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方的莊古發現繩子鬆塌了許多,也曉得段家財已經到達了井底,便朝井口下方叫嚷:“段大頭,下面怎麼樣?!”
莊古的這番話簡直如雷霆貫耳,所有的音源都直直地傳到了段家財的耳膜內,他一堵耳朵,喊道:“別喊那麼大聲,我正在找有沒有暗口!”
段家財拿着火把,一邊盯着四壁一邊推敲,卻發現四壁都是堅硬無比,包裹的苔蘚內部便是一層如大理石一般的石壁,也不知道當初挖井的人是如何鑿出這麼深的一口窨井來。難道窨井的蹊蹺之處就隱藏在末入膝蓋的積水下面嗎?段家財俯下身子,用牙齒咬在袖口上,把袖子捋了起來,便伸着手朝積水下面探去。
水中的手腳一樣的冰冷,水底下並不是很平坦,有很多凹凹凸凸的不知道是土塊還是石礫的輪廓,段家財伸手摸到底下,只感覺到下面雜物甚多,不時從積水下撈出一些亂七八糟的物體,甚至還發現了一個尿壺。
段家財俯着身子,全神貫注地朝下面摸索,殊不知,他的周圍牆壁卻悄然發生了微妙的變化,那就是,那層厚厚的墨綠色苔蘚像一張被浮動紙張,以極慢的速度蠕動了幾下。雖然段家財沒有注意到這般情形,但是蠕動的墨綠色苔蘚發出一種腳踩在粘稠的液體上所發出的令人噁心的剝離粘液聲引起了他的注意。
段家財緩緩擡起頭來,把火把靠近墨綠色的牆壁上,竟然發現這些墨綠色的苔蘚似乎是極其害怕這光線或是火把發出的熱量,他只要把火把晃到苔蘚附近,這層‘綠皮’彷彿就產生了魔法般退縮起來,看得段家財是掉了一層雞皮疙瘩。
其實這墨綠色的井壁並不完全是苔蘚,它表面生長着很多藻類,這些藻類分泌大量的菌膠,摻雜在苔蘚裡面,摸上去就有粘滑的感覺。只是爲什麼這層綠皮會蠕動,這實在令人費解。饒是段家財見多識廣,看到這恐怖的一幕,還是下意識地發顫了一下。在這黑布隆冬的窨井下面,如此狹窄的空間裡發生的任何離奇事情都會讓人毛骨悚然。
這到底是什麼玩意?段家財心裡搗鼓着,看不出這玩意有何兇險,當即悄然凝神戒備,做起了防禦。
忽的,那層墨綠色的苔蘚竟然有發生了令他目瞪口呆的變化,周遭的一整片綠皮瞬間長滿了一顆顆小眼珠子!密密麻麻的眼珠子,好比一個龐大的蜂窩羣一般,千瘡百孔,一眨一眨,一層又一層,一直延伸到頭頂上方。整張死氣沉沉的綠皮彷彿成了一個未知的有機生命體,它渾身長滿了眼睛,似乎在俯瞰這個居心叵測的不速之客。
段家財慌亂中嚇得差點火把就掉入到了水裡,他抓着繩子正想示意上方的莊古拉上去,綠皮頃刻間又發生了變化,在靠近火把的地方,綠皮紛紛融化,噗噓噗噓地掉入到了水中,墨綠色的苔蘚皮一掉,便露出了斑駁而黑魆魆的井壁。緊接着,所有的眼珠子也都發生了變化,它們一眨一眨地蠕動着,彷彿一張猙獰的五官擠到了一起,收縮成一個巨大的眼珠子,噗咚,一下子因重力作用掉進了段家財的身上!
段家財嚇得魂不附體,他揮舞着火把和手,拼命在頭頂上抓撓,把掉在身上的未知物體扯掉,說也怪,一旦碰到那團物體,綠皮眼珠彷彿一盤散沙般頃刻間土崩瓦解,又跟方纔掉落的苔蘚皮一樣,噗噓噗噓都悉數掉落到了水中。段家財慌忙扯着繩子,兩腿踩在了井壁的邊緣上,好讓自己的兩腿不接觸到這黑糝糝的積水下。井壁上沒有了藻類苔蘚物,粘滑度也減少了許多,這麼兩腿撐着,倒還扎得住。
到目前爲止,自己的所見所聞都還是有驚無險,看到自己安然無恙,頭頂上和衣服只是沾到了許多滑膩的粘液,卻沒有任何一處傷痕,段家財才稍感寬慰,他並不想急着讓莊古他們拉上去,而是鐵下心來,一堵究竟,窺探這窨井內到底有何乾坤。
綠皮掉入水中後,在水面上和浮萍堆積成一大團厚厚的東西,遲遲沒有下沉,那些密密麻麻的眼珠子依舊是一張一翕,與段家財大眼瞪小眼。段家財越看越覺得這下面就彷彿自己拉的一大團巨大的糞便。忽的發覺自己脖子後面的衣領處有異物蠕動,他一伸手抓住了那蠕動的東西,放到火把跟前一看,原來是一塊綠皮碎片。
待他仔細端倪,這綠皮碎片竟然還長着四肢,兩隻小眼睛,周身的顏色跟一般苔蘚藻類的顏色無異。背部斑駁的輪廓圖案,還有點兒像珊瑚。翻到正面,碎片有着淡綠色的光滑的皮膚,下部居然在這時噴出了一條極細的液體,聞起來淡淡的腥臊味……這不就是一隻青蛙麼?
段家財虛驚一場,原來剛纔牆壁上所呈現出的一大批密密麻麻的眼睛的墨綠色綠皮,竟然是井底成百上千的青蛙排列所造成的假象,下面光線暗淡,自己也是一時粗心大意,把這層墨綠色東西看成了井壁上的藻類苔蘚。此時手中的青蛙還在鼓着眼珠子掙扎呢。
其實,段家財所看到的青蛙是樹蛙科家族的一名成員,叫苔蘚蛙。國內很少地方有生活着這種怪蛙。亞熱帶或熱帶潮溼的低地森林、間歇性淡水沼澤以及多巖溝壑地區是苔蘚蛙的天然棲息地。“苔蘚蛙”這個名字來源於它的皮膚,上面佈滿綠色、紫色、黑色斑點、腫塊、剌以及結節,就像是在石頭上生長的苔蘚。藉助於這種與生俱來的怪異皮膚,苔蘚蛙成爲青蛙家族中的僞裝高手。
而段家財一時大意沒有發現這些青蛙也是理所當然,如此排列緊密的苔蘚蛙合併起來就形成了一匹天然的苔蘚,不仔細觀察還真看不出來,而且當時他一心只注意到腳底下積水凹凹凸凸的輪廓了。讓段家財所疑惑的是,這些苔蘚蛙到底從何而來,怎麼會這麼常年地生存在這窨井下面呢?人秉性就有一種恐懼密集症,這是本能的,這麼多大大小小的苔蘚蛙匯聚在自己的身邊,多多少少都會有些生悸。段家財稍稍平緩了情緒,只覺得事情雖然撲朔迷離,但是似乎離他所尋找的東西已經是近在咫尺了。
在上面的莊古俯瞰八米深處下的段家財,並不能看清他腳下和周遭四壁的情況,但是也發現了段家財有點兒不對勁,井下的火把胡亂地揮舞,彷彿在躲避着什麼,便朝下問道:“怎麼樣,段大頭,發現了什麼情況?”
段家財擡頭回應:“沒事,井下竟是一些井底之蛙,看來咱們的唐突是打擾它們了。”就這麼一句回話,待段家財再回頭往下看時,下面的情形又讓他一次錯愕不已,剛纔積水上還堆積着一大層厚厚的苔蘚蛙,現番竟然空空如也,除了一些浮萍藻類漂浮,上面已經是半隻青蛙的影子都不見了。像是變魔術般,一大團如大象糞便的蛙羣居然瞬間不翼而飛。
段家財不免震驚,那批青蛙少說也得有好幾百只,怎麼會在一瞬間就失去了蹤跡了呢?而且還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地下消失的。莫非積水下面真有暗道不成?
‘嗚哇!’突然,連自己手上的那隻苔蘚蛙也都鳴叫着滑落到了積水裡。這回段家財是特意注意了那隻青蛙,只見它先掉落在水面上彈動了一下,然後張着大嘴鼓了張,把體內的氣體都排出了體外,一個猛扎,在極短的時間內便隱匿到水底不見了。
看來自己的推測是八九不離十,積水下面定是有暗道,青蛙們肯定是跟着暗道逃遁去了。這麼多青蛙能在一瞬間同時消失,那麼這個暗道的入口得十分寬敞才行,但是剛纔自己腳都踩到了井底的淤泥下,怎麼就不發現任何可疑的入口呢?
“曹辰生,給我拿一把鐵鍬下來!”段家財朝着上方嚷。
曹辰生趕緊去行囊那把鐵鍬拿來了,伸到井口剛想找另一根繩子慢慢往下送,卻不經意一滑手,鐵鍬居然直接朝着井口下掉下去了……也不知道曹辰生是駭然過度還是完成頭兒吩咐急切,一時間不忘提醒段家財一句話,只是話到了嘴邊加上這番情形,也只能說成:“段大頭,接着!額……小心吶……”
幾秒鐘,就聽得窨井下方噗通的巨大水聲,窨井邊上的莊古和窨井下面的段家財都僵住了。莊古揪着繩子嘴巴張大得扁桃體都能窺見了,他顫顫道:“你這是在謀殺段大頭……”
而井下的段家財是家裡祖墳冒了青煙,這麼狹窄的窨井通道,一把鐵鍬從井口往下掉落,居然是擦着他的後腦勺直直落到水中,段家財只覺得後腦勺和背部閃電般的冰涼,然後就聽到尖銳的鐵鍬撞擊到水面上的聲音,筆直地插在積水上面,實在是萬幸中的萬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