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偉堂雖好,可是卻不是她想要的,更何況嫁到洛城,就算是作爲當家主母,風光無比,也不用再做下人的事,但卻離明繡那麼遠,如果真嫁了過去,估計二人怕是一輩子也是再難見上一次。想到這些,何翠翠的目光倒是漸漸變得堅定了起來,顯然心裡是已經拿了主意,她擡頭看着明繡,認真道:
“小姐,奴婢想,這輩子就自梳了,不嫁人。”
“胡說!”明繡聽她這麼講,多少有些意外,現代時也有女性獨身一人的,並不奇怪,可是這時候與現代不同,女人的一輩子,是圍着丈夫孩子轉的,雖然不願意承認,可明繡卻不得不屈服於這個時代所特有的規則之下,這個時候的女人雖然地位不是低下到令人髮指的地步,可是卻也信奉男尊女婢,一個女了獨身,總是惹人非議的,上半生時,能做得動事還好,可她要是往後老了,又有誰來侍候?
有子女在身邊,總有個養老送終的,古人信奉生兒子能繼承自己家業與姓氏,又能得爲自己披麻戴孝,所以總是重男輕女,許多習俗,女子是做不到的,因此每個女人嫁了人之後,都以生兒子爲重要任務,何翠翠一輩子單身,她能照看她時,那還好,可自己以前用多了異能,現在得知那能力不過是個轉讓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消耗了多少生命,能活到什麼時候都是未知之數,往後她不在,就算丈夫兒子能照拂何翠翠,可是這外人,又怎麼比得上她自個兒的親丈夫和兒子?
看何翠翠的臉龐,明繡逼着自己狠了心搖頭,斷然拒絕:
“不行!你要是不嫁人,往後身邊沒個子女照顧,我怎麼能讓你老無所依?”她看何翠翠要說話。連忙拍了拍她手安撫:“你放心,我也沒有要逼你嫁給旁人的意思,這人選啊,你自己挑。挑個合心意的,往後,我也能放心一些。”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何翠翠知道自己就是爲了讓明繡和自己的哥哥放心,這輩子想要單身肯定是不可能了,雖然她早知道結果可能會是這樣,但仍舊是忍不住想試一下。此時聽明繡拒絕了,她沉默了半晌,這才道:“小姐,奴婢嫁人的話,能嫁給太子殿下身邊的護衛嗎?”
沒料到她竟然會是這麼說,明繡愣了愣:“那是自然。可是你嫁給臨淵哥哥身邊的人,那往後,你可是再回不去村子了。和你哥哥可不能時常見面。”這樣的苦楚她是深有體會的,原本想着能給何翠翠挑個老實本份的,二人一道回村子住。這也是何遠一向以來的希望,何翠翠每回見他時,都能聽見他這麼唸叨着,連明繡都對此有所耳聞,沒料到何翠翠卻竟然提了這麼一個要求,令明繡心裡訝異,想到當初李長福兄弟對何翠翠都有些意思,長生如今是已經成了婚,膝下孩子都有了,可長福卻是死心眼兒。任由李木匠打罵,至今還沒成婚,對何翠翠的誠心,比杜偉堂重得多,照明繡看來,這李長福對何翠翠來說可是好丈夫人選。打着燈籠也難找了。
兩人年紀相當,年幼時又是認識的,大家是同鄉,長福與何遠這些年同在葉家住,相處過關係也不差,簡直是萬事俱備,只欠陣東風而已,如今看來,卻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明繡心裡微覺可惜,知道長福是沒希望了,不過卻也沒有勉強何翠翠的意思,畢竟她爲自己這麼多年忍了心頭的喜好守在店鋪,如今終身大事,可不能由自己再給她拿主意了,因此開口問道:
“難不成你是看中了誰?”
“奴婢想要做小姐您身邊的管事嬤嬤,不想,不想再去店裡了。”這是何翠翠頭一回直言說出自己不想去店裡幫忙的話,明繡聽完微微動容,這姑娘太安靜柔順了,在她身邊時幾乎像是安靜得沒有自己主見一般,總是自己說什麼她就會乖乖去做,自己以前總是想着能多幫她一些,店裡又是能幫助她性格改正的,如今看來是改正過了,可是卻沒問過她喜不喜歡這門工作,倒是將自己的愛好,像是強加在她身上一般,雖然是爲她好,但這好只是自己看來,並不一定是她的所願。
我之蜜糖彼之砒霜,說的就是這個道理。明繡微微有些內疚,握了何翠翠的手,眼圈微紅:“翠翠,你不想去,怎麼不早說?”
“不是的。”何翠翠聽她聲音,臉上露出一絲慌亂之色,臉頰暈出兩團紅雲,眼神左右遊移,就是不敢與她對上,細聲道:“奴婢,奴婢就是想跟在小姐身邊,像小時一樣,奴婢,只是想,像春華她們一般而已。”她的要求就只有這麼一個,從始自至都沒變過,只是一直以來都沒能希望達成,到如今竟然年紀越大,越發活迴轉,對這願望更是渴望,因此今日才忍不住提了出來。
明繡感嘆自己忽略了這姑娘的內心世界,倒是抱着她好一陣內疚,二人在屋子裡說了半晌的話,何翠翠這才又有些歡喜又有些憂愁的出了府去,喜的是自己能成爲管事媽媽守在明繡身邊,憂的則是這是以嫁給一個男人爲代價換來的,她這輩子,自眼界開了之後,嫁人之事不是沒有想過,不過年紀越大,越發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麼,這嫁人一事,倒不是她生命之中最重要的,本來是想放棄,沒想到轉了一圈,又繞回了最開始的結局裡,早知如此,倒不如當初就早早嫁了,今日早已經守在了明繡身邊。
周臨淵回來時,明繡將今日與何翠翠的話對他說了一遍,雖然說自己身邊的人重要,不過這包辦婚姻總是不美滿的,還得要看人家男方同不同意,如果旁人要是不願,礙於自己與周臨淵的身份同意了,可何翠翠嫁過去還不是得照樣吃苦了?周臨淵聽到妻子的話,自然是二話沒說,命人列了自己身邊長相過關性格又實在的護衛名單出來,交到了明繡手上。
令人意外的,那名單上頭,明繡竟然看到了杜銘的名字,這都多少年過去了,這個當初的護衛頭領,到現在竟然還打着光棍兒,也不知道是該混到多慘的地步,當年明明還是護衛的一把手,如今卻是越活越回去,跟在太子身邊竟然還討不上媳婦,這結果簡直是太出乎人意料之外了。
杜銘今年最少已經是有三十歲了,俗話說三十而立,可他這一大把年紀,卻是越回越回去,套用一句他孃的話來說,那就是活到狗肚子裡去了。單身多年,一開始不是他希望的,可是這單身久了,他已經快絕望了,最開始是沒錢討媳婦兒,到後來時,則是他存了些錢,也得了太子殿下原諒,不再衰了,可偏偏不知哪個缺德鬼,傳出他多年單身是因爲他身有缺陷的原因。
這樣的消息就算是假的,傳得多了,自然信的人也多,他看中的好人家姑娘,家世清白些的,人家品德高的自然不屑賣女兒巴結權貴,願意讓女兒守大半輩子活寡換好處。而願意賣女兒換好處的,則是他又看不上的,因此這麼多年,他也沒討上媳婦,因此可見,流言的殺傷力是極其巨大的。
將人召來見了一面,明繡也願意給這位老熟人一些面子,因此將他祖宗八代盤問了個遍,杜銘之前也聽周臨淵透了風,今日打扮得精神抖數,就希望能成功脫光,因此明繡問話,絲毫沒有不耐煩的意思,老身板兒挺得筆直,精氣神兒槓槓兒的,一番對話下來,明繡不由自主的暗暗點了點頭。
這杜銘家裡基本沒啥親戚,唯一有的,就是一個年輕時候守了寡辛苦將他拉撥長大的老孃,雖說年輕守寡的婦人一般來說性格怪異了些,不過這杜家大娘卻是多年苦熬着想喝上媳婦兒茶不果,一開始想折磨兒媳婦以發泄自己年輕時候的怒氣的雄心壯志,多年下來早已經煙消雲散了個盡,簡而言之,就是心情陰晴不定的更年期已過,如今變得心平氣和,比較好相處,至少不會再莫名發兒媳婦的脾氣。
如今杜家大娘的心願,已經從一開始的天下母親普遍心態,覺得自己兒子是世上最出色的人,應該配最好姑娘的天真想法,已經一去不復返,標準從一開始的家世清白容貌出色,人要勤勞嫺淑好生養等各種美好品德,變得到後來只要家世清白人品過關,連容貌都不再有要求,然後一降再降,到最後,只得一個要求,那就是女的。
只要是女的,不論是嫁沒嫁過人,家世如何,只要她不是那骯髒地方出來的,能生孩子就成了,這樣簡單的要求,原本杜銘該是容易娶到姑娘的,畢竟婆母不難相處,他自己本身又是太子身邊的,又不是一個遊手好閒的混混,身邊又沒亂七八糟的人,應該條件是極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