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姐, 我回來了。”吳天跟站在門口的任管家愉快的打了個招呼，可是任管家的臉色看上去卻像是丟了什麼寶貝一樣。
“你怎麼了？”吳天問她。
任管家搖搖頭不說話，例行公事一樣的伸長了胳膊請他進去。剛邁進門, 房子裡好像什麼都沒變, 但又好像什麼都變了。吳天撒開行李箱在客廳裡轉了一圈, 好像知道了什麼似的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
“任姐, 顧小姐呢？”
“走了。”任管家說着紅了眼眶。
“去哪兒了？”
“沒說。”
吳天盯着客廳茶几上多出來的和自己一模一樣的打火機看了很久, 他剛伸手拿起來任管家就在旁邊開口說：“顧小姐走的時候只拿走了自己的東西，所有向先生之前送給她的都留下了。她說這個是她撿到的，也不屬於她, 但是找不到失主就一併留下了。”
打火機被吳天攥在手裡，他看了一眼底部刻着的字一刻都沒等的撥通了電話。
“向南, 你丟的打火機找到了？”
“真的？在哪裡找到的？”向南覺得不可思議, 丟了那麼久的不起眼的物件竟然還能失而復得。
“家裡, 確切的說是在顧北那裡，她撿到的。”
所有的因緣際會都有說不清道不明的註定, 可是爲什麼已經註定卻總要一波三折？吳天以爲自己懂得命中註定，可偏偏看到向南和顧北讓他開始懷疑自己的懂得。
電話那一端傳來尹秘書的聲音：“向總，關於集團上市的領導小組會議五分鐘以後開始。”
“你先忙吧。”吳天剛要掛斷電話，那邊卻讓他等一下，他聽見向南對秘書說：“會議推遲十分鐘。”
剛剛聽着好遠的聲音這會兒好像離得很近的樣子。
“哥, 顧北她……還好吧？”
吳天想告訴他顧北走了, 他沒見到人, 不知道到底是好還是不好。醞釀了一下, 他終於說了一句：“嗯, 挺好的。放心吧！公司準備上市，你要全力以赴。上上下下那麼多人都等着這一天……”吳天自己說完了以後都感覺到自己的殘忍, 到底是誰把向南送上了那個位置？原本他只在乎顧北，現在連想知道那個人好不好都要和別人打聽。而聽到的答案卻也未必真實。
是表姑媽嗎？
是向仲國嗎？
是項北國際上上下下的每一個人？
或者，是向南自己？
“她好就好了，手術……很傷身體，你替我專心照顧好她。我這邊每天那麼多人盯着我，沒問題。”明明是傷心的話向南卻能笑着講完。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Sorry……”吳天一遍遍撥着顧北的電話，得到的都是同樣的回答。他跑到顧北之前租住的房子去敲門，鄰居受不了砸門的聲音推門告訴他：“住這房子的小姑娘很久沒回來過了，別敲了。”他不知道顧北平時有什麼朋友，又不能問向南，他只好跑到她原來的公司樓下喊顧北的名字。
“你找顧北？”一個女孩兒走到他面前。
“對。”
“她一個多月前就辭職了啊。”女孩兒說。
“那你知道平時公司裡她和誰走的比較近嗎？”吳天拉着女孩兒的胳膊問。
“顏歆。”
“麻煩你幫我叫一下這個人吧！”
“我就是。你是誰？”
情急之下吳天說了一個謊：“我是她男朋友，我們拌嘴了，她一氣之下走了，我找不到她。所以……”
還沒等吳天說完，顏歆對他劈頭蓋臉一頓數落：“顧北那麼好的女孩兒，爲了你連工作都辭了，你還不好好珍惜。真是忘恩負義！你的心……”
“我的心被狗吃了！好朋友，你先把她能去的地方告訴我吧，等我找到她，到時候任你發落！”吳天焦急的看着顏歆，雖然捱了一頓批評，但總算得到一些消息。他按着顏歆說的地方，找到了顧北的家。
和以前向南在大院的家離的不遠，早知道顧北家在這，當年她挨一棍子的時候就不應該聽向南的說什麼不易走動。走到單元門前，問了問樓下坐着的阿姨顧北家在哪層哪戶，大院裡的人就是熱情，阿姨明明白白的指了一條路，只是未了也說了一句：“家裡好久沒人回來過了，聽說溫老師還住在醫院呢。”剛剛燃起的希望，被阿姨最後一句話又澆滅了，“管不了那麼多了！”吳天挽了一下袖子一口氣爬到了頂樓，足足敲了二十分鐘，裡面還是沒人迴應，他從醫院裡要來了她家的座機號碼，撥通以後裡面的電話鈴一聲比一聲高就是沒人接。
“顧北，你到底在哪兒啊？”吳天在樓梯上坐了好久才離開。
1月1日，顧北拉着行李箱從家門口的旅館裡走了出來，十二月的最後一天她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和過去告別。拖着箱子進了家門，好久沒有人打掃的房子裡意料之中的落上了一些灰，顧北戴上手套把屋子大概擦了一下，偶爾的乾嘔還是讓她倍感無力。
“寶貝，你要乖一點，媽媽只是想和你多待一會兒。”
顧北坐在椅子上摸着發熱的小腹說。她看着牆上的時鐘一秒一秒的跳動，那種睜眼倒數的滋味刺着顧北的心，她走進自己的房間裡，從牀下拉出了那個箱子，翻出了箱子裡所有的照片散在牀上。
“早該扔了的，要不是戀戀不捨……”一滴淚落在一張微黃的照片上，裡面是兩個孩子天真的笑容，向南笑的露出一排小白牙，而顧北抿着小嘴不是小女孩的嬌羞，只是害怕露出那顆缺了的門牙……
“嘶……”兩個人之間站着的縫隙剛好被一道發白的紙痕掙開，顧北和向南的第一張合影變成了彼此的單人照。安靜的房間裡充滿着不安靜的“嘶嘶”聲，不間斷的，連續的……
“都結束了。”看着滿牀的碎照片，顧北笑着說：“過去，再見了！現在……”她的手安撫着自己微痛的小腹，低着頭說：“對不起。”
“顧北！”
沒想到元旦這一天婦產醫院的生意竟會如此火爆，排了好久終於聽見專家門診的護士呼喚自己的名字。她和裡面出來的男女擦身而過，女的一臉埋怨的對她身邊的男人說：“都怪你！要不然也不用遭這樣的罪。”
男人一邊把女人攬在懷裡一邊安慰她說：“怪我，怪我。可是，你看我最起碼負責的陪你來了，你看剛過去的那個女孩兒多可憐，就一個人。”
女人和顧北同時回頭，一個臉上寫着同情，一個卻是點頭微笑。
“檢查都做完了？”醫生問。
“做完了。”
“你這年齡也不小了，確定不要了？”這已經是醫生第三次問這個問題了。
顧北之前只是簡單的回答一個“嗯”，醫生一而再再而三的詢問她無奈的笑着說：“我沒結婚……”
“沒結婚？這年頭先上車後補票的事情太多了，你……”
“他不會和我結婚。”顧北輕巧的打斷了醫生的話。
診室裡沉默了一分鐘後，醫生把護士叫了進來對她說：“準備手術。”
顧北在更衣室還好了衣服，進手術室之前醫生把一份手術同意書交到了她的手上。
“手術之前我必須告知你，你身體的各項檢測指標幾乎都低於正常值，本身很虛弱，手術之後務必好好休息，不要有太大的情緒起伏。”
顧北聽完醫生的囑咐，在右下角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她以爲結束一個生命是一件很麻煩，很謹慎的事情，沒想到手術室裡只有一個麻醉師，一個護士和一個醫生，不大的空間裡擺着一張簡單的躺椅和一個上面擺着刀鉗的盤子。
“躺下。”
醫生帶着口罩聽聲音年齡不小，應該是經驗豐富的。顧北剛躺在椅子上，護士就將她的雙腿固定，她覺得自己像是一頭待宰的羔羊，從未如此害怕過。
“別怕，我們是全麻，睡一覺就過去了。”麻醉師拍了拍顧北的肩膀。
所有的恐懼像是盤子裡放的各種鉗子一樣，閃着銀光穿透顧北的心，慢慢的所有的不安變成了一場毫無意識的睡眠。就像麻醉師說的睡一覺就過去了，等她再被叫醒的時候手術已經結束了。還沒完全從麻醉中醒過來的她被護士拖出了手術室，癱軟的雙腿讓她無法維持體面，她躺在一張一米寬的白色病牀上，身邊有好多做完手術的人，除了疼痛的叫聲，就是掩面的哭泣。
顧北也覺得疼，但她咬住發白的嘴脣從未吭一聲，直到護士送來兩個雞蛋和一碗小米粥到她面前。
“吃點兒吧，對身體好。”
顧北接過吃的對護士說：“能麻煩你幫我把簾子拉起來嗎？”
在藍色圍簾隔開的獨立空間裡，顧北就着眼淚把雞蛋吃光了。從此以後她可以隨便的吃東西了，從此以後她吃東西再不會有難捱的嘔吐感了，從此以後……她想了以後種種的好處，卻怎麼都填不滿那顆空了的心。
過了觀察期顧北從醫院裡出來打了一輛車，一路上司機侃侃而談的和顧北說着話，從國家大事到地區發展，從國際政治到社會民生，每一個話題都讓司機熱血沸騰，只是顧北冷，顧北覺得新年的第一天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