潘寶山的心情,焦躁而又有些頹然。
“嗵嗵嗵”一陣敲門聲傳來。潘寶山頭都沒回,說了聲請進。
可進來的這個人,讓潘寶山很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