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徐纔給沈寶昌添上茶水,若有所思地道出自己的分析:“錢書記對這件事的態度是至關重要的。當然,其他領導的意見也是重要的。因爲,這畢竟是可能給全縣抗洪工作帶來負面影響的一個事件哪。”
咂摸着徐才帶有明顯提醒意味的話語,沈寶昌一仰脖子,“咕嚕”倒進去一杯茶水。
正文:
這回,趙未平肯定栽了!
接到東村災民安置點發生火災的報告後,沈寶昌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這樣的在徐才的陪同下,沈寶昌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火災現場,見到了等候在那裡的趙未平等人。
趙未平明顯地瘦了,雙眼充滿了血絲。不過,表情依然沉穩。阮思明的神情就顯得比較焦灼,給人一種惴惴不安驚恐不定的感覺。
沈寶昌從來沒像今天這樣表現得氣定神閒,一派大將風度。這讓趙未平和徐才都感到吃驚。
沈寶昌始終面沉似水,表情中摻雜着一些遺憾,圍着現場一圈一圈地轉,似乎要記住每一個殘垣斷壁。
徐才私下示意了他一下,意思是說轉得差不多了,該說點什麼了。
對徐才的這一提醒,沈寶昌並沒有反應過來。
趙未平把村黨支部關於火災事故的調查報告和處理意見以及自己請求鄉黨委和縣委給予處分的報告遞給沈寶昌。沈寶昌接過來,用手掂了掂,打了個唉聲,仍然沒有說什麼,只是同趙未平很悲壯地握了握手,然後上車走了。
“您剛纔應該說點兒什麼。”
在回鄉的路上,徐纔對沈寶昌說。
“說什麼?”沈寶昌瞥了一眼徐才,口氣裡不乏譏諷。
“出了這麼大個事兒,您總應該有個態度吧?”
“哼!”沈寶昌從鼻子裡擤出一個字,“言多有失,這叫此時無聲勝有聲。
“佩服,佩服。”徐纔不失時機地及時送上諂媚。
洪水過去後,天氣好得異常,總是晴空萬里,不染纖塵。明晃晃的日頭就像故意逗人一樣,你迫切需要它的時候,你連點影兒都摸不着,現在不需要它了,它反而整天無所事事地掛在天空,照得人間萬物清澈透明,難以陰暗。
此時,沈寶昌就覺得那輪日頭特別討嫌,特別可惡。
“你他媽的早幹什麼去了?”沈寶昌站在辦公室的窗戶旁,歪着腦袋瞧着天空,在那裡咒罵。
“啊?”正趕上徐才一腳門裡一腳門外地走進來,聽了個一頭霧水,不明就裡,“我取茶去了?”
“沒說你。”沈寶昌不耐煩地道。
“嚇我一跳。”徐才望了一眼神經兮兮的沈寶昌,訕訕地一笑,把剛剛拿來的烏龍茶分別放到沈寶昌和自己的杯裡,衝上開水。然後走到沈寶昌的身邊,遞給他一支香菸。
“趙未平這回……”徐才欲言又止,眼睛盯着沈寶昌的臉,觀察着他情緒的細微變化。
沈寶昌接過煙,在桌上輕輕地蹾了蹾,然後叼在嘴上。徐才馬上打着火遞上去。沈寶昌很愜意地深深地吸了一大口,任辛辣的氣體鑽進他的五臟六腑,眯起眼睛,似乎是在慢慢地玩味,品嚐。
徐才把倒滿水的杯子端了過來,放在他身旁的桌上。
沈寶昌很適應徐才的這種殷勤。
這種殷勤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享受到的。能夠享受到這種殷勤是一種權力的象徵,是一種地位的象徵。
錢似海就有這種可以享受殷勤的權力和地位。
當然,能夠很適應地爲這種權力和地位及時地奉獻上殷勤的人也絕對不是凡人。
跟錢似海的那幾年,沈寶昌就把及時地爲錢似海奉獻恰到好處的殷勤,作爲自己的主要工作之一。也恰恰由於有這樣得天獨厚的奉獻的條件,沈寶昌不僅僅相對增加了許多同錢似海接觸的機會,學到了許多其他人所學不到的東西,更重要的是他藉此機會,把錢似海的脾氣、秉性、生活習慣,都摸得一清二楚。反過來,這又使沈寶昌奉獻的殷勤更加具有針對性。比如,開會的時候,如果錢似海自始至終都不發言的話,那麼就說明他根本就不想通過開會來解決什麼問題,而僅僅是走一個過場而已;如果錢似海對什麼事兒暴跳如雷,那就說明他對這個事兒很認真。那麼,也就有了解決的可能性。相反,他如果始終笑眯眯的,就說明這個事兒就絕排不上日程。此外,錢似海一清咳,就需要馬上送上他那隻大號的不鏽鋼水杯,而且水一定得是滾燙的。如果錢似海的右手指一旦在桌上輕輕地彈動了幾下,那麼就需要馬上肅靜,因爲這是錢似海要開始講話的信號。諸如此類,不一而足。
沈寶昌當上臨江的一把手以後,也處處想模仿錢似海的作派,可是應者了了,只有徐才頗得其中三昧。
沈寶昌品足了煙,喝足了水,這纔開了金口。
“這件事,必須馬上向錢書記單獨彙報。這不是個小事兒,有可能影響到全縣抗洪的大局。”
徐才吧嗒吧嗒嘴,覺得沈寶昌這幾句話說得還有點深謀遠慮的意思。儘管沈寶昌的語速很緩慢,但徐才聽清楚了他的潛臺詞,這就是沈寶昌要親自出馬,拿火災事件向錢似海說事兒了。
“看來,趙未平好像已經向錢書記彙報過了。”徐纔不得不提醒一下沈寶昌。
“什麼?他又隔着鍋臺上炕了?”沈寶昌“撲棱”一下站起來,凝眉瞪眼,連說話聲都變了調。
徐才指了指趙未平給縣委寫的請求處分的報告,把雙手一攤。
“他淨幹這種目無組織,目無紀律的事,太狂妄了,簡直……”沈寶昌指天跺地,氣急敗壞。
“是太不像樣子了。哪能這樣呢?眼睛裡還有沒有黨委?還有沒有書記?”徐才也做出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
沈寶昌“啪——”地一拍桌子,像錢似海那樣倒揹着雙手,在屋裡快速地來回走動起來。
徐纔看得出,沈寶昌真讓他給攛掇火了。
“我們也不能就這樣挺着啊?下一步怎麼整?”徐才提示道。
沈寶昌感覺受到了極大的侮辱,趙未平的這種做法無疑表明根本就沒把他這個臨江的一把手放在眼裡,就更別說尊重了。
“你馬上通知開黨委會,專門研究東村火災的處理問題。拿出具體處理意見後,上報縣委,上報錢書記。”沈寶昌轉過脹得通紅的臉,犀利的眼神顯得惡狠狠的。
新烀的狗肉端了上來,屋子裡頓時瀰漫起誘人的香味兒。
“好,好!”沈寶昌的心情已經明顯好轉,因而顯得精神頭很足。盯着香氣四溢的狗肉,嘴裡不住地叫好。
沈寶昌就好這一口,所以徐才的馬屁拍到了正地方。
徐才夾起一塊狗大腿敬給沈寶昌。
沈寶昌也不客氣,接過來就嘶嘶哈哈地邊吹熱氣邊大吃起來,現出一副貪相。
徐才咧嘴一笑,給沈寶昌倒上一杯當地泡的琥珀色的酒,兩個人也沒多說什麼,杯子一碰,就彼此見了底。
一陣大嚼大咽之後,沈寶昌抻了抻腰,鬆了鬆褲腰帶,又剔了剔牙花子,這表明肚子裡已經有了底了。
徐纔不失時機地遞上煙,並打火點着。
沈寶昌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夾着煙,噝噝啦啦地品味起來。
這從前是錢似海吸菸的典型動作。
沈寶昌現在做起來已經很形象很自如很生動了。
“也別太上火了。壞事變好事。通過這些事,終於看清了他趙未平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徐才重新盤了盤腿,完全是一副經歷過大風大Lang的模樣。
沈寶昌吹了吹籠罩在眼前的煙霧,看了徐才一眼,不覺嘆了一口氣,神情有些落寞。
“說不上火是不可能的。”沈寶昌的表情嚴肅起來,“我倒不僅僅是生趙未平的氣。我畢竟是臨江的一把手,做好了是應該的,有了成績是大家的。如果有了什麼問題,特別是失誤,我就都脫不了干係,起碼要負領導責任。”
“這就是當一把手的素質!”徐才連連點頭,及時地表達着應有的理解、同情和欽佩沈寶昌似乎也爲自己很角色化的談話所感染,還想再接着說點什麼,一時沒找到什麼合適的詞語,只好點點頭,又搖搖頭,最後端起酒杯又幹了一杯。
徐才趕緊給沈寶昌倒上酒,又夾上一塊狗脖子。
徐才認爲,沈寶昌剛纔的話並非完全是故作姿態,事實上也是這麼一回事。他邊慢慢地咀嚼着嘴裡的殘留物,邊琢磨着沈寶昌此時此刻的心境。
東村的這把火,的確着的不是時候,就是說給全縣的抗洪工作抹了黑,帶來了惡劣的影響也不爲過。事大事小,現在關鍵就看縣委怎麼定性,準確地說,是看錢似海怎麼看待這件事。
如果要說大,那麼就可以大得沒邊,撤了臨江一干人馬,也沒什麼冤枉的,起碼辦個趙未平瀆職罪不在話下。
要真是這樣的話,那趙未平腦袋上的那頂烏紗帽和籠罩在他身上的那些個耀眼光環,就會瞬間煙消雲散,化作烏有。那他的政治前途也就此完結了,一顆正在冉冉升起的新星,乘着這場火災的殘煙而香消玉殞。
如果要說小,也不是沒有可能。畢竟這是個局部的事件,也沒有產生惡性結果。
總之,這一切的生死榮辱,完全繫於錢似海一人之嘴,一人之手。
徐纔給沈寶昌添上茶水,若有所思地道出自己的分析:“錢書記對這件事的態度是至關重要的。當然,其他領導的意見也是重要的。因爲,這畢竟是可能給全縣抗洪工作帶來負面影響的一個事件哪。”
咂摸着徐才帶有明顯提醒意味的話語,沈寶昌一仰脖子,“咕嚕”倒進去一杯茶水。
在某種程度上,沈寶昌很欣賞徐才的“小聰明”。儘管他從來也沒有把徐才真正當作過一回事,僅僅是“爲我所用”而已,但徐纔在一些問題上的“真知灼見”,往往能給沈寶昌帶來一些不乏明智的提示,這使高傲的沈寶昌,有時不得不對他另眼相看,並與之保持交往。
“回家。”沈寶昌果斷地放下酒杯。(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