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錢似海盯着剛剛寫好的這幾行字,覺得意猶未盡,就又在下面寫上註腳“傍晚時分,夕陽將隕。然,仍血般鮮紅,火般熱烈。竭盡渲染,不遺餘力。偉岸有嘉,壯闊已極。雄豪氣概,惟慰我心。睹物遐思,頗爲感奮。靈犀搖曳,信筆記之。”
正文:
趙未平點點頭,指着阮思明吩咐道:“那你就到疏散點兒去一趟宣佈一下,給包戶的特別是婦女主任和何長順明確一下任務,總的任務是負責安排好災民的衣食住行,這是一;二是要及時瞭解大家的思想動態,溝通情況,做好安撫穩定工作。”
尤鋒轉過臉,對阮思明說:“特別要囑咐老何別貪酒誤事兒。”
趙未平看着阮思明,問:“怎麼回事兒?”
阮思明氣哼哼地瞪了一眼尤鋒,忙向趙未平解釋道:“老何是村裡黨齡最長的老黨員,今年都六十多歲了。這個人沒什麼別的毛病,就是好喝兩口,人還不錯,積極,肯幹。”
趙未平囑咐道:“考慮周到一些沒壞處。”
清風習習,蟲聲唧唧。夜幕下的村子少了許多晝的喧囂,多了一些夜的沉靜。
安排完工作後,趙未平陪着蔣玉雯沿着村東頭小路往江邊走。
趙未平說:“你今天晚上和另外那個女同志睡阮思明家。他和我一塊兒在村委會住。”
蔣玉雯說:“一會兒再說那個事兒。我覺得你這個‘手拉手’是個好東西,有新聞點,明天一早我就到疏散點再補錄一些鏡頭,爭取儘快發,同時報市臺、省臺。”
趙未平連忙糾正道:“你可別恭維我了。這哪裡是我的主意?分明是你的主意嘛。”
蔣玉雯一本正經地說:“呦,咱可不敢有貪天之功啊!”
趙未平誠懇地說:“我的確是受了你那個‘水的問題’、‘人的問題’還有‘創新思維’的啓發,再加上老阮講的那兩個故事,和我的思路很和拍兒。”
蔣玉雯故意道:“就是嘛,要不怎麼叫聰明人呢。”
“你諷刺我?”趙未平指着蔣玉雯的鼻子,有意大聲問道。
蔣玉雯連連擺手,笑道:“豈敢豈敢,我說的都是真心的。真的,不騙你。”
“真的?”趙未平不依不饒地追問了一句。
“真的,騙你是小狗。”蔣玉雯信誓旦旦地說。
兩個人說過鬧過之後仍然慢慢地向前走。沉默了片刻,趙未平站住了腳。
“這麼整好嗎?這種報道是不是應該請示一下縣委?”趙未平思量着,不無顧慮地問。
蔣玉雯果斷說:“沒什麼好請示的,抗洪是當前的頭等大事,也是中心工作,正需要這樣的正面宣傳呢,你不用擔心,我會安排好的。弄好的話,市臺,省臺都能上,保不準能上中央電視臺呢。得了,這些都是我的事兒,跟你說也沒用,你就不要操心了。”
趙未平沉吟着,仍顯得有些猶豫。
“唉!”趙未平嘆了一口氣,“我現在對別的都事真的沒什麼興趣,面對這麼個局面,我有一種無能爲力焦頭爛額的感覺,有一種負罪感。對不起老百姓,對不起……”
“你不要這樣想,”蔣玉雯截住話頭,想着可以鼓勵趙未平的語言,“越是困難的時候,越是特殊的時候,也越是出成績的時候,越是出幹部的時候。”
“我腦袋裡很亂,有時就是一團漿糊。”趙未平情緒始終不高。
蔣玉雯繼續勸慰趙未平道:“你真的不用想得那麼多。還是琢磨一下明天的事兒吧。”
“什麼事兒?”趙未平轉過身,望着蔣玉雯。
“明天還需給你單獨錄一個畫面,你要講幾句。”蔣玉雯解釋道。
趙未平疑惑地問:“講什麼?”
蔣玉雯故意拖着長聲說:“‘手拉手’唄!”
第二天,縣電視臺在黃金時間播出了對東村災民轉移安置情況的現場採訪。
隨着畫面的移動,人們看到趙未平鎮定自若,有條不紊地組織村民轉移,救災的食物衣被髮到災民的手中,人們平靜地生活着,孩子們像往常一樣嬉鬧玩耍;黨員幹部們端茶倒水,照顧着老人和孩子,魯春和苗蘭蘭的事蹟也被重新再現出來。村子裡,民兵們守堤巡村,英姿颯爽。
主持人還特別深情地介紹了趙未平在洪水來臨時,三過家門而不入,自己老母親和姐姐的家都進了水,他也沒顧得上回家看一眼,而是把全部的身心撲到了災民身上的事蹟。高調地肯定道:“這是一種舍小家顧大家的精神,是***員實踐全心全意爲人民服務宗旨的具體體現。”
在節目即將結束的時候,鏡頭對準了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這個男人豎着大拇指,對着鏡頭一個勁兒說着謝謝www。qb5200。Com黨謝謝www。qb5200。Com政府謝謝www。qb5200。Com趙書記,如果要在萬惡的舊社會早就餓死凍死了。
趙未平看到這一段兒後,不覺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感到哭笑不得,不由罵道:“還萬惡的舊社會呢,那時候有你嗎?”
傍晚,夕陽把最後的絢麗渲染到了極至,鮮紅的餘輝染透了厚重的浮雲,使那些原本陰沉的大片雲塊,披金帶紫,呈現出瑰麗的色彩,陡然間變得鮮活生動起來,彷彿突然獲得了靈性,少了些許沉重和凝滯,展現出更多的莊重和恢弘,也給人帶來了無盡的遐想空間。
這是近一個時期以來少見的景緻。
錢似海站在自家的落地窗前,久久地凝視着燦爛的夕陽,胸中涌動着壯闊和偉岸的情愫,腦海裡充滿激奮和崇高的遐想。
看着夕陽漸漸地淹沒到氤氳的暮色之中,發散的思緒才慢慢停住了感性而亢奮的腳步,理性和威嚴重新匯聚,錢似海又回到現實之中。他踱着方步,走到寬大的書桌前,把龐大的身軀坐到椅子裡,在面前打開的筆記本上寫下了幾句感言。他寫到:“生命就應該像旭日那樣義無返顧地升起,像驕陽那樣滿腔熱忱地普照,像夕陽那樣轟轟烈烈地終結。”
錢似海盯着剛剛寫好的這幾行字,覺得意猶未盡,就又在下面寫上註腳“傍晚時分,夕陽將隕。然,仍血般鮮紅,火般熱烈。竭盡渲染,不遺餘力。偉岸有嘉,壯闊已極。雄豪氣概,惟慰我心。睹物遐思,頗爲感奮。靈犀搖曳,信筆記之。”
做筆記做摘抄是錢似海受了“不動筆墨不讀書”影響,從當學生起就養成的一個習慣,並且堅持多年,他稱之爲功課。從那時起,無論是做什麼工作,在什麼地方,無論是讀書還是看報,他都一定會隨時記下自己的所思所感,或做一些他認爲有價值的摘抄。多年堅持下來,他作的筆記和摘抄重量達到幾十斤。錢似海把這些筆記精心地集中保存着,時時翻看,特別是在工作不太順暢的時候,他經常到他的筆記裡去尋找靈感。可以說,這些筆記真正成了他工作的得力幫手。所以,無論到什麼地方,他都隨身攜帶着這些筆記,不離須臾,像眼珠子一樣愛護。
從市裡往成田搬家時,老伴想把它當廢紙賣掉,不料卻遭到他一頓很嚴肅的批評。
老伴說:“你留着這些破玩意兒佔地方幹啥?想當作家呀?”
錢似海一邊摩挲着他的寶貝筆記本一邊說:“作家?你太小瞧我了。”
老伴揶揄道:“那你還想咋的?”
錢似海正襟危坐地給老伴兒上政治課:“說你也不懂,這是政治,更是財富。它就是我的精神食糧,就是我的戰鬥武器,是我工作中不可或缺的幫手。將來退休時,我要把它整理出來,作爲我從政一生的見證。”
老伴不屑地說:“好好好,我不懂,我沒你那麼高的覺悟,你也別給我上政治課。從明天起我就不做飯了,你就吃你的‘食糧’活着吧。”
錢似海吼道:“老太婆,你恐嚇我。”
錢似海從書桌後站起身,看了看錶,見時間已經到了縣電視臺的新聞節目,就走到電視機對面的沙發上坐下,打開電視,準備看新聞。老伴過來打開燈,說:“說你一百遍也不記着,這麼黑看電視,你的眼睛還要不要了。”
錢似海說:“我知道我不開燈,你也會開的。”
老伴哼了一聲,嗔怪地說:“你呀,擎現成的擎慣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