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秀才覺得田氏今天表現的很奇怪。“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夏秀才連說了兩聲,看田氏難得的溫順,他就又勸了一句,“今天過節,好歹大傢伙都高高興興的過這一天。回去你愛咋地就咋地。”
“這還用你說。”田氏立刻就說道,“不是你鬧脾氣,我可沒鬧脾氣。”然後她還告訴夏秀才夏大姑請她去給長生接親的事。“她大姑求我,我可啥也沒說就答應了。”意思是她對夏家人已經相當好了,夏秀才根本就不用囑咐她。
夏秀才聽了心裡也有點兒高興。他其實很樂意看見田氏跟家人和睦的相處。
“我啥事也沒有。”田氏還有些擔心,因此有多囑咐了夏秀才兩句,“老爺子老太太想讓我~乾點兒啥,就跟我說。”
“哎。”夏秀才痛快地答應了,心中頗有些愉悅。雖然他並不知道田氏爲什麼會出現這樣的轉變。
夏至一直冷眼旁觀並沒有上前。她將田氏前後的變化都看在眼睛裡,心裡明白一定是夏大姑的話起了作用。
看來當初她同意讓田氏來府城所做的打算是行之有效的。這樣就好。而這,還僅僅是開始。
田氏不再鬧什麼幺蛾子,一家子就再沒有煩心事了。臨近晌午的時候,李夏過來了一趟。他看到夏家一大家子熱熱鬧鬧的,就很替夏至高興。
“我一會還得回去。我先帶你放炮仗去。”李夏就對夏至說。
“好啊。”夏至立刻就答應了。結果就是一羣大大小小的蘿蔔頭,其中也包括了女孩子們都跑到大門外來。
因爲大門外的地方都是寧華堂的,而且足夠寬敞,他們就沒有選在園子裡,而是選在院子外來放鞭炮。李夏過來的時候自己還帶了些炮仗。
府城的煙花爆竹比臨水鎮能買到的花樣多了不少。其中就有可以安全地拿在手裡燃放的。小姑娘們最喜歡這個。雖然是第一次見,但她們很快就玩出了花樣。
門前的空地上還擺了幾個幾乎合抱粗的大煙花。李夏就點了線香,讓夏至去點。
“這不留着晚上放啊。”夏至就說了一句。
“晚上還有呢。”李夏就說。“現在放了也好看。”
夏至就笑,就着李夏的手將其中一個煙花點燃了。然後衆人就看到空中綻放的大團花朵,幾乎都驚呆了。
李夏就告訴夏至,這個煙花有特殊的名頭,就叫做天女散花。其他的煙花也各有不同的名頭。
大大小小的蘿蔔頭們可都高興壞了。
大傢伙熱熱鬧鬧的,夏至就和李夏退到旁邊說話。夏至問李夏:“你跑出來,你~娘找不着你咋辦。她不得說你?”
“我娘事兒多着呢。再者說了,我又不是幾歲的孩子,不可能總在我娘跟前兒。我過來陪你們玩一會就回去。”李夏笑眯眯的。
“你們家過節肯定更熱鬧。”夏至就說。
“那是。李家別的沒有,就是人多。”李夏笑。
兩人正說着話,就見夏橋趕了馬車回來。他將月牙兒接來過節了。馬車停下來,夏至和李夏忙就走上前去,將月牙兒從車裡接了下來。
月牙兒不是一個人來的,她還帶了個小丫頭。
月牙兒早就是九姑太太跟前的大丫頭了。像她們這樣的大丫頭手底下都有幾個小丫頭使喚,出門的時候也會帶一兩個在身邊。之後九姑太太又認了月牙兒做幹閨女,月牙兒再出門,尤其是到寧華堂來,九姑太太都讓月牙兒帶着丫頭服侍她。
這是九姑太太給月牙兒做臉撐腰。
小丫頭手裡拿着個包袱,那裡面說月牙兒的衣裳和出門使喚的東西。夏橋還從車上又拿下兩個包袱來,說都是月牙兒的。
“姐,你把你家當都搬來了?”夏至笑着問。
月牙兒臉上一紅,這是想起昨天夏至說的要替她存着東西做嫁妝的事了。她忙就跟夏至解釋,說那兩個包袱裡面都是她給大傢伙帶來的禮物。
“……早上收拾東西,九姑那突然有點兒事,我來晚了。”月牙兒又跟夏至解釋。
“從一早上就盼着你來。”夏至笑,“不管咋說,都是九姑的事爲先,沒啥晚不晚的。姐你來的正好。”
“就你會說話。”月牙兒就笑。
小樹兒和小黑魚兒就跑過來,一個喊姐,一個直接叫名字。其他的人也都過來,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月牙兒。
“這不是說話的地方,咱進屋說話。”夏至就將衆人往院子裡讓。
李夏就跟夏至說他該回去。夏至知道李夏得回家吃飯,所以也沒留他。不過她還是問李夏晚上大概什麼時候來。 шшш● ttκǎ n● c○
“你在家裡等我就行。要是我有事兒絆住了腳,我就打發人來跟你說。”李夏告訴夏至,總之就是讓夏至凡事都不用操心,他都給她安排好了。
“行,那我等你。你路上慢點兒。”夏至看着李夏走了,這才帶了月牙兒和衆人進院。
到了上房,大家相見又寒暄了一番。月牙兒面對夏家長輩的時候還是有些拘謹,但因爲有夏至、小樹兒、大橋和小黑魚兒在旁邊,她倒是並不覺得陌生和彆扭。
夏至先將那天月牙兒沒加過的人給月牙兒引薦了,大家敘了輩分和年齒。然後月牙兒就打開包袱,給大傢伙分禮物。
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兩個萬字不斷頭的尺頭。夏秀才和田氏,還有夏三叔、夏三嬸也是一人一個綢緞尺頭。輪到小輩了,男孩子就是用錦匣裝的扇子和荷包,姑娘們都是釵環和絹花。
每個人月牙兒都送到了。
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就很過意不去。認回了月牙兒來,他們還沒給這個大孫女什麼東西,反而先得了大孫女的東西。
“我們知道九姑太太對你好。不過,哎……終歸是……,這些東西你不用送我們,該留着你自己將來有用處。”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都說。
“這是我做晚輩應該的。這東西都是我往年得的,爺、奶你們大傢伙別嫌棄就行。”月牙兒微微紅着臉說道。
“這是啥話,我們哪能嫌棄呢。”夏老太太輕輕嘆氣。還是夏至在旁邊勸着,大傢伙才收了月牙兒的東西。
就這麼着,月牙兒那包袱裡還有不少東西。
月牙兒就小心翼翼地跟夏至說:“……都是舊衣裳,說是舊衣裳,我挑的都是上好的,都沒穿過幾次,有的都沒下過水。我想着,萬一大傢伙不嫌棄,能穿的話就好了,要不放在那兒也是放着。”
月牙兒帶來的舊衣裳有她自己的,還有她小姐妹的,然後還有九姑太太的。那包袱皮一打開,裡面就是顏色鮮亮的綢子緞子,看着就是好東西。
月牙兒之所以小心翼翼,是怕夏家人嫌棄這是別人的舊衣裳。她先前送的禮可都是嶄新的,並沒有將這些舊衣裳當做禮物來給人。
夏至立刻就笑了:“月牙姐,你可真是過日子的人。太好了,我們大傢伙看看,看看誰能穿就給誰。”
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都點頭。夏三叔和夏三嬸也說月牙兒懂事、顧家。
夏至又告訴月牙兒:“李夏還給我們送過舊衣裳,正好我哥穿。我哥穿的就挺好。”
就像家裡孩子多,小的穿大的舊衣裳。親戚朋友家裡有不穿的好點兒的舊衣裳也互相送,沒人會將這個當做羞辱。不論貧富貴賤,大家對這種事的接受度都非常高,可以說是人之常情了。
因爲月牙兒拿來的都是女式的衣裳,所以夏至就領着小姐妹們裡屋坐了,大傢伙一件件地看月牙兒帶來的衣裳,看着誰的身量合適就穿上試試。
“這比我們做的新衣裳都好呢。”孫秀兒就說,“看這個料子,還有這個繡花,這式樣也好看,我都沒見過。”
孫蘭兒、臘月、陳杏兒都點頭附和。就是平時嬌滴滴的珍珠見了這些舊衣裳也沒有絲毫的嫌棄,她手裡抓着一件桃紅色衫裙似乎就有點兒捨不得放手。
“珍珠,我看這件你穿了應該合身。不然你試試吧。”夏至知道郭珍珠有些矜持,就故意說道。
郭珍珠這才笑了,當即和大家一起試起了衣裳。可惜她最喜歡的這套桃紅色衫裙她穿着並不合身,有些過於寬大了。
月牙兒是個體貼細心的人。昨天她就跟夏至打聽了幾個女孩子的年紀和身量,然後挑着可能合適的衣裳帶來的。
珍珠喜歡的這件,給孫秀兒和孫蘭兒穿還差不多。
但珍珠還是捨不得放手。她臉色紅紅的,也不說要,卻不肯讓別人試。
“這件稍微大點兒,不過估摸着珍珠明年穿着就合適了。”夏至笑了笑,“珍珠,你要是稀罕這件,就留下吧。”
“我還說沒有我合適的,四姐這麼說,那我就留這套吧。”郭珍珠矜持地說道,手裡的動作卻不慢,已經將衣裳收拾好,還跑出去給了夏大姑,讓夏大姑給她收着,好像擔心誰會從她手裡搶走似的。
幾個姑娘各自心中想法不同,但都默契地讓着珍珠,誰也沒說什麼。大傢伙都得了衣裙,就是二丫也得了一件棉襖。
除了姑娘的衣裳,月牙兒還帶了幾件婦人穿的衣裳,說是九姑太太的。
“……有九姑出門的大衣裳,我估摸着咱家的人恐怕沒法穿,就挑了九姑平常家裡穿的,咱家人也能穿。”月牙兒跟夏至說。
婦人的衣裳,就只有田氏和夏三嬸能穿了。
“我叫我娘來看。”臘月立刻就去找夏三嬸。
夏三嬸很快來了,後面還跟着矜矜持持的田氏。月牙兒又有些拘謹,只說這衣裳“……在家裡隨隨便便穿穿都還行。”
“這哪能是隨便穿呢。這肯定得是出門穿。”夏三嬸就說,因爲想着田氏是月牙兒的親孃,她就讓田氏先挑。
“我就看看。”田氏說着話,總一眼一眼地瞥着月牙兒。她想找機會跟月牙兒單獨說話。雖然說就是看看,田氏還是忍不住問:“這幾件都是那個九姑娘……九姑太太穿過的衣裳?”
“都是九姑的衣裳。”月牙兒點頭。
田氏就微微撇了撇嘴。“我有衣裳穿。這不你剛給我個尺頭,我拿那個做件衣裳穿。”她可不打算穿九姑太太的舊衣裳,雖然那舊衣裳比她任何一件衣裳都好。
田氏就說幫着夏三嬸挑選,然後上來將每件衣裳都裡裡外外地查看了個遍。即便是家常的衣裳,也是這般的精緻漂亮!田氏心裡翻騰着酸水,嘴上還要說:“……還真是家常的衣裳,我看府城那一般人家的姑娘、少奶奶出來穿的都比這個好!”
“九姑的衣裳莊重些。”月牙兒輕聲說道。她聽不得人說九姑太太的不好,哪怕僅僅是衣裳。不過她溫順慣了,這句話說的輕言細語的,差了點兒氣場。
然而就這一句話也就夠了。
田氏的心裡越發的不是滋味。
夏三嬸挑了一件大襖,就不好意思再挑別的了。
“……聽說家裡還有一個二嬸,那一房還有兩個妹子……”月牙兒將夏二嬸母女幾個也考慮到了。
“姐,你就把衣裳放這吧,回去讓咱奶幫着分派。”夏至就告訴月牙兒她們家裡還有一個二姨,一個表姐妹錢妮兒。“她們穿着不合身,還有陳家舅媽呢。”
夏至就將剩下的衣裳都收了起來,然後還順手給夏三嬸挑了一條裙子,說正好配着那大襖穿。夏三嬸滿意極了。但她就不是個貪心的人,還怕她拿了兩件剩下的不夠別人分的。
“先到先得。誰讓她們不在這呢,三嬸你多拿一件她們也氣不着。”夏至就笑。
幾個小姑娘都跟着笑了起來。
田氏趁着空檔就湊過去拉了月牙兒的手:“我的大閨女……”田氏想跟月牙兒單獨說說話。她覺得大傢伙應該有點兒眼力勁兒,應該給她和月牙兒騰出空來。
畢竟這天下誰跟誰最親,當然是親母女最親了。
夏至卻似乎根本就沒領會田氏的意思。她很自然地拉起的月牙兒另一隻手:“姐,走咱出去,快吃飯了。”
衆人就擁了夏至和月牙兒出來。只剩下田氏一個人暗暗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