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風這話一說出口,原本還有色陰沉的劉嬤嬤心裡便舒坦了一些,小李氏也對這丫頭感到滿意,她知道自己今日沒熬了藥,可好歹還沒有無用到家,能知道打探消息,也算是將功補過了。扶風話音一頓,本能的感覺到屋內氣息的變化,頓時鬆了一口氣,她也沒敢起身,只是剛剛頭在地下叩得重了這會兒還覺得渾身發虛,便強忍了跪着,那一邊雙手撐在地上,一邊輕聲道:“據說這位客人乃是郎君舊友,是昨兒傍晚時纔到的,如今被安置在了外院,身份爲何,夫人請恕奴婢無用,還未曾能打探到。”她說完,臉上便露出愧疚之色來。
小李氏聞言眼睛晶亮,卻是沒有一下子便開口,只是又拿帕子捂了嘴重重咳了幾聲,半晌之後放下帕子時臉上才露出一絲笑意來:“既是夫君舊友,原該去招呼一番,夫人可是已經見過這位客人了?”她是想借此來打聽蘇麗言的態度,扶風心裡跟明鏡兒似的,不過蘇麗言的院子她們插不進去手,蘇麗言到底有沒有見過客人,衆人也不得而知,不過雖然進不去蘇麗言的院子,但她們卻是可以在旁敲側擊問內院的人,而昨兒到現在並未有什麼消息傳了過來,因此扶風猶豫了一下,接着便搖頭道:
“未曾聽說她出去過,想來這位客人也並非是什麼重要的罷。”若是重要的,就算是男女有別,蘇麗言也該去見上一面,盡個地主之誼纔是,至少元鳳卿不在,也要將客人安置好纔是,如今沒有動靜,扶風也是跟在小李氏身邊的,多少能猜得出一些來。
小李氏一聽這話,頓時眯了眯眼睛,細聲細氣道:“夫人心裡如何想着,哪裡有你們猜想的餘地,該打!”她說到該打兩個字時,巧笑顏兮,看起來倒是給那蒼白的臉色添了幾分麗色,像是開玩笑一般,俏皮而又可愛,不過扶風一聽這話,卻是激伶伶打了個冷顫,她可是知道這位夫人的性格,說不準笑嘻嘻的便可以要了人性命,哪裡敢真當她是在與自己說話一般,連忙就又叩了頭下去,嘴裡連呼道:“奴婢有罪,夫人饒了奴婢罷!”
“不過是與你說笑而已。”小李氏笑意吟吟的看了扶風一眼,只是目光中卻全是寒芒,劉嬤嬤見她臉色不好看,連忙心疼的替她理了理衣裳,見她吃力的要坐起身來,便拿了軟枕替她墊在腰下,一邊拿了鬥蓬與她披上,嘴裡不滿道:“夫人,那蘇氏賤人如此糟踐您,您又何必還如此敬着她,她是個什麼身份,哪裡有資格讓您如此小心翼翼待着!”
“總歸是有別的,以後這樣的話,你們也別教人聽了去,否則人家只會背後戳我背脊骨而已。”小李氏輕描淡寫說了一句,卻是拿帕子捂着嘴,無聲的冷笑,想了想又悶聲道:“對了,我前兒聽說,好像是外院有個叫什麼來着,帶着一個女兒的寡婦,夫家姓柳的婦人是不是投了井?”她這事兒像是無意間說出口的,再加上趙氏投井又被人拉起來一事鬧得極大,後院的婦人茶餘飯後對於這樣的事兒極其熱衷,因此表面上蘇麗言雖然禁了這些話,但背地裡卻依舊是有人說着,小李氏平日被關在院子中,病體又弱,下頭的人深怕她吹了風,因此平日也不准她出門兒,反正蘇麗言這會兒恐怕也不想見她去請安的,元鳳卿又不在家中,小李氏也沒強撐着出門兒,不過府中發生的事情,劉嬤嬤等人卻都悉數與她說了。
這會兒小李氏問起趙氏的事情,自然不是無端開口的,而是意有所指。在場的人都是小李氏心腹,對於趙氏的事情就算不是完全知道,不過心裡還是多少有數,聞聽此言,劉嬤嬤頓時愣了一下,連忙目光一閃便令人將一些二等丫頭譴退了出去,只留了自己與郭嬤嬤以及扶風擺柳二人下來,小李氏見她精乖,心中也滿意,放下了捂在嘴上的手,面色淡然道:
“你們也是懂事的,不過有些事兒,就該不知道纔是。”小李氏輕言細語的說着威脅的話,劉嬤嬤等人齊聲應是,沒人敢去看她的臉色,小李氏也不以爲意,想了想道:“我曾聽說這位柳夫人昔日的夫君亦是潯陽王府的人,如今她出了事兒過得不痛快,夫人恐怕也會頭疼,我身爲妾室,原本該侍奉在夫人身邊的,可惜身子不爭氣,一直不能侍候在夫人左右,盡心盡力,不過若是旁的小事兒,興許我也能爲夫人分些憂,你們去與夫人回上一聲話,將那位柳夫人召過來,我開解開解她,說不準倒也能令她放寬心些。”
這話便被劉嬤嬤照樣搬到了蘇麗言的以前,這會兒還跪在蘇麗言面前,一副忠心耿耿的樣子道:“奴婢姨娘說,這位柳夫人當初對郎君有恩,想來有些話夫人亦不好說出口,不過姨娘曾聽說這位柳夫人昔日也與潯陽王府有關,姨娘身子骨又不爭氣,不能在夫人面前晨昏定省侍候着,心中甚感不安,也唯有替夫人儘儘綿薄之力,興許勸勸這柳夫人幾句,說不定柳夫人便肯聽姨娘的,不與夫人鬧矛盾了。”劉嬤嬤這會兒說得恭敬,雖然心裡恨蘇麗言恨不得咬了她的肉來吃,但說實話,同時蘇麗言這樣打壓她幾回之後,劉嬤嬤心中還真是有些害怕了,深怕自己哪兒說得不對勁兒,又遭了蘇麗言收拾一番。
不過饒是她小心又謹慎,自認爲說完這話沒有漏洞時,蘇麗言已經挑了挑眉頭,冷笑道:“姨娘?我不知道咱們元家何時又出了個姨娘。若是劉嬤嬤至今還不懂規矩,我倒是可以替李九姑娘教訓一番!”她沒有輕易就答應小李氏見趙氏,她深知小李氏爲人不簡單,那日吃了自己如此大的虧,竟然至今還能忍受得了,又沉得住氣,後來不吵不鬧,竟然還沒有想法子去找元鳳卿哭訴過一回,實在是令蘇麗言對這姑娘另眼相看,相比起之前那頭腦簡單的李氏來說,小李氏此人雖然手段不是簡單粗暴,有時直接傷害對她來說恐怕沒這樣大,不過同樣的,小李氏這樣行爲,還真讓她不好找出破綻來,對付起來自然也沒有李氏容易。
小李氏想來能忍得下這口氣,必定疑心也會重,她若是輕易便答應了,說不準小李氏心頭還要懷疑,而她如今若是刁難一番,再行答應,恐怕小李氏心頭纔會安。不過沒料到小李氏對於趙氏之事心裡頭是有數的,看來她之前與趙氏說的事果然是真,潯陽王早有打算,連小李氏都清楚內情,不過不知道小李氏是不是病得久了病壞了腦子,突然開口要見趙氏,美歁名曰替她辦事,不過小李氏真當自己是傻子麼,連這樣的事兒也不去懷疑,還是她認爲潯陽王的打算天衣無逢,旁人看不出內情來?
只是不論如何,趙氏那頭已經被自己打過招呼了,就算這二人見面,想來以趙氏對潯陽王府的痛恨,說不定小李自詡聰明,還會在趙氏這樣的棋子身上栽一個跟斗!而蘇麗言也不怕趙氏如今還要耍花樣,畢竟害了她女兒的,並不是自己,她若是個有腦袋的,便該知道究竟誰纔是她仇人,若是趙氏分不清,她也不介意再讓趙氏看得更清楚一些,只是趙氏爲人雖然不怎麼樣,不過她對於柳茵卻是實實在在的疼愛,爲母則強,想來她知道小李氏召喚她,又知道潯陽王府的打算,說不定倒是有一場好戲看了。
蘇麗言一想到這兒,沉默了片刻,並沒有開口說話。那頭劉嬤嬤卻是心裡直打鼓,聽到蘇麗言嘲笑似的說起小李氏的身份,她心裡是又羞又氣,可是吃過蘇麗言給的幾回掛落,縱然她心中氣得要死,表面卻是不敢反駁,應答了一聲,又恭敬的說了幾句討好的話,卻被蘇麗言輕易就打發了出去。
“自不量力!”元喜衝劉嬤嬤的身影心裡輕呸了一聲,回神時卻見蘇麗言正理着髮鬢,臉上帶着笑意:“如今我也該與那貴客親自見上一回,也不好失了禮數,讓人見笑。”蘇麗言想着去見客人,並不是因爲華氏早晨時那一番話,而是她突然想到了去年亂世將來時,元大郎頭一回帶回來的士兵。
當時那樣的亂世,元鳳卿又是一直生活在元家,他若是背後沒有人支撐,哪兒來的本事弄這樣多士兵回來,而且還生出了那樣的心思?而蘇麗言昨夜想來想去,卻是想到了元鳳卿生母出生南陽王府,恐怕當時元鳳卿的士兵與南陽王府脫不了關係,就算不是南陽王府的出來的,也應該是與他們有關,不然元大郎就算心機再深,可是自小在無人無力的情況下,若要想逃過徐氏的算計,恐怕也是極不爲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