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資人約到上午十點鐘在他們的寫字樓見, 剛好也在尖沙嘴,和顧北他們入住的半島酒店相距不遠。吃過早飯她和李潔明決定步行前往,既可以當做運動, 又可以順路欣賞一下日光下的維多利亞港。
一路上老闆簡單的給顧北介紹了一下兩個投資人的背景, 清一色的男士, 都是留過洋的有志青年, 模樣雖一般但都獨具慧眼, 用老闆的話說:“要不是兼備超高的投資眼光,也不會看到咱們這支潛力股。”據老闆的一手消息,今天不僅要見這兩個人, 還有一個重要人物會出現,是我們的新投資人。昨天以最快的方式入股, 成爲一號影響因子。只是關於這個投資人的信息連善於挖掘一手資料的老闆都一無所知, 只能等見面。
看着香港的寫字樓顧北才知道什麼叫做“高樓林立”, “直入雲霄”和它們相比內地動不動就號稱“小香港”媲美維多利亞港的地方簡直就應該自毀雙目,只是顧北對這些無限延伸的玻璃牆沒有什麼好感。他們乘坐的電梯在88層停下, 門剛打開裡面快速移動的高跟鞋聲和不分區域無差別化的電話鈴聲合奏成了一支氣氛緊張的交響樂。
“老李,你來了。”一位個子不高,有些瘦弱的男士拍了拍李潔明的肩膀。
“範子華,我來告訴你,今年給你賺了多少錢。”
他就是範子華, 廣告公司的投資人之一, 看着他這樣輕鬆的和老闆招呼, 再聽聽老闆如此調侃的語氣, 完全不像是平時對待客戶或者投資人應該有的謹慎態度。顧北心裡對於爲什麼一個遠在香港的公司會投資一個內地剛剛起步的廣告公司似乎有了答案。
“這位是……?”範子華看着顧北的眼神裡透露着一種熟悉感。
“顧北, 我的秘書。”
“您好,範先生。”顧北主動打着招呼。
“哦, 是你。你好。”範子華的一句是你,連李潔明都有些摸不着頭腦。
“怎麼,你認識我的秘書?”
“這個,認識算不上。只是可能有某個共同的朋友。咱們先去會議室吧。”
在範子華的帶領下三個人經過一片辦公區,來到了會議室,這裡看上去沒有外面玻璃牆那麼氣勢恢宏,就連他們等待的會議室裡面裝修都是遵循極簡化,沒有陳列一絲一毫的多餘物。
“領袖李,你終於來了。”
一個明快的聲音剛推開門就闖了進來,開朗的聲音和走進來的人一樣,圓圓的臉上一彎細長的眼睛,鼻子上架着一副銀絲邊的眼睛。看上去像奧運會上的吉祥物,不帥氣但是喜氣洋洋。顧北心裡猜測這個大概就是另一個投資人:郭棟。
“郭圓,你還是那麼圓。”
李潔明起身和他擁抱,只是他的目光也似成相識的落在了顧北的身上。
“別看了,這是老李的秘書,顧北。”
“哦,我說呢……你好。”
這兩個人如此語焉不詳的態度徹底攪亂了顧北的心,顧北從坐進來開始就搜腸刮肚的想自己認識的有錢人,無外乎是就李木子,可是她百分之百的肯定,這兩個喝過洋墨水的人絕對不會認識木子。
“你好。”
在事態沒有明朗化之前顧北不想和他們有過多的交流,只是簡單的打了個招呼。
“咱們什麼時候開始啊?我這簡報可準備了好久呢。”李潔明哪裡準備過什麼簡報,不過是讓顧北把進進出出的賬目拉了一個excel表格。
“別急,一會兒給你長篇大論忽悠我們的時候,咱們等一下新的投資人。應該馬上就到了。”
郭棟的話音剛落,秘書就推開了會議室的門。
“謝謝。”
僅僅聽見這兩個字顧北就開始莫名的緊張,與此同時範子華和郭棟兩個人的目光同時落在了顧北的身上。
“向南,可算把你等來了。昨天休息的怎麼樣?”郭棟先過去迎上了新投資人。
範子華帶着李潔明也隨後跟了過去,只有顧北一個人傻傻的愣在那兒。所有人寒暄之後,向南瞟了一眼顧北,眼神裡有一種吃定她的感覺。
“你們誰能告訴我,那位一直站在那兒不說話的女士,和咱們今天要進行的內容有關嗎?”
“向總,這位是我的秘書,顧北。”
“哦,顧小姐,你好。”
向南走到顧北身邊佯裝出不認識的樣子伸出了手,顧北的手指在下面糾結的扭曲着,終於她還是迎合了那隻手。向南握着顧北的手指稍稍用了一下力,嘴角是顧北不習慣的那抹壞笑。
用了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李潔明口沫橫飛的介紹着今年的經營狀況和明年公司的目標,顧北雖然見過老闆平時和客戶打交道的伶牙俐齒,但像這種做報告的場面還是頭一次見,她在心裡不得不給老闆數個大拇指,能把一堆呆呆板板的數字說的跟有血有肉的人一樣,而且他描繪的藍圖簡直美的讓人不敢想像。
“行了,領袖李,從留學那會兒你就靠嘴吃飯,我們當然知道你沒問題的。讓你說,只是想讓向南聽一聽,瞭解一下。”範子華叫停了李潔明的彙報,估計是擔心再不叫停他能說到下個世紀。
“說了這麼多是不是餓了啊?”向南從頭至尾沒討論過這個投資回報率的問題,在結尾的時候卻提出了這個極具建設性的建議。
整個彙報過程向南一眼都沒看所謂的報表,目光輕巧的放在顧北身上。顧北倒像一個準備投資的老闆一樣,一直盯着面前的報表。只是,她手心滲出的汗都附在了紙上。
“位子都已經訂好了,咱們好好聚一聚。顧小姐一同如何?”郭棟熱情又不是禮貌的邀請顧北。
“我?你們難得相聚我在應該不方便吧,我還是……”
還沒等顧北說完,向南咳嗽了一下,範子華就領會的打斷了她的話:“顧小姐在哪裡會不方便,美酒佳餚沒有美人豈不是一大憾事。李總,您的秘書平時就這麼難約嗎?”
幾個高智商的人湊到一起言語相加別說顧北無力招架,就連李潔明也不好替她推脫,只能以老闆的身份叫着顧北。
“顧北和咱們一起去,但是有言在先啊,我的秘書可不會喝酒,你們別覺得掃了興致就行。”
“你喝就行了。”
三個曾經一起的留學生有說有笑的走在前面,顧北和向南像是多餘人一樣沉默的徘徊在後面。顧北不知道向南這樣做究竟是爲什麼?他霸佔了她的生活,還要硬闖入她的工作,甚於她的每一個細微的事情他都要無孔不入的窺探。難道這就是他說的“交易就是全部”?
“顧小姐,麻煩你坐向南的車吧,我們超載了。”
郭棟指了指車裡的座位,一個司機加上他們三個的確空間有限。顧北轉身面向了向南的車,車門自動的打開,上車的時候她在糾結要不要問向南爲什麼來這,爲什麼裝作不認識?
“啊。”
“你沒事吧?”顧北聽見向南的慘叫才反應過來他的手擋住了車邊自己才免了破相之災。
“你在想什麼?”向南咧着嘴問顧北。
“我……爲什麼來這還裝作不認識?”
“來這當然是爲了生意,要不然專程爲了見你嗎?還有,你覺得咱們兩個的關係適合公佈於衆?你要是不介意的話,我是無所謂的。”
顧北鏽死的大腦聽見這樣的回答以後才發現自己的問題有多愚蠢。只是,在見到向南假裝不認識她的那一刻,她真的很想揪着他問一問,是不是纔在一起就忘了!原來自己的心裡對她和向南之間發生的事情有愧疚,但是面對向南假裝不認識,不在意的樣子,她竟然如此介懷。
李潔明三人已經等在酒樓門口,顧北和向南下了車,範子華拉過向南的手問他:“向南,你手沒事兒吧?”
“子華,你說什麼呢。我們顧小姐那麼瘦就算撞一下就當給向南撓癢癢了。”
“誰撓癢癢把手心都撓紅了啊。”範子華白了郭棟一眼。
進到包廂,顧北貼着最邊邊的位置剛要坐下,郭棟拉開了向南身邊的椅子:“顧小姐,客人上座。”
顧北現在體會到什麼叫做任人宰割,她只能乖乖的坐到向南身邊。宴席剛開始,兩個人爲表地主之誼一人敬了向南和李潔明三杯酒,顧北因爲有言在先,逃過了酒場。老朋友的暖場酒過後自然就是憶往昔,共同的經歷總讓他們有說不完的話題。
“老李,你不知道,其實當年應該是向南和子華去留學的,學院一開始就是推選他們兩個去當交流生,只是向南那小子當時死活不肯,才落到我身上。我保證要是他去留學了,領袖李就不是你的稱號了。”
“哦?這麼好的機會向總怎麼放棄了?”
向南端着酒敬了李潔明一杯,看着顧北說:“當時我不認爲那是好的。”
範子華自己啄了一口酒,慢悠悠的吐出八個字:“英雄氣短,兒女情長。”
“他當時就爲了等一個女孩兒,我們都勸他出國,他信誓旦旦的跟我們說‘我一定會在這裡等到她,不能再分開’……”郭棟模仿着向南嚴肅的表情,可在顧北眼裡他學的一點兒都不像。
“向南,有一件事你絕對不知道,我和郭圓爲了一睹迷惑你的紅顏禍水,偷偷看過你的抽屜。說實話,確實長得挺好看的。和顧小姐……”
“子華,我現在可是有家室的人。”向南終於開口阻止了他們繼續說下去,顧北坐在旁邊雖然沒有喝酒但臉已經紅透。不知道是因爲當時向南的堅持,還是因爲自己的辜負。
“向總已經結婚了,是不是和那位小姐佳偶天成啊?”兩個知道真相的人閉了嘴,偏偏李潔明又好奇的把話題撿了起來。
向南的手在酒杯上摩挲着,郭棟和範子華兩個人開始張羅着和李潔明喝酒,總算把這個讓顧北聽到以後想逃離現場的話題岔了過去。
四個男人都是酒場老手,商界精英,平日裡哪能輕易醉酒。只是遇到老同學誰都不肯善罷甘休,不知喝了多久終於四個人歪歪扭扭的出了酒樓。顧北依然被推到了向南的車裡,向南喝多了倒也還是安靜的,只是頭靠在顧北的肩上均勻的呼吸着。
“送向先生回酒店。”顧北對司機說。
車子緩緩地前行,顧北一隻手扶着向南的頭怕他撞到前面或者忽然下墜。一路上連個姿勢都沒換過,臨近酒店顧北才發現原來向南也住在半島,只不過他住的是海港景豪華套房,在香港這個寸土寸金的地方,竟然獨享一百多平的居住標準。
服務員幫着顧北把向南安頓好以後就離開了,顧北拿着溼毛巾給向南擦臉,她的手隔着毛巾拂過向南的眉,眼,鼻,脣,從來沒有哪個男人能像向南這樣在顧北的腦子裡留下難以忘懷的模樣。仔細看來閉着眼的向南收起了凜冽的眼神,和顧北記憶中的那個人一模一樣。
顧北慢慢靠近他的臉,向南的呼吸熾熱的打在她的臉上,攪動了她心裡的春江水。她情不自禁的靠近又靠近,兩張嘴巴僅剩幾毫米的距離,顧北忽然起身,她又想逃走,只是被一雙大手牢牢的牽絆住。
“別走……”向南的聲音極近請求。
“爲什麼不來找我?我想聽你說……只要你告訴我……”向南斷斷續續的說着,聲音無力的像個嬰兒。
顧北沒有掙脫那隻大手,她用力的握着,只怕下一秒鐘就會消失一樣。
“你說的我都信……只要你說……爲什麼,不來……”
向南的另一隻手不停的敲着自己的心臟,咳嗽的聲音讓原本就不連貫的話語更加哽咽。顧北轉過去撲在了向南的身上,她的淚水混着向南眼角的淚,一顆又一顆的淚滴分離結合又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