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北站在樓下望着車來的方向, 就算是在下班這種高峰期的時間段裡,她也能從幾百米外的車流中清楚的辨認出屬於向南的那輛黑色的賓利。車剛停穩還沒等顧北上前拉開車門,穿着白襯衫的那個人就拉長了胳膊從裡面推開了副駕駛的門。
“這個就是木子她爸爸公司的合作計劃, 我大概看了一下合作計劃對……”
“顧北, 我忙了一天沒吃飯。邊吃邊聊好嗎?”
“好。”
“川菜怎麼樣?我記得你喜歡吃。”
“好。”
兩個人決定了方向以後沒再多說一句話, 好像她從來沒說過那句:“永不相見”, 好像他也從來沒聽過那句:“各自天涯”。
“向總, 今天吹的什麼風啊!”帶着經理名牌的人一路熱情招呼把向南從大廳帶到了最裡面的單間,顧北跟在他們身後顯得有些不自然。
“就按照你們的天府十味這個套餐標準上菜吧,可以嗎?”向南合上了菜單問顧北。
“好。”這一路上顧北好像喪失了語言功能一樣, 除了好竟再也說不出其他的話來。
經理親自接過他們兩個手裡的菜單從包間離開,向南敲了敲顧北面前的桌子, 她慌張的擡起了頭。
“合作文件給我看一下吧。”向南說。
“好。”果然還是這個字, 顧北在心裡暗暗的鄙視了自己。
“你剛說你看過這個合作內容, 你有什麼看法?”向南一邊往後翻一邊問顧北。
“我覺得如果選擇和他們合作也未嘗不可,雖然木子的爸爸有管理權, 但是他們幾乎將手上所有項目的經營權轉到項北名下。按商人的理念來說應該算是穩賺不賠。”
“穩賺不賠?項北還不至於到要一個小公司的全部經營權的地步吧?”向南反問顧北。
“是,也不是……商人不是深諳‘人取我與’,靠大來小往成功的也不在少數。而且木子一定是走投無路才最後找我的,我……”
“你不也是一樣的走投無路?”向南把手裡的文件放到了一旁看着顧北說,“和我去一次我的大學, 一個星期。”
“什麼?”
“登機那天就是合同生效的時間!”
顧北起身拿回文件走出了飯店, 就那樣一路的往前走着, 也不知道自己要到哪裡去, 只感覺心裡糾結的讓她想找個地方大吼兩聲。可是她只能將心裡的吶喊淹沒在熙熙攘攘的馬路上。
“向南, 你知不知道爲了可以離開你我付出了所有,可我甚至連面對你說出不再見的勇氣都沒有……你讓我懦弱的連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
熟悉的街道, 熟悉的小區,熟悉的地方。顧北不知不覺走到了木子家的酒店式公寓樓下,擡起頭在心裡一層一層的數到了自己住過的房子,那裡黑着燈。
“就要這些,平時這房子也是在這空着。沒想到除了我老爸每天想着的保值,還能有創收的一天。……”
這是她開始愛情逃亡尋找棲身之所的時候木子說的話,木子幾乎是寸步不離的陪她走過了這十年來的每一天。如果沒有木子她可能都忘記了微笑是什麼,如果沒有木子她可能守住的只有一片空白,如果沒有木子,她或許早就淹死在那份回憶裡……
“什麼時候出發?”顧北聲音緩緩的流到電話的另一端。
“這個週末怎麼樣?”
向南就在顧北身後的車裡接起電話,他看着面前那個單薄卻揹負很多的身影,心疼不自覺的轉化成了溫柔的語氣。
“好。”
顧北站在那怔怔的望着那個黑着燈的房子,心裡說着:“木子,相信我。都會過去的。”她緊緊地握着那份合同,似乎那是她手裡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只是,救的是別人的命,赴的卻是自己的心。
她擡起頭嘆了一口氣,好像要將身體裡所有的退縮驅走一般,直挺挺的邁着步子繼續向前走。
站在公交站裡等車的顧北眼睜睜的看着一輛又一輛公交車從身邊經過,好像都是她等着回家的那輛,但又都在不知不覺中錯過了。直到身邊站着的人一個一個離開,公交站的電子屏上顯示最後一輛公交車還有兩站即將到達,顧北纔好像找回了自己一樣往前挪了挪。
“最後一趟,錯過了會怎麼樣?可以打車或者也可以走回去。只要是想做的事情就沒有什麼能終結它。”顧北靠着玻璃窗給自己畫了一個笑臉。
兩條向下彎的月牙眼和一條兩端上揚的嘴角線,簡單的快樂就是這麼容易。
向南開着車不快不慢的就跟在那張笑臉的旁邊,它停他也停,它走他也走。
……
“女士們,先生們:由北京飛往武漢的CZ6586次航班……”
“走吧!”
向南一隻手伸到顧北的面前,他穿着輕薄的羽絨服,運動鞋,揹着雙肩包,放下了規矩多時的額間碎髮,看上去不像一個掌管集團高高在上的決策者,而是那年偷偷從學校跑回來給顧北過生日的向南。她,也曾想過會回到過去,卻不曾想過就是現在。顧北的手被久違了的溫暖溫熱着。
從牽手的那一刻開始,他們盡力彌補着十年來的空缺,不去想流言的痛楚,不帶走彼此的傷害,只在每一次眼神交匯的時候倒數着甜蜜,一個星期。
“顧北,你還是來了。雖然有些晚,雖然有些遲,但你終究來了不是嗎?”向南看着身邊熟睡的顧北,心裡竟然萬分感激。他親吻着那隻捨不得放開的手。
下了飛機,出了機場,沒有意料之中的接機專車,向南帶着顧北意料之外的坐上了機場大巴。他們拿着行李箱一路坐着最普通的交通工具倒換了幾次公交車,終於到了。
這個顧北曾經日思夜想的地方,和這個讓顧北輾轉反側的人。
“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顧北問。
兩個人拖着箱子站在校門口,身邊不時有拖着箱子從校園裡面出來的同學和他們擦肩而過。
“我怎麼忘了每年這個時候開始放寒假了……”向南小聲的唸叨了一句,看了看身邊那個眼神裡充滿期待的顧北說:“跟我來。”他牽着顧北往裡面走。
“去哪兒?”
“我們學院,每次都是全校放假最晚的。”
兩張笑意盈盈的臉和腳下生風的輕快步伐讓他們完美的隱藏在了朝氣蓬勃的學生堆裡,不突兀,很完滿。
“向南!”
剛到學院門口一個迎面而來有些中年模樣帶着眼睛的男士開口叫住了他們。
“周小兵,見到你就好了。”向南帶着顧北迎了上去。
“你怎麼回學校了?我記得當初院裡提你保研,你可是一分鐘都不想多待的樣子啊。”
“我不是看你對學校戀戀不捨,才做出捨生取義的壯舉啊!”
他們相視幾秒鐘後忍不住笑了出來,周小兵張開雙臂想和許久不見的老同學擁抱一下,可是向南牽起顧北的手示意自己的不方便。周小兵有些訝異不過幾秒鐘脫口就問道:“這位該不會就是你的初戀,顧……”
“顧北!”向南爽快的迴應着,只是顧北的臉上早就升起了兩團紅暈。
“恭喜啊,前段時間才聽說你結婚了,當時我正在國外進修,所以沒趕上。我說你小子怎麼能在上學那會兒排除萬難守身如玉呢,原來是隻爲伊人啊!”
“當然!”向南迫不及待的肯定着周小兵的話,好像這些話他等待已久一樣。
“對了,你現在能不能幫我安排兩間宿舍,我們想在這裡住一個星期。”向南繼續說。
“兩間宿舍?你這又是唱的哪一齣?”周小兵有些疑惑的看着向南。
“上學那會兒顧北一直沒有時間到學校來看一看,這次我想住在學校裡和她一起好好的轉一轉。”
“哦,我知道了。憶青春是吧!那也用不着兩間宿舍啊,都已經結婚了青春戲不用那麼到位了吧?”從周小兵略帶調侃的語氣中看得出他以前和向南的關係應該是比較親密的,或者他是感激當年向南給他讓出那個保研名額。
“你快說能不能辦?可不可以辦?”向南心裡計算着剩下的每一分每一秒,他不想浪費這一個星期的任何一點兒時間在別人的身上。
“當然可以,我打個電話。”
周小兵打過電話以後讓顧北和向南在門口稍微等了一下,他跑着去後勤部取了兩把鑰匙回來,剛交到向南的手上,顧北的肚子就發出了咕嚕聲。
“呦,向南你怎麼能讓美女餓着肚子呢!顧北中午我請客,咱們搓一頓怎麼樣?”說着周小兵站到了顧北的旁邊。
“我們兩個有安排,這一個星期別找我們!”向南把顧北往自己的身邊拉了拉,順便把周小兵推的更遠了。
“見色忘義!行,我先走了。”
周小兵剛下樓梯向南在後面又叫住了他:“你等會兒!”
“怎麼?你良心發現了?”周小兵邁着愉快的步子走了回來。
“不是,把你飯卡留下。”向南攤開手掌一副大爺要賬的模樣。
“你……打飯票唄?”周小兵說。
但是他的建議向南果斷回絕了:“打飯票太麻煩了,刷卡多方便,拿來!”
周小兵顫抖的拿出那張帶着照片的飯卡給向南,向南接過來以後把他轉了個身又殘忍的推走了。看着周小兵越來越小的身影,向南叫了一下顧北說:“拿着。”把飯卡遞給了她,“什麼啊?”顧北問。“你看看當年的周小兵!”顧北若無其事的翻到飯卡的正面,終於明白爲什麼要飯卡的時候他有些遲疑,而且他在把飯卡交出來的時候手有些顫抖了。原來周小兵飯卡上的照片是個不折不扣的小胖子,和現在腹有詩書氣自華的模樣大相徑庭。
“你太壞了!”嘴上這樣說,顧北還是忍不住的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