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健東這句話沒頭沒腦的。陳太忠聽了之後,倒也沒往心裡去,心說我能在蒙老闆家裡混上家宴,這待遇自然是不薄。
誰想,他走回二樓大客廳的時候,蒙藝居然淡淡地問了他一句,“鄧健東跟你說什麼了?”
蒙老闆你這什麼時候也開了天眼了,怎麼能看到我倆在門**談呢?陳太忠聽得就是一愣,不過,愣歸愣,他的反應倒也算快,“哦,他也沒說什麼,就是叫我不要辜負您的信任。”
話肯定不是原話,但是這麼說確實也差不多。
“嗯,”蒙老闆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哼來,就再沒做聲,屋子裡登時陷入死一般的寂靜,大約過了半分鐘,他才沉聲說了一句,“那個小趙。下個月要去碧空省做省經貿委主任。”
說完這句話,他又不吭聲了,似乎是要考驗陳太忠的反應能力,不過,這種小兒科的東西,現在怎麼可能難得住陳某人?他很自然地發問了,“這是鄧部長引見給您的人?”
蒙藝白他一眼,那眼神明明白白地傳遞給他一個信號——廢話,這還用問,那倆要不是一起的,能一塊坐在我家裡吃飯?(
“那我真的要謝謝您了,”陳太忠很誠懇地說,這裡面的味道實在太明顯了,蒙藝還沒到碧空,趙主任也沒上任,眼下卻是順着鄧健東的線兒過來拜碼頭了,這就是赤luo裸的輸誠。
很顯然,這趙某人是消息靈通之輩,而且,能從京城部委直接空降到碧空省經貿委做一把手,肯定也得有點能量才行,不會是太簡單的人物——事實上,請得動鄧健東做中間人,那簡單得了纔怪。
這種場合下,陳太忠能出現在蒙家陪着吃飯,那意思就不言自明瞭,雖然蒙書記並沒有提到陳太忠什麼。但是鄧健東怎麼可能讀不懂蒙老闆的意思?
小趙的工作,我可以考慮做出適當的支持,不過健東啊,小陳在天南的事情,麻煩你費點心吧,我在天南唯一放心不下的,也就是這小子了。
當然,鄧健東心裡清楚就夠了,他也沒指望蒙書記把話挑明,到了他和蒙藝這種境界,某些事情非要說出來的話,那就真的對不起眼下的地位了——太丟人了。
這些因果並不難猜,陳太忠在一瞬間就想明白了,不過他覺得有點可笑的是,我今天來拜訪蒙老闆,只是一時興起啊。
不過他心裡也清楚,“一時興起”四個字只是純粹的幌子,想矇住外行都很難,何況鄧健東這種人精?蒙老大若是不想讓他見到鄧部長,他又怎麼可能見得到?
說明白了,蒙老闆是在走之前。給他留一份人情下來,算不得託孤可基本意思也差不多,無非是要鄧健東將來有必要了,幫襯他一把——你要是不管小陳的話,這個小趙嘛,咳咳,咱們回頭再說哈。
鄧健東是想明白了的主兒,所以不得不感嘆:陳太忠你大牛啊,照顧你一個副處,換來的是照顧一個正廳,說說看,你要不算牛誰還算牛?
陳太忠的腦瓜肯定是夠用的,只要能確定這倆人是一起的,順着這條線想下去,所有因果就猜得七七八八的了,心裡也禁不住生出一絲感激來,不過他心裡也不無遺憾:老懞你要真有心的話,讓他幫哥們兒破格提個正處,豈不是很好?
其實,這個遺憾是非常沒有的道理的,姑且不說他只是鳳凰的市管幹部,也不說鄧健東合適不合適伸手下去幫他,只說有一點他就沒搞清楚:沒說什麼比說了什麼還可怕。
鄧部長心裡是非常清楚這一點的,蒙書記真的開口要他在什麼時候提拔陳太忠一下,那倒是好說了,無非就是一樁事情,事情辦完就拉倒了——老懞你說的,我做到了啊,那我跟這姓陳的小子就無關了。以後的事情就看丫的造化了。
副處提拔正處是人情,正處提拔副廳也是人情,遇到什麼棘手的事情,伸手幫着擋風遮雨依舊是人情,說句良心話,鄧健東倒是真的希望聽到具體的要求,而不是這種什麼都不說。
總之,鄧部長可是知道,蒙老闆伸手幫陳太忠不是一次兩次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人藉此飛黃騰達,經過他手的就不止一件事,比如說祖寶玉,又比如說王啓斌。
當然,就算沒有蒙藝的招呼,只說範如霜出面,王啓斌的事情他也不能不管,官場中的私誼是什麼?是關鍵時刻拿來用的——範如霜跟地方上沒什麼交道可打,難得開口一次,他還能坐視不成?
想到範如霜,鄧健東就又想起了範董前兩天說的,陳太忠居然使喚動了黃家老,幫着把臨鋁的電解鋁項目拿下來了,心裡也禁不住暗暗地佩服。這個小陳的路子,還真不是一般的野,跟蒙藝關係好,跟黃家也走得近——要知道,這兩方最近可是不怎麼對付的。
由於有以上種種認識,鄧部長才有了在門口拍陳某人肩膀的舉動,纔有了那番感慨。
蒙老闆一句話,就將他的照顧之意解釋得淋漓盡致,偏偏還不怎麼露痕跡,這就是語言的藝術啊,陳太忠正呆呆地琢磨味道呢。蒙藝居然很罕見地主動發話了,“這次去北京,有什麼收穫沒有,說來聽聽?”
蒙書記是越來越地愛跟小陳閒聊了,不得不承認,這傢伙總是偶爾能帶給他一些意外的驚喜,雖然有些事情看起來跟自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但是每每事到臨頭的時候,卻是莫名其妙地能正好用上。
“這次啊,沒什麼大事,”陳太忠笑一笑,“跑了跑魯班獎,臨鋁的電解鋁也敲定了……對了,聽說黃老最近的身體不錯。”
“這次來素波做什麼來了?”蒙書記聽到黃老身體不錯,面上也沒有什麼明顯的反應,反倒是問起了他的來意,“不僅僅是爲了來黨校上課吧?”
雖然他是一省的書記,按說是沒理由這麼關心陳太忠的,可是人要對了眼法,就願意多打聽一點事情,所以蒙書記知道,陳某人上黨校,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純粹是副業,於是一時就有點好奇。
“倒還真是爲了上課,最近遇到點事情,在鳳凰呆着膩歪,”陳太忠笑着回答,少不得又將自己要在招商引資中搞工會的事情說了一遍。
蒙藝聽完之後,呆呆地看着他一言不發,好半天才淡淡地一笑,“你這不是又聽到了什麼風聲,纔想出的點子吧?”
“沒有啊,”陳太忠可是知道“風聲”和“消息”二字的區別,很茫然地搖一搖頭,又將珍海的事情講述一遍,最後還不忘抒情一小下。“……我覺得在抓經濟促發展的同時,適當關注一下勞動人民的生活條件和心聲,很有必要。”
“你這傢伙……”蒙藝很古怪地看他一眼,臉上露出一個哭笑不得的表情,“唉,怎麼說你呢?你這傢伙的運氣,真的太好了一點吧?”
敢情,這又是上面近來爭論的一個話題,支持者有之,反對者有之,不過因爲這是憲法總則裡就闡明的東西,所以大家對三資企業的基層工會和黨建的看法雖然不同,可分歧是在一個度上。
沒人敢堅決地站出來,說這麼做是錯的,這是個政治覺悟的問題,反對者擔心的,跟章堯東的擔心類似,怕拖了經濟的後腿——或者他們心裡並不僅僅這麼看,但是這是唯一說得出口的理由。
聯想到近來聽到的風聲,蒙藝心裡怎麼能不感慨萬分?心說這小陳的運氣,還真的不是一般的好,這種事情都能撞到。
鳳凰市招商辦提出的解決方案,極好地把握住了這個度,建議落地的企業自發地建立工會組織,既是“建議”又是“自發”的,擱給反對最力的人,也不能對此說三道四——他們能做的,也不過私下嘀咕兩句“看他們怎麼完成招商引資任務”之類的。
支持者中也不乏極端人物,可能會說鳳凰市玩的是花架子,是走過場,這話或者有那麼幾分道理,但是誰也不能否認,花架子它也是個架子,起碼是爲老闆和員工的溝通,搭建了一條理法上站得住腳的橋樑,總比什麼都沒有強。
還有一個細節,也能免去鳳凰市的部分被動,鳳凰人採取如此行動,並不是爲了迎合上層的某一方,也不是腦瓜一熱想體現自己的思想覺悟和政治素養——人家是在珍海遇到事情了,想出了這麼一條可能對解決勞資爭端有益的思路。
是的,任是誰都不能懷疑人家提出這建議的動機!
種種因素加起來,使得蒙藝想不佩服陳太忠都不行,這已經不是政治敏感度的問題了,這簡直是徹徹底底的神棍了,是重生小說的主角才能做到的嘛——當然,這麼形容需要有個前提,蒙書記得知道這世界上有一種小說分類叫做重生。
第一千六百一十三章 蒙藝的遺憾
陳太忠聽了蒙書記的解釋,也是一陣愕然,愕然之後又是竊喜,不過,竊喜之後,就是憤憤不平了,什麼運氣不運氣的?我做到這些,是一個共產黨人高度的責任感使然!
哥們兒的情商,夠了吧?哥們兒的大局感,夠了吧?哥們兒的正義感,夠了吧?哥們兒的能力,那更是不需要懷疑的……憑什麼你也說我是運氣好呢?
沒有下面發生的這些事情爲緣由,也就沒有上面的那些討論,只不過鳳凰市這邊有我的重視,拿出了一個合理的解決方案,這也能叫運氣嗎?
這不是我運氣好,只不過別人遇到類似的事情,不作爲罷了!
陳太忠正在那兒憤憤不平不呢,冷不丁聽到蒙藝又發話了,“除了黃老的身體狀況,黃漢祥還跟你說什麼了?”
我說蒙老闆,你什麼時候也跟章堯東一樣,學會瞬移了呢?陳太忠心裡有點哭笑不得,不過轉念一想就釋然了,領導們做事不都這樣嗎?越是關鍵的事情,越要留到最後說。
“也沒啥,他就是答應幫我把郵電管理局的一個副局長,提拔到下一步要成立的移動公司的老總的位子上,”這話對別人不能隨便說,但是對蒙老闆再藏着掖着,也不是朋友之道。
黃家再次伸手進天南?蒙藝聽得眉頭一皺,在他的眼裡,什麼郵電管理局副局長移動公司老總之類的,是無關痛癢的小事,不值得太計較,最值得重視的還是——黃漢祥再度向天南伸手了。
當然,要是處級幹部以下,那根本不值得關心,移動公司的老總,恐怕也是正廳的幹部,相關編制還沒最終敲定,最起碼蒙藝還不知情,正廳級別的國企,這個頭就不算小了,黃家再度出手在天南扶植正廳幹部,這是個什麼味道?
這味道是說,黃家已經把夏言冰的事兒撂到一邊了,恩怨也撂到一邊了,這是一個很明顯的信號!黃家的身份尊崇啊,被他蒙某人硬生生頂了一次,按說這段恩怨沒交待完,不可能再向天南伸手了——被人打一次臉還不夠嗎?
當然,這天南省移動公司的建立,恐怕是在他蒙藝走了之後的事情了,聽起來跟與他的恩怨不怎麼有關,可是這次黃漢祥幫的是陳太忠推薦的人啊。
以黃家的能力,蒙藝不相信人家可能不知道自己跟小陳的關係,那麼黃家此舉的意圖就很明顯了,姓蒙的你既然要走了,我們也懶得理你,倒是要看看下一個繼任者會不會那麼不開眼,天南,始終是要姓黃的!
其實,類似的暗示蒙藝已經收到一些了,不過信息大都是比較模糊的,陳太忠這次提供的消息,倒是算比較明確的——事實上,黃漢祥答應陳太忠的時候,也確實是那麼想的。
蒙書記再追問幾句,終於確定黃家確實有不再計較的意思,心裡一塊大石頭終於落地,當然,他也很清楚,所謂的計較不計較也只是個大方向,以後儘量避着點黃家纔是正道。
由此可見,蒙老闆分析人心的能力絕對不含糊,不過,聽了這個消息之後,他在欣喜之餘,心內也無不疑惑,“太忠你這是……又幫黃老做了點什麼?”
他很清楚,這個決定根本都不可能出自黃漢祥,黃家老絕對沒那能力,能改變黃老想法的只有黃老本人,是以他纔有這麼一問。
“嗯,隨便一點點了,”陳太忠含糊地回答一句,心說我那“延壽藥丸”既然黃家不肯張揚開,那麼我肯定也不會自找麻煩嘛。
“你這傢伙……”蒙藝的好奇心真的被勾起來了,這種情況發生在他這個中央委員身上,實在不多見,不過,陳太忠既然擺明態度不肯多說,他當然也不會沒品地追着去問,再想一想以前這廝說的話,他只能心裡暗暗地嘀咕:敢情,這傢伙還真有他自己的資源?
“你這傢伙還真成組織部長了,”蒙老闆笑着搖頭,“我說你低調一點行不行啊?嗯,移動下一步的行情不會很差,你那科委儘量多開發點相關產品吧……”
他這話裡還有一層意思,你能在天南打響牌子的話,我的碧空移動也不是不能考慮用你一點東西,只是此事八字沒一撇呢,以蒙書記的穩重,當然不會多說。
“嗯,”陳太忠點點頭,得了蒙老闆的指示,他更能確定移動公司的未來了,又聊一陣之後,眼見就七點鐘了,於是站起身告辭走人。
這次是蒙勤勤送他到門口,她回來之後,看到老爹坐在沙發上看剛開始的《新聞聯播》,她很敏感地發現,老爹的臉上往日平靜如水,現在居然微微皺着眉頭,禁不住出聲發問,“爸,你這是想什麼呢?”
“沒什麼,”蒙藝苦笑着搖搖頭,又嘆一口氣,“陳太忠這傢伙……也不知道搭錯哪根筋兒了,死活不肯跟我去碧空,我都跟他說了好幾次了,唉,可惜啊。”
“算了,那是他不識擡舉,”蒙勤勤心裡暗暗嘀咕,這是我媽讓人家生出距離感了啊,“反正我看他成事的能力,也未必有他壞事的能力大。”
“你知道什麼?”蒙藝笑着看自己的女兒一眼,心說能讓黃老明白表態放過我,這還不算成事的能力,那什麼叫成事的能力?有這個表態,我去碧空唯一的變數也被掃平了!
然而,下一刻他似乎想到了什麼,笑的聲音越發地大了一點,“不過你說得也沒錯,這傢伙的壞事能力,確實也無人可及……”
這年頭,好話不靈壞話靈,蒙老闆都親自發話,說陳某人會壞事了,那麼接下來再發生點故事,倒也是正常了。
第二天下午四點,陳太忠才從教室裡出來,正跟王思敏有說有笑地往外走呢,冷不丁手機響起,卻是丁小寧來的電話,“太忠哥,現在通玉縣警察局找我們的麻煩……”
昨天中午,劉望男和丁小寧趕到了通玉縣,走動了幾個親戚朋友,晚上又跟劉盼男一家在一起吃了頓飯,今天一大早去上墳掃墓。
上墳肯定是要燒紙的不是?丁小寧見望男姐哭得死去活來的,也陪着劉望男、劉盼男兩姐妹在一邊燒紙,又給墳墓除了除草,培了培土才離開。
人要倒黴,喝口涼水都要塞牙,她們一行人離開之後,沒過多久,這兒的山着火了,整個通德今年春天沒什麼雨,火勢一下就無法控制了,那火在眨眼間就燒了整個山頭。
通玉縣的經濟欠發達,應對緊急事態的能力就不強,這火救是救不了啦,幸好周邊有公路做天然的隔離帶,於是當地武警緊急支援,將隔離不到、可能過火的地方也清理的清理,控制的控制。
現在火還燒着呢,所幸這山頭不大,估計今天再燒一晚上就沒事了,於是當地警察在全力應對之餘,馬上調查引起火災的緣故,結果一查就查到了劉望男一行人身上。
劉望男和丁小寧都是美豔逼人的女人,就算在盛產美女的通玉,也算得是相當打眼的主兒,再加上劉望男的姐姐劉盼男雖然徐娘半老了,可也算得是風韻猶存,這麼幾位站在一起,想不被人注意都難。
在通玉那種小地方,劉大堂的美洲豹是沒人認識的,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車雖然小了點,但絕對是不錯的車,再加上劉盼男的愛人又借了一輛麪包車開來,四個人,三個美女,還是兩輛車,這動靜真的太大了一點,所以她們很快就被找了出來。
被指定爲嫌疑人,劉望男不幹了,“我們是先燒的紙,然後除草培土,要是有餘灰未燼,我們早就發現了,你們抓人,講點證據行不行?”
“證據嗎?會有的,”警察局的人如是回答,劉家姐妹和丁小寧都是美女,看得那幾位直流口水,“現在火太大,等火滅了之後,咱們再慢慢查。”
總算還好,劉盼男的老公在農業局開車,正式在編,又是跟着一個副局長混的,劉盼男又在婦聯工作,也是吃財政的幹部,通玉縣本就不大,有點頭面的就算不認識,相互打聽一下也就都有耳聞,所以警察們的態度還算不錯。
丁小寧火了,直接一個電話打給臧華,“臧市長,我是丁小寧,陪朋友來上墳……”
臧華可是記得丁小寧呢,這個小美女受過杜省長的接見,還給通德捐過五十萬,一聽就表態了,“我不在通德,小丁啊,你得讓我先打問一下。”
結果這一問就壞事了,過不久,臧華的秘書將電話打了過來,“丁總,臧市長說了,既然不是你本人的事情,這個……還是配合一下警方的調查吧,我們不會放過一個壞人,也不會冤枉一個好人。”
這話在理,而且,警察局裡的人也明顯地接到了通知,知道了丁小寧的身份,原本她也燒過紙,也算嫌疑人呢,可現在沒她什麼事兒了。
按說,接下來等警察調查就行了,誰想不多久,劉盼男的愛人打聽出了一樁消息——通玉縣確實不大,“警察局王局長的弟弟上墳去了,有人親眼看見,山是他們點着的……”
這一下,丁小寧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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