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李強的理由有多麼充足,毫無疑問的是,這個調整絕對不遭北崇待見,此刻無論是誰冒出來,多半會被視爲幕後黑手——哪怕幕後黑手可能是根本不存在的。
這個時候,是不會有人跳出來吸引仇恨的,以陳太忠的強勢,很可能咽不下這口氣,以他的地位,沒有能力決定某個人來,但是堅決反對某個人來上任,那是綽綽有餘的。
接下來,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大約沉默了七八分鐘,白鳳鳴才說一句,“年底電廠就能發電了,可惜我等不到這一天了。”
“電廠的建設,你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陳太忠那個淡淡地回答,“好歹也是北崇出去的幹部,在滿足基本要求的情況下,會向五山做出一定的傾斜……不過你也別期望值太高,敬德和北郭還張嘴等着要電呢。”
要說白鳳鳴的五山常務副,還沒有塵埃落定,但事實上已經是無可更改了,原因很簡單,分管工業和城建的北崇副區長,含金量比五山的常務副縣長不知道高出多少來。
白區長若是不動,誰都拿不到這個肥美的位置——不是隨便哪個人,當了五山的常務副縣長,就能升任縣長的。
白鳳鳴微微一笑,這點小心思,陳書記看不出來才叫怪事,笑過之後,他又是幽幽的一嘆,“火電的二期工程,可以考慮上了。”
“還要再等一等,”陳太忠也輕喟一聲。老白都要走了,還要提出合理化建議,這讓他心裡很不是滋味,“十萬千瓦的機組,技術還不是很成熟,運行兩年之後再說吧……沒準水電還會上在前面。”
“北崇的用電需求,在三五年之內,會有爆發性的增長,”白鳳鳴又一次提醒。
“增長到火電廠容量都不夠的話,北崇可就是真的發展起來了。”陳太忠笑一笑。長遠來說,十萬千瓦的火電廠,未必能滿足北崇的用電——這裡下一步要上工業和旅遊業。
就算百分之二十用在民用電上,兩萬千瓦平均到二十萬人頭上。每人每小時也是一百瓦的用電量。四口之家一天的用電就是九度還多。足以支持空調的運轉了。
所以真到那個地步,北崇就是極大富裕了,陳太忠對此有打算。“過渡時期,小型發電機會有一定的市場,總好過勉強上個十萬千瓦的機組,很可能嚴重超出預算不說,沒準負荷最大也就帶個六七萬。”
一商量起技術問題,那種淡淡的離愁就不見了去向,聊了約莫有半個小時,又有人敲門,白鳳鳴主動去開門。
這次來的是廣北市的一家麻企,一男一女,其中的男人,上一次苧麻文化節陳太忠見過,兩人坐在那裡,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白區長見狀,站起身進屋給這兩位泡茶去了。
男人見機,就從包裡摸出個條子,遞給陳太忠,“這是莊局長寫給您的。”
陳書記接過來一看,是恆北工商局局長莊壁梵寫的,大意是說,廣北苧麻廠,也是國企老廠,希望北崇能以低於市場的合理價格,賣給他們五千到八千噸麻。
這條子真的很扯淡,陳太忠一看就明白了,要說莊壁梵此人,跟北崇還算有點交情,去年雖然介紹了兩個不靠譜的日企和韓企,但是後來文化節,省工商是出錢贊助過的。
然而,真的是很慣熟的關係的話,莊局長怕是直接電話就過來了,實在犯不着寫條子。
當然,不敢得罪莊局長條子的人也有,但是陳書記顯然不在此列,他很直接地發問了,“這條子我看不太懂,什麼叫合理價格?”
看不懂,你可以去問莊局長嘛,男人很想來這麼一句,然而他真的不敢這麼說,只能賠着笑臉回答,“現在這個市場價,一公斤九塊兩毛五,實在有點高了……我們也是國企,設備老化負擔重,希望貴處適當降低一些價格。”
北崇這一番囤麻,賺錢賺老鼻子了,這是整個恆北苧麻行業都知道的,大家甚至能判斷出來,北崇的平均收購價,不會超過每公斤六塊三。
不過這個話,不能直接說出來,男人的意思就是,你賣個七八塊一公斤,也就行了。
“既然莊局長寫了條子,那一公斤給你們降五分,九塊二,”陳書記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見到領導的條子,他也要認賬,太過矯矯不羣,只能被衆仙再度圍攻轟殺,而每公斤九塊二,原本就是他擬定的底價。
“這個……呵呵,”男人只能乾笑了,我是爲了這一公斤五分錢來的嗎?咱不帶這麼糟蹋人的,“聽說北崇的收購價不是很高啊。”
“你光見賊吃肉了,有沒有見過賊捱打?”陳太忠端起啤酒,慢吞吞地喝一口,“我北崇動用三個億的資金,在市裡的行政命令下,敞開收購的苧麻,你有沒有想過,一旦苧麻價格持續下跌,北崇財政要開多大的天窗?我陳太忠路死溝埋……你會給我燒紙嗎?”
“陳區長說笑了,都是公家的事情,不至於到這一步,”男人訕笑着回答,心裡真的是有很多話要說——你北崇不想收麻,陽州還真的能強迫不成?你就是看到這個商機了。
不過不管怎麼說,北崇這番收麻,賭博的味道還是很重的,所以他也不便多說。
“一公斤五分錢,一噸就是五十塊,五千噸就是二十五萬,”陳太忠似笑非笑地揚一揚手裡的紙條,“少嗎?不少了……莊局長寫這麼幾個字,就值二十五萬啊。”
“可是……王主任就答應我們,每噸九千二了,”女人見狀,笑眯眯地發話了,這女人也有兩分姿色,身材豐滿臀部肥碩,屬於那種中年男人比較喜歡的類型,她衝陳書記擠一擠眼睛,“陳區長,您再讓點嘛,我們的廠子,真的沒有北崇這麼有活力,是國企老廠。”
“別跟我玩這個,沒意思,”陳太忠微微一笑,很不屑地發話,“讓我倒胃口。”
“怎麼就讓你倒胃口了?”女人一聽這話,真的是火大了,這個條子其實是她跟莊壁梵要來的——兩人有點牀上的露水情,聽這年輕的區長說,自己讓他倒胃口了,她是又羞又惱。
“我打個電話,”陳太忠一擡手,給王媛媛撥了過去,他的資料裡,整個恆北,撇開北崇在建的廠子不提,最大的麻企,一年最多也不過消耗五千噸麻——恆北苧麻行業,確實是處於一種一盤散沙的狀態。
小小的廣北苧麻廠,又豈能吃得下五千噸麻?就算吃得下,廠子根本不可能有這麼大的缺口——從去年後半年到今年,廠子不收麻嗎?
北崇的苧麻廠一旦全面投產,滿負荷運行,一年大約是一萬兩千噸麻的樣子,這麼大的廠子,也不可能出現五千噸的缺口,更遑論對方要求的上限八千噸了。
打個電話,再次確定廣北苧麻廠的生產上限之後,他放下電話,笑着發話,“你們的生產上限就是六千噸麻,每年平均不到四千噸麻,居然還跟我要八千噸便宜麻的指標……你二位,好走不送了。”
這兩位被戳穿底牌,只能訕訕地站起身走人,這時候,白鳳鳴才端着茶壺走出來,他微微一怔,“這是……走了?”
“這年頭,**真多,”陳書記感觸頗深地嘆口氣,又拿起酒瓶一飲而盡,“倒買倒賣到我頭上……恨不得把這種人都殺乾淨。”
“這還是北崇發展了嘛,”白鳳鳴沒心沒肺地笑着,他都不須多問,也能想到那一男一女是爲什麼而來的,就是那句話,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擱在以前,求別人,人家都不稀罕來。”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北崇區最主要的任務,就是賣苧麻,陳太忠說花了三個億買苧麻,那屬於誇張的修辭手法,但是沒有三個億,兩個億總是差不離的。
近三萬噸的苧麻儲量,最少要外銷兩萬噸,這個運輸量,在北崇也是相當罕見的,尤其這苧麻不比一般商品,比重比較輕,一輛卡車滿載苧麻,還沒超重呢,就已經超高了。
這個關鍵時候,就凸顯出了物流中心的重要性,很多卡車來物流中心,都是存着一個僥倖的心思——能配上貨固然好,配不上,也就是兩腳油門的事兒。
北崇原本也就不是一個物產豐富的縣區,沒有做大物流的底蘊,只不過他們也有獨特之處,地理位置相對比較好。
而經過交通局的認定,陽州市的物流都遷到了這裡,目前也纔算剛剛起步。
這次往外配送苧麻,物流中心就算打出牌子了,兩萬噸的出貨量,很是夠往來的司機們運一陣的,一時間物流中心的車輛大增。
這也極大地方便了外地客商——他們不用專門帶車來買,只要簽了合同交了錢,北崇就自然幫他們聯繫,不但省了來的油費,回程車很多時候,都願意把運費降一降。
就算不是正好順道回程,多拐個彎跑一趟買賣,價格也好商量。
陳太忠對此,是相當地滿意,他也沒有想到,倒賣一下苧麻,不但增加了區裡的收入,還能產生如此的連帶效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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