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太陽掛在山上了,變得鮮紅了,大地還散發着烤曬了一天的熱,天更沒有黑下來的意思,風倒是些清涼了。李向東已把草帽摘下來了。
對於老常,他是無話可說的。他並沒有得罪他,只是老常覺得他不給他面子,爲難他那個小外甥,革了他那個小外甥的城郊區委書記。覺得他李向東要和他較高低,藉着曼莉處長是同學,要和他比能力,拿下了遲遲未到位的撥款,當做全市人的面落他的臉,仗着市委書記給他撐腰,處處和他做對。
老常能嚥下這口氣嗎?
他還是忍住了,不與他爭一時得失。他在尋找機會,尋找一個能致李向東於死地的機會。於是,他抓住了這次辦辦證大樓,李向東損害了許多部門單位利益的機會,狠狠出擊。
李向東不得不承認,他是得逞的,至少,他讓地級市重視這件事,讓地級市做出隔離他李向東的決定。他想,他到底向地級市提出了什麼充分的理由呢?他不認爲老常與老高會有某種勾結。老高不是那種能被人左右的人,一定是老常想出了什麼讓老高信服的理由。
他想了好久,也沒能想明白老常拿什麼誣告他。後來,他就不想了。他覺得,想也沒有用。倒是覺得,與老常的這種關係對自己很不利,即使這次,他李向東能平安無事,也不可能不平安無事。但誰又知道,什麼時候,老常又會給他來一手陰的。畢竟,這總是很煩人的。
現在對領導幹部腐敗總是敏感的,各級都有一種尺驚弓之鳥的感覺,稍有人弄個投訴信,都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李向東想,這次出去以後,能不能找到機會,與老常解除誤會呢?對於別人來說,對老常這麼待自己定是刻骨銘心的,定也會尋找機會讓老常吃不了兜着走,然而,李向東不是這樣的人。
怨怨相報何時了?
他總覺得,一切起因,一起恩怨都起源以誤會,如果消除誤會,即便不能消敵爲友,也還是可以消除這種致對方死於地而後生的仇恨。
機會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李向東想,有機會的話,一定要想辦法與老常化除彼此的誤會恩怨。
這時候,飄浮在水面上一點動靜也沒有的浮標卻抖動了,李向東的思路轉移到了那浮標上,繼而,那浮標便沉入水裡。他猛地一扯魚杆,先是感到沉甸,就見一條魚的影兒在水裡串,魚杆便成了一支彎曲的弓。
好大的魚啊!李向東心裡想。
那在一旁看的士官也發現這邊的動靜了,連連喊:“上鉤了,釣到了。”
李向東不敢硬把那魚扯上水面,只是慢慢地與它周旋,讓它在水面轉圈子,不慌不忙地把那魚往岸上引。直到那魚的勁使得差不多了,才一用力,把它甩了上來。
士官已經跑過來了,看着魚兒在岸上蹦,看着那魚嘴兒一張一合,高興得像上自己釣上來似地,忙把魚按住了,把鉤兒解了,然後,放在事先準備好的水桶裡。
他說:“真有你的。”
李向東說:“一條太少了,根本不夠吃。”
話音未落,又有魚咬釣了,士官說,快,快!他搶在李向東前面,抓起那魚杆就往上扯,結果,只見水面一條魚兒翻了一下,便脫鉤跑了。
李向東說:“你太急了。再等一會,要等它把魚鉺吞進去了再起杆。”
那士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李向東只好把兩條魚杆弄好了,都拋進水裡。他對士官說,這時候,魚兒開始出動了,開始咬鉤了。士官不相信,問,那你怎麼這麼早來呢?這不是白白曬手機看小說訪問χsψ。com了幾個小時的太陽嗎?李向東笑笑沒答。他是呆在那屋裡悶得慌,要到這空曠的地方來理順理順自己的思路。
那士官叫了起來,說:“又咬鉤了。”
李向東說:“不要急。”
他以爲那士官又會來搶那杆兒,但那士官只是說,卻沒動,於是,李向東握住了杆,看那浮杆抖動,看那浮杆狠往下沉的一剎那,才起杆,一條魚便又在小裡翻騰了。
那士官不禁讚道:“你還挺在行的。”
李向東說:“小時候,常對外婆家,經常在在鄉下的河裡釣魚。那河裡的魚比這水塘的魚精多了。這的魚咬了鉤就不放了。”
說着話,他便把魚提出了水面。又是一條大魚!
似乎真像李向東說的那樣,黃昏的魚兒出動了,咬釣了,不一會兒的工夫,李向東就釣上來了五、六條兩三斤重的魚。
他說:“夠了。”
那士官覺得還不過癮,說:“再釣一會。”
李向東說:“夠吃就好,明天才繼續。”
這天的晚餐吃的比平時要晚,天雖然還沒晚下來,但兵們吃飯的時間總是很準時的。本來,李向東和那士官提了魚回來,飯已經做好了。但兵們見那一水桶的魚,都眼饞了。
李向東說:“等魚做好了再吃。”
兵們當然願意,也不等那士官下命令,就拿着碗圍着那桶魚轉。李向東說,今天,我親自下廚,讓你們嚐嚐我們下鄉是怎麼做魚的。他說,既快又好吃。他叫廚師把魚殺了,每條魚斬三截,再備好姜蒜。
他指揮幾個兵們用石頭在操場邊上壘竈,然後,又叫兵們把鍋弄出來,安放好,點火熱鍋,就見他挽起衣袖,往熱鍋裡倒油,油燒得冒煙了,就放姜蒜,爆得姜蒜散發出誘人的香時,再把切成一截截的魚放進鍋裡。
先是煎,也沒見要煎得焦黃,就放鹽,噴些兒酒,就倒了水煮,煮得有六成熟了,他就說,好了。可以吃了。也不撤火,也不往上裝,就叫大家直接從鍋裡夾着吃。他說,能夾上不來的肉就熟了,夾不上來的肉再在鍋裡煮,一邊吃了熟的,一邊再煮那生的。他說,這樣,那魚總是嫩的滑的鮮甜的。他說,如果讓魚徹底熟了,那表面這一層肉就過火了老了,吃進嘴裡就澀而無味。
兵們盛了飯,扒一口飯,吃一口鍋裡的魚,真就覺得那魚比任何一種做法都好吃。有人要夾魚頭時,李向東說,還沒熟呢,先吃肉。
小樓屋的人,也包括李向東和小李都轉成團或蹲或站着吃那大鍋魚,一邊吃一邊讚歎好吃,一邊說從還沒聽說也這種吃法,有點像打邊爐。
兵們第一次這麼吃飯,幾乎有點無組織無紀律了,但是,那場面甚是熱鬧。
老高遠遠就看到這場景了。
他坐在麪包車上,正向小樓屋駛來。自從,這小樓屋派上這用場後,他來過無數次,卻從來沒見過這麼熱鬧的,從沒見過兵們與客人交融得不分彼此的。
這成什麼體統了?一點警惕性都沒有了。
麪包車駛到小樓屋前,他看到李向東竟與士官站在一起,竟一起笑呵呵地看着他從車上下來。
老高的那張臉,陰得比快要黑下來的天還要沉。
士官馬上意識到了,他忙向老高敬禮,手指間卻還夾着筷子,那敬禮就顯得很有些滑稽。
他說:“我們正在吃飯。”
老高說:“有這麼吃飯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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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向東卻笑着說:“你也嚐嚐吧,我做的魚絕對一流。”
他笑裡有一種挑釁。
他太清楚老高爲什麼臉色那麼難看。他就是要讓他知道,他已經取得了兵們的信任,取得了兵們的喜歡,與兵們打成了一片。也即是說,他李向東已經讓兵們感覺到他這個所謂的客人是真真正正的客人了,是一個好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