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北醒來的時候旁邊的位置已經沒了溫度, 她這一覺睡的竟然連向南什麼時候離開的都不知道,這樣的睡眠質量讓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還好今天是普天同慶的週末,不用擔心上班的問題。她懶懶的從牀上爬起來洗了個澡, 推開門, 任管家照例等在門口奉上一碗補湯。
“顧小姐, 向先生臨走前吩咐今天晚上要帶您出席一個飯局, 讓您在家裡等着, 待會兒會有私人造型師過來給您打點。”
“什麼飯局?”顧北有些驚訝。
“這個他沒有交代。”任管家接過空碗下了樓。
顧北吃過午飯整個人窩在鞦韆椅裡,在一大片落地窗前隔着玻璃曬着太陽,看着她從書店剛買回來的《紅顏露水》。顧北之所以買回這本書就是因爲封面上那幾個字:原諒我不曾爲愛燃燒。她懂邢露的無奈與悲傷, 就如同那是她一樣。
陽光帶着暖意灑在這悲傷的故事上,顧北看着看着便模糊了視線。也許是陽光太刺眼, 讓她只能這樣久久的閉着雙眼, 平靜的臉上於眼角處開出淚花, 晶瑩剔透的淚花反射着陽光的彩色。
顧北像一隻慵懶的貓咪靜靜的睡着,蓋在身上的毯子漫漫滑落, 落到一隻鑲着金絨絲邊兒的手裡,毯子重新蓋在了她的身上。她像冬日裡遇見炭火的貓咪一樣,往溫暖的地方拱了拱,透着一股隨遇而安的恬靜。
“顧小姐,造型師來了。”任管家的聲音柔和的彷彿怕吵到顧北一樣。
顧北從鞦韆椅上下來伸了伸懶腰, 動作剛進行到一半就看見向南坐在沙發上注視着自己, 打了一半的哈欠也立馬嚥了回去。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一個小時以前。”向南看了看時間, “你還有三個小時可以準備。”說完起身上了樓, 回到了自己的書房裡。
顧北和造型師打過招呼以後, 就開始了一系列的整理工作,從頭到腳細緻的捯飭了一遍, 在距離向南規定的三小時還差十分鐘的時候,顧北像一件造型師特別滿意的藝術品一樣站在了他的面前。
男人在某種程度上就是一種簡單直白的視覺系生物,他們會用肉眼對女性進行先入爲主的判斷,儘管這個判斷經常出現偏差,但他們從來都是樂此不疲。就連眼前這個從小到大被封爲“高精尖”的人才也不例外,他生來就要被顧北所吸引,以至於現在發了瘋一樣就算做着違背初衷的事也要把她留在他的身邊。
“你不好奇是個什麼樣的飯局嗎?”向南問顧北。
“如果知道了可以選擇不去嗎?”顧北反問向南。
“可以啊,你可以選擇跳車,那樣說不定就解脫了。”
顧北聽着向南的話心上忽然籠罩了一片烏雲,她原本已經習慣像平時那樣和老闆出去應酬,不問飯局只負責她的司機工作就好。可是這一次,聽着向南的口氣似乎不那麼簡單。
“什麼樣的飯局?”
“情人聚會。”
這樣的四個字從向南嘴裡說出來和辱罵顧北幾乎沒有差別,她略帶抖動的聲音問向南:“一定要這樣,你心裡才能好過嗎?”
“是,要不然你想參加什麼聚會?太太聚會嗎?……”
“我沒那份癡心妄想,你覺得舒心就好了。”
顧北的聲音冷冷的淡淡的,她忽然想起那句“原諒我不曾爲愛燃燒”。原來她和邢露那麼不同,一個是“不曾”的憾意,一個是“不是不想爲愛燃燒”的無奈。
車子緩緩的停了下來,向南很紳士的扶着顧北下了車,一隻纖纖玉手挽在一個有力的臂彎上,兩個人舒展的步伐卻因顧北的遲疑而停滯不前。
“怎麼,見到舊情人,怕了?”
站在門口迎接的莊懿軒看見了迎面而來的顧北,以及她挽着的那個人。短短十幾米的距離在顧北的腳下卻好像有千里那麼遠,她重新邁開了步伐,只是腳下的高跟鞋卻好像沒有來時那樣穩當了。
“莊經理,感謝貴集團的盛情款待。”向南伸出了自己閒置的那隻手。
莊懿軒沉了一口氣和向南握了握手說:“向總客氣了,要不是您出面牽線這樣的飯局,我們集團也是有心無力啊。”
“顧小姐,你好。”莊懿軒和一旁的顧北打了個招呼,顧北卻連輕鬆的問一句好都做不到,她只能笑一笑,可是那笑容比哭泣看起來還惆悵。
一場饕餮盛宴在一片互相吹捧中開始,桌子上每一道菜都精緻的讓顧北難以下嚥。她低着頭感覺着來自莊懿軒的目光,心裡一分一秒的計算着離開的時間。
“向總,您的女伴真是清新脫俗啊。不知道怎麼稱呼?”
一個聲音聽上去有些年紀的人過來和向南套近乎,無非就是打聽顧北的名字,顧北坐在旁邊聽而不聞。
“王董,您的女伴纔是豔冠羣芳吧。”
向南舉起杯子示意了一下坐在王董身邊的妖嬈女,他沒有勉強顧北一起,顧北索性就一賴到底。可是,這樣的場合逃過一次就不會讓你再逃第二次,幾個女賓跟商量好了似的挨着過來朝顧北敬酒。顧北看着向南巋然不動的樣子,一丁點兒也沒有想幫她的意思。她也豁出去了,反正喝醉了正好可以不用這麼尷尬的面對莊懿軒。
顧北一副來者不拒的樣子挑起了大家的興趣,男士們也按捺不住心緒躍躍欲試。這種場合大家帶來的女賓雖然表面上都客客氣氣的各種稱呼,實際上也算是心知肚明彼此的關係。情人嘛,對於這些人來說就像養個貓狗一般容易,當然這尊嚴上可能連貓狗都不如,只是地位更高的人帶來的女賓讓旁人多了幾分忍讓而已。
“向總,您的女賓是不是瞧不上我們這些臭男人啊。怎麼女士敬酒照單全收,我們提酒倒是困難重重啊。這……”
還沒等他說完,顧北一杯白酒嚥了下去。
“好,向總帶來的女賓果然不同凡響。那我這杯……”
顧北接着又喝了一杯。
左一杯右一杯,顧北的杯子始終都沒空過。只是,她只喝酒不說話。又一個人站起來的時候,顧北自己已經自覺的滿上了一杯酒,剛要倒到嘴裡,一隻手抓住了她的小臂。
“顧小姐海量,只是我忽然想起來在貴公司投放的一些事情想和您借一步說話。”莊懿軒轉身對着滿桌子的人鞠了一躬戲言道:“我向各位借一下這位女士。”
向南的臉上始終保持着鎮定,眉宇間那份灑脫就如同沒聽見莊懿軒的話一樣,和旁邊的中年男子說的熱絡。
顧北被莊懿軒拉到走廊間,她用盡力氣想要擺脫掉那隻手,甚至還狠狠地咬在了他的手上。眼淚從她臉頰流過,淌到了她和莊懿軒齒膚相間的地方。她被他一把抱在懷裡,她的淚在他的肩頭暈開。
“沒事的,顧北,有我在。”
她哭的越兇,他抱的越緊。
“答應我一件事好嗎?”顧北哽咽着開了口。
“你說。”
“不要對木子提起這件事。”
“好。”
“我不想讓她知道。”
“好。”
“我們以後不要再見面了。”
“好……不是,爲什麼?顧北。我知道這一定不是你的本意,你一定有什麼苦衷是不是?”
莊懿軒看着顧北淚水潸然的樣子,有些着急更有些心疼。顧北擦了擦臉上的淚痕,嘴角揚起一抹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會出現的魅笑,對莊懿軒說:“你錯了,我原本就是這樣的人。向南,就是我一直等的那個人。現在他好不容易出現了,不管他是我妹妹的丈夫還是其他什麼人,我願意跟着他,哪怕是做這種見不得光的事情,哪怕……會傷害到其他人,我都在所不惜。”
莊懿軒抓着顧北的肩膀讓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再說一次,只是他的手被顧北拿開了。
“莊懿軒,別幼稚了。從一開始你就只是個替代品,現在正品回來了,作爲贗品也應該知趣了吧?”
“顧北……”
莊懿軒的話被開門聲打斷,向南推開了門走到顧北身邊攬過顧北的肩膀對面前的這個人說:“莊先生,你這樣和我的女伴密談似乎不妥吧。”
莊懿軒沒再糾纏顧北,沒再讓她重複剛纔的話。只是輕輕的一個轉身,霎時間他的背影似乎被千軍萬馬的鐵蹄踏過一樣,那是顧北認識莊懿軒以來看到他最落寞的時候。但只有這樣顧北才能徹底的推開他,不讓他捲入這個是非的漩渦。
“向南,你奪走了我的感情,我的身體,還有這最後的一點兒尊嚴,還那句流言蜚語夠嗎?……”
顧北沒有等到答案,她好像卸下了所有重擔一般身體輕的像一片羽毛,飄落到地上。另一個自己彷彿脫離了身體,隨着自己上了向南的車,聽着向南聲嘶力竭的叫着“小北……”她伸出手想給向南擦去臉上的淚水,指尖卻穿透了他的臉。
她,只能這樣看着。
“病人名字?”一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拿着小手電筒照在顧北的眼睛上,多神奇,她竟然看的一清二楚。
“顧北。”
“去系統裡查看一下病人有無病史。”醫生對旁邊的護士說。
……
“你是不是家屬?”那個穿白大褂轉身看着向南對他說。
“是,我是她的愛人。”
他又在撒謊,她明明是他的情人。顧北想要嘲笑他,可是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卻於心不忍。
“簽字,準備洗胃。”
顧北被醫生護士推進了手術室,那個飄在外面的自己也跟着關了進去直到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