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寶山到廣電局直至現在,還沒有召開過局領導班子會議,也沒有與領導班子成員私下碰頭議過任何事。除了蓋茂,因爲他是辦公室主任,有聯絡、接觸多是不可避免的。
局中層幹部,潘寶山接觸得倒不少,各個處室的正副職幹部都已經很熟了,甚至部門的普通工作人員見了面也能喊出名字來。
暗地裡,辛安雪說潘寶山這是在打羣衆基礎,想把領導班子其他成員給架空,而且故意在韋國生、仲有合、嚮明以及彭春棟面前暗示。不過響應的只有嚮明,會跟她就此事聊上一番,還貌似義憤填膺,至於其他人,則無任何反應。
沒有反應不代表沒有想法,只不過不想暴露而已。尤其是韋國生,他一直想把潘寶山給摸透,而且剛好有蓋茂方面的渠道,有很多瞭解的機會。蓋茂對韋國生幾乎是沒有隱瞞的,每次同潘寶山出去,回來後都會把事情的經過告訴韋國生。
韋國生經過幾次分析得出了一點確切的結論,潘寶山起碼是個恩怨分明的人,至於才智方面,他不敢下定論,因爲潘寶山的有些做法雖然看上去很合理,但同時也顯得很直白,不帶一點掩飾。就像第一次到松陽調研時的安排,把丁方芳給通報批評了,整個事情雖然很順,但目的太明顯,讓人看起來手段不夠高深。當然,這也可以理解爲是大智若愚的做法,倒讓人佩服。總之,韋國生對潘寶山有點諱莫如深,不知道他的水到底有多深。
辛安雪也有同樣的感覺,其實最着急和潘寶山接觸、瞭解的人就是她,因爲她想一定程度上左右潘寶山的工作決策,就像影響前任局長一樣,所以,必須把潘寶山的性格、行事方式以及喜好憎惡給掌握清楚了,以便對症下藥找法子。但是,她一直沒有得到機會,潘寶山不開黨組會議,也不分別把各自叫到面前交流,就這麼一直擱着。這種情況下,她自然也不會朝前湊,那樣顯得姿態太低。可在這同時,心急是實實在在的,而且越急越坐不住,越坐不住就越胡思亂想,想來想去,她對潘寶山也就有了一點點高深莫測的感覺。
所以,辛安雪現在接到通知,說潘寶山要她一起陪省發改委調研小組,陡然間心裡還有點不平靜。不過再仔細想想也沒什麼,正常的接待活動而已,剛好,還可以通過接觸來對潘寶山瞭解一番。
很快,辛安雪就到了會議室,潘寶山和萬軍正在閒聊。
“喲,潘局和萬主任聊得這麼消閒?”辛安雪故意把腔調拖得帶着點調侃味,以示姿態之高。
萬軍是認識辛安雪的,因爲受萬少泉的影響,對她還有一定的敬重。一定程度上講,她還算是長輩。
“辛書記來了。”萬軍站起身來,面帶微笑,“不知道我跟潘局長還是同學吧,見了面當然不一樣,要說的話多着呢。”
“哦,你們還是同學?”辛安雪的表情稍微有點誇張,“大學同學?”
“省委黨校的。”萬軍道,“時間雖然不算長,但同學情誼一點都不淺。”
“那是。”辛安雪笑道,“只要是坐過同一間教室的,哪怕只有一堂課,但只要有那份心,就是一輩子的好同學。”
辛安雪和萬軍兩人就這樣笑談着,把潘寶山閃在一邊。潘寶山知道他們的用意,無非是做個腔勢而已。當即,潘寶山點了支菸,非常從容地向後推開椅子,起身向外走。
“唉,潘局,你有事?”辛安雪見潘寶山要離開忙問了起來,口氣不是以下對上的關心,而是以上對下的查問。
“對。”潘寶山點點頭,“要不要一起來?”
辛安雪沒想到潘寶山會如此突兀地拋過來一個反問,讓她有些猝不及防,“哦,我還是不去了,暫先陪陪萬主任。”
“你陪萬主任不是一時半會的事,是要全程的,萬主任什麼時候走,你什麼時候才能離開。”潘寶山說話間已經走到了門口,他立定腳步,偏着身子歪着頭,一副漠然的樣子,“萬主任是來審查我省有線電視收費情況的,你具體分管那塊工作,不由你來陪同彙報怎麼能行。”
潘寶山說完一甩頭走了,辛安雪臉上笑容變得很僵硬。
“辛書記,你坐啊。”萬軍說着坐靠到椅子上,笑了笑,道:“我看潘局長對我這個老同學好像很不歡迎吶,瞧上去有點情緒。”此時,會議室裡有不少人,萬軍有意要在潘寶山不在的場合作弄他一番,說完又繼續對辛安雪道:“辛書記,潘局長向來如此?”
“不知道。”辛安雪道,“潘局自從來到廣電局,還從沒跟我們領導班子成員座談過,不知道他整天都幹些什麼,無從得知他的狀態,更不曉得他有什麼思路。”
“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想法和做法。”萬軍點着頭,也擺起了樣子,好像比潘寶山多有資格,“不過不管怎樣,要把本職工作做好,如果一味地追求與衆不同,張揚個性,那就是旁逸斜出了。”
“應該不會。”辛安雪已經調整好的狀態,笑容又自然而傲氣起來,她挺起了脖子,笑道:“就算是有什麼問題也可以理解,畢竟年輕人的成長是需要鍛鍊的。”
辛安雪和萬軍的談話,讓大傢伙頗感詫異,這哪裡像是陪同座談的工作狀態?簡直就是私底下背後議論人的聊談。不過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看熱鬧的不怕事大,領導把勾心鬥角放到了桌面上,情節會更精彩,就看潘寶山來了之後,會不會出現高潮。
潘寶山進來了,一副全身心暢快至極的神態,悠然地甩着溼漉漉的手。
衆人一下把目光投向了辛安雪。
辛安雪也迅即意識到,剛纔被潘寶山不輕不重地戲謔了一下,他剛剛明顯是去廁所的,可竟然還問她要不要一起去。
“你們談得還可以吧。”潘寶山大咧咧地走到座位上坐下來,探身拉了兩張抽紙拍了拍手,一揉,按到菸灰缸裡,對辛安雪道:“辛局長,彙報到什麼地方了?”
“彙報什麼?”辛安雪並不接招,“我跟萬主任在閒聊等你回來,你是一把手局長,不在場怎麼能行。”
“哦,那就開始吧。”潘寶山歪頭看看萬軍,“萬主任,我省有線電視收費的情況不知道你掌握多少,但我們辛局長是具體分管的業務領導,如果你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問她。”說完,潘寶山又對辛安雪笑道,“辛局長,你可別被萬主任問住,畢竟你是對口的具體負責領導,否則你在這位置可能會讓人不敢恭維吧。”
潘寶山這麼說分量很重,不過他是輕笑着的,似真非真似假非假,很難讓人把握好一個迴應的態度,所以,辛安雪和萬軍也不好反駁什麼,否則敵對的態勢就太明火執仗了,場面上說不過去。
如此一來,潘寶山就把矛頭引向了辛安雪,萬軍自然不好發難,便笑了笑,“其實收費情況很簡單,無非就是違規和不違規兩種可能,這在具體的執行當中又要有所區別對待,個別地方、不同時期,總會出現這樣或那樣的情況。”
“所以監管就顯得特別的重要。”辛安雪道,“潘局剛來局裡時間不長,對這塊工作可能還沒關心上。”辛安雪想把刺球擋回給潘寶山。
“關心?”潘寶山似乎早有準備,冷笑一聲道:“辛局長你是說我該事事親躬吧,如果是這樣,那還要你們這些副手幹什麼?抄近了說,在某些方面,我所要關心的只是你們工作開展的情況!”
潘寶山陡然間態度冰化,讓辛安雪一下愣住,她沒想到潘寶山竟然這麼兇猛,一點都不顧及她的面子,要知道,起碼在廣電局來說,沒有人不知道她的後臺是段高航,沒有人不會不給她面子。
萬軍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插話,本來到廣電局是想給潘寶山找點麻煩的,沒想到還讓他威風了一把。
“近一段時間來,局領導班子幾個人所分管的工作我每天都留意,我就發現有個別人的心思完全不在工作上。”潘寶山此時已然把萬軍撇在了一邊,對一旁的蓋茂道,“蓋主任,你現在聯繫一下,看看韋局長和仲局長他們有沒有時間,能不能趕過來開個小會。還有,各處室的正職負責人也要參加。”
蓋茂立馬起身,拿着手機疾步走出會議室外開始聯繫。
五分鐘後,韋國生、仲有合、嚮明就來到了會議室,只有彭春棟缺席,他下一線去了,不在雙臨。處室的正職負責人,也幾乎都來齊了。
“今天,就利用萬主任來局裡調研的機會,順便開個局中層幹部會,就年底衝刺各項工作目標進行動員和部署。”潘寶山已經進入狀態,顯示出了不容置喙的強勢。
萬軍坐在一旁真是難受到了家,潘寶山這麼一招呼,他算個什麼?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難道就會這麼不尷不尬地被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