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進祁宏益的車裡,還跟他並排在後座,潘寶山非常拘謹。
“呵呵。”祁宏益看得出來潘寶山很緊張,“小潘,大陡嶺村的金銀花種植基地的情況,前幾天在報紙上看了,金銀花開,流金淌銀,效益很直觀,金銀花成了名符其實的富民花。和市健達醫藥公司合作開發基地舉措也很好,公司、基地、農戶三合一運作模式,可以實現健達藥業公司藥材來源與農戶種植收益‘雙保險’、‘雙豐收’。”
提起項目情況,潘寶山就有了話題。
“祁書記你說的是。”潘寶山適時答話交流,“不過報道中沒提發展前景,等種植基地面積達到五千畝後,我們準備進一步完善服務,招商引資建設集烘、晾、存於一體的金銀花深加工廠,那樣產業鏈將進一步拉長,經濟輻射力也就越強!”
“嗯,那很好,發展項目,重要的是遠景。”祁宏益說,“沒有遠景也沒了方向,做什麼都不長久,而且也缺少動力。”
“祁書記,我工作時間不長,經驗還很不足,有時怕眼高手低,那樣的錯誤可是很嚴重的,事關全局。”潘寶山神情莊重,“所以有時難免思前想後畏手畏腳。”
“年輕人就是要有股闖勁,開順風船練不出好舵手,前進的道路上挫折是難免的,關鍵是要保持清醒的頭腦,能吸取教訓,引以爲鑑。”祁宏益語重心長,“當然,在做重大決策的時候,還要集思廣益,不能一意孤行搞一言堂,那就不是簡單的錯誤問題了,而是能力問題。”
“祁書記你說得是,今後工作中一定加以注意!”潘寶山表態。
“呵呵,你們年輕人頭腦靈活思維轉變得快,是大有作爲的。”祁宏益笑道,“小潘,好好幹,爭取把夾林樹成典型。”
“謝謝祁書記寄予厚望並殷切鼓勵,我會把您的厚望轉化爲希望、鼓勵轉化爲動力,開足馬力爲夾林的農業產業結構調整做出自己的貢獻!”潘寶山表現出很受鼓舞的樣子。
“嗯,好,不錯。”祁宏益笑着點點頭。
潘寶山看着祁宏益,心裡閃過一絲冷意,聽祁宏益這意思,好像還很認可他繼續留在夾林這個小地方。
正想着,金銀花種植基地到了。
大片金銀花開放,到處是村民採摘的忙碌身影,花香飄,笑聲揚,好一卷美麗富民的和諧彩圖。
車子還未停穩,潘寶山就已推開車門,他要爭取趕在副駕駛位子上的楊濤之前,繞到另一側去爲祁宏益開門。路上楊濤一直沒說話,潘寶山覺得他有點陰,不怎麼好相處,不過那無所謂,跟他不會打太多交道。
潘寶山到底沒趕上楊濤,他的距離實在有些遠。
楊濤開車門的時候,看似無意地給了潘寶山一下冷笑。
“狗日的!”潘寶山暗暗罵了一句,愈發覺得楊濤虛詐,是個心胸狹窄之人。
“潘鄉長!”早已等在基地的蔣春雨奔過來,喊了潘寶山一聲。
“哦,蔣助理。”其實潘寶山在私下裡已經喊她春雨了,他覺得那份溫暖值得珍惜。
“王書記要激動命!”蔣春雨面如桃花,小聲對潘寶山說:“他正帶人在地裡採摘金銀花,想表現一下呢。”
“他也能摘花?”潘寶山嘿嘿一樂,“摧花還差不多。”
蔣春雨嘴角一翹,淡淡地來了下嫵媚,“寶山哥,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潘寶山聽了一愣,這是蔣春雨第一次如此含蓄地露骨。不過這會由不得他多琢磨,祁宏益揹着手掃了一圈嶺坡上的金銀花地後,擡步向地裡走去。
“祁書記小心,地不平整。”潘寶山撇下蔣春雨,來到祁宏益旁邊。
“沒事。”祁宏益走得很穩,“金銀花花期有多長?”
“大概一個月左右,花株進入鼎盛期,一般每年可開三到四次花。”潘寶山擡眼望望,王三奎正瞄着這邊,想着他熱切的表現欲,便向他招招手。
王三奎立刻顛顛地跑過來。
“這是大陡嶺村村支書王三奎,在項目剛開始時也起到了很好的帶頭作用。”潘寶山笑着說。
“嗯,基層村組織幹部的模範作用還是很明顯的。”祁宏益點點頭,“現在一畝地,能產出多少?”
“現在花株還沒長足,但一畝地一年也要有四五千的純收入,比種花生地瓜啥的,要翻好多倍呢!”王三奎裂開大嘴笑道,“等花株長足了,一畝地一年收入就能奔一萬去!”
“爭取過萬!”祁宏益興致勃然。
“在潘鄉長的帶領下,我們有信心!”王三奎看了眼潘寶山,又對祁宏益說道:“自打去年潘鄉長抓農業工作以來,大陡嶺村可真是變了天,這個金銀花一搞,咱們幹一年可比得上以往幹十年了!”
王三奎這麼誇誇一通說完,潘寶山好一樂,剛纔聽蔣春雨說王三奎猴急着想露個臉,無意間給了他個機會,沒想到還能受他一下吹捧,挺好。
“潘鄉長的確是農村經濟發展帶頭人,起碼在我們夾林鄉是這樣。”跟過來的蔣春雨跟着說道,“除了我們大陡嶺村的金銀花,還有斜溝村發展的設施大棚蔬菜、瓜坡村養殖的畜禽,都是他一手打造出來的。哦,現在還有窪窯村種的鮮切花規模種植,看樣又能撐出一片天!”
“哦,呵呵,小潘你看,羣衆的眼睛是雪亮的。”祁宏益聽後笑道,“幹部干與不幹、怎麼幹,底下的人清楚得很。”
這話說完,旁邊的樑延發和仲崇幹嘴角一抖,面色不太自然。
“是啊,祁書記說得是。”潘寶山不敢大意領功,“現在夾林的發展思路,其實是鄉黨委政府領導班子共同努力的結果,從開始的黃開建書記到現在的仲崇幹書記,還有一直大力支持的樑延發鄉長,都爲農業產業結構調整盡心出力,否則也不會有眼前這麼好的局面。”
祁宏益仰頭一笑,呵呵拍拍潘寶山肩膀點頭道:“好,小潘,你說得很好!”
潘寶山能從祁宏益的眼神裡看出點什麼,但也不十分確定。旁邊的蔣春雨望着他,用別人察覺不到的方式對他點了下頭,不動聲色地豎了下大拇指,意指他說得到位。
潘寶山這下確信,在另一個層面上又得到了祁宏益的肯定:善於團結。
團結,尤其對領導班子來說至關重要。班子不團結,共識就難達成,而且還相互操蛋。祁宏益在官場浸淫這麼多年,深知其道,剛纔聽潘寶山那一番朝仲崇乾和樑延發頭上推功的話,能感覺到他領導思維的成熟度很高。
“好了,到下個點吧。”祁宏益繼續說,“剛纔那小姑娘不是還提到畜禽養殖和鮮切花種植嘛,去那裡看看!”
緊擁在後面的人羣自然閃開,留出個夾道。
祁宏益轉身,對潘寶山說:“小潘,你還坐我的車。”
在衆人羨妒的眼光中,潘寶山緊跟上了祁宏益。但他沒忘記回頭看一個人,蔣春雨。
蔣春雨雙目無限欣慰。
這一刻,潘寶山突生內疚,他不是不明白蔣春雨的心,可從未有過任何一點明確的態度,包括最曖昧的那段時期。
如果這讓蔣春雨還抱有某種希望,對她不公平。
潘寶山覺得,該找個時候和蔣春雨好好聊聊。
思忖間,神態有變化。
祁宏益注意到了,“小潘怎麼了?”
“哦,沒怎麼!”潘寶山回過神,立刻打起十足的勁頭,“祁書記,幾天前聽說你要來,我就激動得有點失眠。”
“那可不行啊。”祁宏益笑道,“面對任何形勢,穩定的心態很重要,那也是作爲領導的一個必備條件。”
“祁書記,我還得在您的指導下繼續鍛鍊!”潘寶山很謙恭,說話間爲祁宏益拉開車門,等他進去坐穩後,輕輕壓上。
“對你來說不成問題,你還很年輕。”祁宏益等潘寶山坐到身邊,說道:“對於年輕的幹部,上面更看重的是工作本身的能力。對了,小潘,瓜坡村怎麼就發展了養殖業?”
“祁書記,在調整產業結構時,我們注重因勢利導,不生硬切入。”潘寶山歪了歪身子,面對着祁宏益以顯得尊重,“瓜坡村有養殖基礎,鄉里順勢進行了一定的扶持,主動在土地流轉上做到位,發展集中養殖小區,以擴大積聚效應,而且也能更好地解決養殖帶來的污染問題。”
“那是不錯。”祁宏益看上去很滿意,“養殖品種多不多?”
“因爲在技術方面還比較薄弱,所以沒有進行多品種養殖。”潘寶山說,“目前是以雞鴨爲主,側重養鴨,而且已經初見成效。已經跟省內農業龍頭企業立春集團建立了初步合作,進行蛋鴨養殖,打立春的牌子。估計在一兩年時間內,就可以發展成爲省內最大的蛋鴨養殖基地。”
“不錯不錯。”祁宏益點着頭,感嘆了一句,“這幾個項目都有很大的發展空間,是個耗時耗力的工程,後續發展是很重要的,就怕斷檔啊。”
這話潘寶山愛聽,既然祁宏益考慮到了後續發展、又怕斷檔,就說明沒有要讓他在夾林負責到底的意思。
想到這裡,潘寶山不由得一樂。
“祁書記,鄉鎮的工作,基本上是靠縣委縣政府的引導和指導,絕大多數工作的連貫性是應該有保證的。”潘寶山說。
祁宏益呵呵笑了,向潘寶山投去讚賞的目光。
這目光,在考察了瓜坡村的畜禽養殖和窪窯村的鮮切花項目後,更爲篤信。
沒錯,祁宏益很讚賞潘寶山的工作能力。
四個項目全部看完後,已近中午。
祁宏益興致不錯,說午飯就到鄉大院食堂吃個工作餐。
“寶山,來!”回去的時候,祁宏益依舊招呼潘寶山坐他的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