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從一開春,就今天盼雨,明天盼雨,現在雨終於來了。可要命的是,這雨來了還就不走了。
成田的上空,整天陰雲密佈,遮天蔽日。
忽大忽小,忽急忽慢的雨水,從早到晚,沒完沒了,就跟天漏了一般。
這一下,大家又傻眼了。
“什麼玩意兒呢?也太不夠揍了,哪有這麼禍害人的。”
孫大壯撓着大腦袋,又開始罵大街了。
正文:
現在的事兒真是說不準。
別說人事,就連天氣也是一樣。
頭冬是個暖冬,多風少雪。
開春兒的時候旱得厲害,老百姓管這叫“掐脖旱”,整個春播因此推後了一個多星期,最多的甚至十幾天,有個別土壤墒情差的地方,差點兒沒種上地。
入夏後,也沒正經八百地下過一場像樣的雨。儘管急得火上房,可也沒有一點兒辦法,只能是對空發呆,心裡沒了底數。
別人急得不行,可駝腰子村八十四歲老倪頭兒卻不急,而是胸有成竹,一派大將風度。
在毒日頭底下,老倪頭佝僂着背,倒揹着雙手,看看天,瞅瞅地,時不時抓一把土揉搓揉搓,吧嗒着沒剩幾顆牙齒的嘴巴,叨咕出一句農諺:“‘春旱不算旱,夏旱丟一半’,不打緊,不打緊。”
過了些日子,還沒見丁點雨星兒。
老倪頭兒掐着手指頭又叨咕道:“大旱不過五月十三,沒多大事兒。”
可過了陰曆五月十三還沒下雨。
這回,老倪頭兒多年樹立起來的信譽受到了置疑。他自己也皺起了眉頭,不祥地搖晃着腦袋私語:“要夠戧啊,‘春天曬河底,秋天上房脊’啊,老母豬啃槽幫——要糟。”
此言一出,驚煞人也。
八月份的頭兩天,儘管偶有風起,浮雲繚繞,但也就是陰沉了一下臉,沒有大的起色。
酷熱,仍然高唱着主旋律。
大汗淋漓的錢似海,一邊解開襯衫的上鈕釦,一邊邁進辦公室的門。
韓精忠趕緊打開辦公桌旁的電風扇,給錢似海降溫。
辦公室本來要給縣領導們安空調,可錢似海堅決反對。他認爲空調太費電,這與國家級貧困縣的稱謂不相符。所以,始終堅持用風扇。他這一堅持,其他領導也不能安。所以,大家只能表示擁護,而把怨氣埋藏在心裡。
錢似海坐到辦公桌前,起勁兒地扇動着手裡的大蒲扇。邊扇邊看桌上氣象局剛剛送來的氣象預報。
一行關於未來氣象的預報,引起了錢似海的關注。
預報上說,根據資料分析,不排除秋季有大規模降水的可能。
錢似海的眉頭皺了起來。
“這真是邪了。”錢似海不覺搖搖頭。
說話間,突然一陣陰風平地生起。
窗外本來無精打采的樹葉,漸漸擡起萎縮的頭顱,貪婪地吸食着難得的清涼。不一會兒,湛藍的天空中,不知何時涌動起灰色的雲層。雲層在聚集、躁動、擴展,彷彿在沉思、醞釀。透過越來越厚的雲層,天空陰得跟一盆水似的。
突然,從天空的深處隱隱傳來雷聲。一聲,兩聲,三聲,繼而響成了一片。
陰雲翻滾,霹靂陣陣。
陰着陰着,就像委屈的孩子,“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接着,瓢潑大雨“嘩嘩”地從天而降。
“老天爺終於開眼了!”
孫大壯高舉雙臂,伸向天空,疲憊的臉上露出掩飾不住的欣喜。
孫大壯在鄉政府食堂擺下慶功宴,犒勞這段時間跟着他沒白天帶黑夜打井抗旱的弟兄們。
孫大壯端起酒杯,動情地說:“弟兄們辛苦了,這一氣兒都累夠嗆。跟着我幹活,你撈不着啥好處,只有吃苦受累。好歹我們還是感動了老天爺。行啦,我啥也不說了。今天,咱們就是喝酒慶功。我以酒代謝,先乾爲敬。”
說完,一仰脖子,一杯酒就見了底。
那天晚上,孫大壯喝多了,裡倒歪斜的回到了家。不到半夜,孫大壯就挺不住了,稀里嘩啦,吐得一塌糊塗。
氣得老伴兒一邊收拾一邊嘟囔:“你呀,不是累死,就是喝死。我早給你算好了,早晚的事兒。”
暈頭轉向的孫大壯漱了漱口,仰臉朝天地躺在那兒,感慨地說:“我今天必須得多喝。要不,就對不起拼死拼活跟我一場的弟兄們。”
老伴兒嗔怪道:“是,你倒是對得起你的弟兄們了,可就是對不起你自己。”
孫大壯嘿嘿地傻笑了兩聲,道:“我沒事兒,歇歇就好了。也該歇歇了,該歇歇了。”
“你還用歇?你不是屬驢的嗎?”老伴兒揶揄道。
“得歇歇,得歇歇。”
說着說着,便鼾聲驟起。
老伴兒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心疼地望着睡意正濃的孫大壯,給輕輕擦拭着嘴角的殘留物。
孫大壯想喘口氣,好好歇一歇。可是,老天爺沒給他這個機會。
從一開春,就今天盼雨,明天盼雨,現在雨終於來了。可要命的是,這雨來了就不走了。
成田上空,整天陰雲密佈,遮天蔽日。
忽大忽小,忽急忽慢的雨水,從早到晚,沒完沒了,就跟天漏了一般。
這一下,大家又傻眼了。
“什麼玩意兒呢?也太不夠揍了,哪有這麼禍害人的。”
孫大壯撓着大腦袋,又開始罵大街了。
眼瞅着江水就像小孩兒的牛牛——天天見長(漲)。
剛剛脫離了乾旱的成田縣,又毫無準備地進入了汛期。還沒等人們喘口氣,就匆匆忙忙地開始抗洪。
要說抗洪,成田縣在本市是當仁不讓。
在全縣六鎮十二鄉當中,有百分之七十分佈在松花江沿岸。而地處松花江下游的臨江鄉更是首當其衝。
臨江鄉位於松江的北岸,地勢平坦,沃野千里。綿延的松江水水量充沛,自西向東,自流灌溉着黝黑的土地,所以臨江從來就不爲缺水而操心。充足的水源、肥沃的土地使怕澇不怕旱的臨江鄉成爲聞名的水稻玉米和大豆的主產區。
首當其衝的臨江鄉,有兩個重中之重,那就是西村和東村兩個壩外村。
這兩個村,就像臨江鄉伸進松花江裡的兩隻腳,每到汛期都是防範的重點。
由於處在壩外的瀉洪區,水利部門不允許這兩個村修建像樣的堤防,只建了一道低矮的人工小土壩。說是擋洪水,其實更像個擺設。
正常年景,松江水位距土壩有一米多高,可一旦漲水就沒轍了。只要水一出槽,就會輕易地漫過土壩進村。
多少年前,縣裡曾對這兩個村動過腦筋。一個計劃是搬遷,就是把這兩個村子搬到壩內。可是論證來論證去,到後來就沒了下文。
九八年大水的時候,這兩個村被淹了個房倒屋塌。省市縣都動了搬遷的心思,據說還爭取了上級的一些支持和投入,但終因搬遷的成本太高,情況複雜就又放下了。
村民們讓水給淹怕了,一個勁兒地想加高加固堤壩。但這個主意一提出,就被市裡的水利部門堅決地給否了。因此,村民的情緒很大。
水利部門有水利部門的理由。
強調壩外地本來就是泄洪地帶。如果修了堤壩,一旦發大水,就勢必會擡高水位,把洪水引向南岸的城區。而這是絕對不可以的。
所以,水利部門強調,成田還是應該下決心,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堅決搬遷。
可一說到搬遷,就又回到資金、土地等車軲轆問題上,用哲學的語言說,就是循環往復,以至無窮。
其實,資金的問題也好,土地的問題也罷,無非都是客觀方面的因素,這裡還有一個更重要的方面沒有被充分考慮進去,那就是村民本身不願意搬。
先不說房子財產家業都在這裡,一搬遷損失太大,最關鍵的是這裡的壩外地不在課稅面積之內,誰種誰得。況且壩外地肥得流油。俗話說“三年不澇,叭兒狗都能娶媳婦”。種三年只要得一年,那就成,這幾乎是一個人人都知道的常識。
就這樣,一會兒說搬,一會兒又不搬,一扯幾年就過去了,一切照舊。
說起來,這幾年也算平安無事。
自九八大水後,再未遭到大的水患。偶然有些損失,也不是很大。
於是,不僅村民們的思想放鬆了,就連縣鄉的領導們也放鬆了警惕。
日子仍然按照原有的流程在進行,就像滔滔的松江水,只要不遇到阻力,就永遠順風順流,但是這幾乎是臆想。
在經過一個乾旱的春季和夏季以後,洪水又來了。
真是應了那句老話:人有旦夕禍福,天有不測風雲。(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