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記得那是五月的一天,正好又是星期五。對於黑色星期五的說法自己向來是嗤之以鼻,也不知道這個說法是從哪裡來的,反正不是土生土長的東西,對於老外的迷信咒咒自己從來沒當過回事情。
女病人叫蔣燕燕,我和她約好了下午一點見面,當她準時走進心理諮詢診所時,給我的第一印象是個非常有氣質的女生,這不光是從她的長相,還有她走路的姿勢,細微的一舉一動都能表現出是一個非常有教養的女性。
這是我們做這行必須具備的能力,第一眼就能看出你的病人屬於什麼類型,大概是什麼階層的人,心裡做好如何和對方溝通的準備。所謂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你對着一個還沒改掉隨地吐痰習慣的暴發戶說些文鄒鄒的東西,對方會入耳嗎?
很快我就發現蔣燕燕顯得有些憔悴,她的眼睛裡有種莫名的淡淡的恐懼。
“你好~是宋醫生嗎?”她禮貌地點頭和我打招呼。
“是的,你好!請過來坐吧。”我起身招呼道,伸手指着自己面前的一個位子。
她走過來輕輕坐下,雙腿平放在地上,並的很攏,然後伸手把自己裙襬輕輕往下壓了壓。
“你好~蔣燕燕小姐,請問你有什麼不愉快或者工作方面的壓力,我們來面對面的坦承交流一下,相信我能夠幫到你些什麼。”我首先打開了話匣子。
她顯然有些猶豫,躊躇了一會後終於開口說道:“宋醫生,你說這世界上有沒有鬼?”
我沒想道她突然會提出這種問題,“鬼?我相信蔣小姐是位有知識的女性,如果你真的覺得這世上有鬼的話,我想你現在就不會坐在我面前了,而是去找算命先生,道士、和尚去了對嗎?所以說,不用慌,心理有什麼事我們可以相互交流一下,你可以當我是你的忠誠傾訴對象,我保證會幫你保守秘密的。”
我的這番話顯然說到蔣燕燕心裡去了,她微微笑了下:“其實我也不怎麼相信,可是最近發生了一些事情,讓我覺得有些奇怪。”
“哦?什麼事?也許我能幫你解答一下。”
蔣燕燕的眼睛裡馬上充滿了希望:“是這樣的,我是位作曲家,一個月前接到了一份朋友寄給我的樂譜,所有的奇怪事情就是從接到那份樂譜後開始的。”
作曲家!看來我的眼光沒有錯,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就覺得對方應該是個搞藝術的人。我沒有插話,耐心地聽他敘述事情經過。
“我祖籍是陝西寶雞人,寄給我樂譜的是我初中時的一位同學,現在也在搞音樂,不過我們已經有10年沒見面了。初中沒念完我就跟着父母來到了上海,而他一直生活在陝西老家。幾年前我父母因爲一場意外去世了,按照他們生前的願望,我把他們的骨灰埋回了陝西老家。一年前的清明節,我回了陝西老家一次,是爲了給自己的父母上墳。巧的是在墳地上,我遇到了他,他的外貌變化不是很大,所以我一眼就認了出來。當時我上前和他打了招呼,老朋友相遇,他也高興極了,我們兩個天南地北聊了起來。” 蔣燕燕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有些靦腆地望了我一下:“能不能給我杯水?”
“當然可以!”我起身倒了一杯水給她遞了過去,心裡在想,她真是位與衆不同的病人,居然來這裡講起故事來了,不過我知道對方說這些肯定是有目的,所以我還是非常耐心地聽着。
她喝了口水繼續說道:“當時我們聊得非常開心,畢竟那麼久沒見面了,從小又是死黨,所以約好第二天一起吃頓飯,於是我就在陝西多呆了一天……第二天我們又見面了,不過當時我就發現他的臉色不是很好,雖然還是像昨天那樣興奮,但顯然他有什麼心事。我也不好意思問他,後來倒是他自己提起了那件事情。”
我聽得津津有味,蔣燕燕說故事的水平不得不說是一流的,我看着她有些憂鬱的眼神,突然有種非常奇怪的感覺。這種感覺怎麼說呢?是一種非常不好不舒服的感覺,我隱隱覺得會有什麼事情要發生。
“他說他最近偶然之間得到了一份非常出色的樂譜,絕對是上帝賜給他的禮物。我也是搞音樂的,一聽他這麼說,立刻來了興趣,連忙追問到底是什麼樂譜。他說那東西有些邪門,怕給我看了染上晦氣。我當時就笑他迷信,現在都什麼時代了還搞這種封建思想,只纏着他讓我看看那份譜子。後來他拗不過我,就把我帶回他家看了一眼那份樂譜。” 蔣燕燕說道這裡猶豫了一下:“就在一個月前,我收到了那份樂譜,是他寄給我的,而他已經死了……”
“死了?”我略感意外地說了一聲,顯然自己被對方的故事帶了進去。說出這句後我意識到了自己有些失態,於是重新整理了一下情緒說道:“你朋友的死亡和你的事情有什麼關係嗎?”
“他是自殺的……最不可思議的是,我並沒有告訴他我在上海的地址,而且後來我發現,那份樂譜是在他死後一星期才寄出的。” 蔣燕燕的聲音有些顫抖。
我的汗毛全豎了起來,對方不會是在說恐怖故事吧?
“這件事你有沒有和其他人說過?比如你的同事,或者圈子裡的好朋友?”
“我只和一個最要好的朋友說了,他讓我別疑神疑鬼的,還讓我去諮詢一下心理醫生,調節一下情緒,所以我纔會來你這,說真的,我的神經都快崩潰了。”
按照蔣燕燕剛纔敘述的經過,整件事情的確有些蹊蹺,但是作爲一名心理醫師,我有責任排除對方心靈和精神上的陰影,所以我必須冷靜地重新思考一下對方剛纔所說的內容。
“你說的那份非常出色,又有些奇怪的樂譜到底是怎麼一會事情?能不能具體說一下。”要治病,當然要對症下藥,瞭解清楚誘發病情的原因是很重要的。
“這個……怎麼說呢,要是你搞音樂的話就會懂了,那份樂譜的確太優秀了,不過……”蔣燕燕說道這裡打開了身邊的小包,從裡面摸出一封牛皮紙袋:“我把它帶來了,你可以看下。”
一股好奇心不由自主的從心底鑽了出來,這會是一份什麼樣子的樂譜?我覺得自己現在扮演得不是心理醫師的角色,反而更像是一位私家偵探。
我接過那封牛皮紙袋,小心翼翼地從裡面抽出了那份樂譜,首先印入眼簾的是樂譜最上方的一行小字,‘相約在細雨紛飛的第四至第六日’。
“相約在細雨紛飛的第四至第六日?這是什麼意思?”我自言自語地說着,老實說我感到有些納悶。
“這是曲名,這首曲子就叫相約在細雨紛飛的第四至第六日。” 蔣燕燕說道。
“好奇怪的名字!”我心裡在想,似乎這首曲名在說一件什麼事情?或者是在隱喻些什麼?我仔仔細細地看了一下樂譜,並沒有發現其它什麼不同的地方,當然我是在觀察一些表面現象,你要我去解讀那些蝌蚪符號,我還需要去進修一下。不過我注意到一點,這份樂譜的紙張已經泛黃,這至少說明它不是最近幾年才寫出來的。
我把樂譜塞回了牛皮紙袋後,遞還給了蔣燕燕:“這首曲子的名字似乎挺奇怪的。”
“是的~我也覺得。要是你有機會聽我演奏一下這首曲子的話就能體會到它的奇妙了!” 蔣燕燕說道這裡似乎有些興奮。
“咳……”我咳嗽了一下。經過了一番思考之後,我決定幫助對方打消心頭的疑慮:“蔣小姐,現在我來幫你分析一下,你說你沒有告訴陝西的好友你在上海的地址對嗎?”
“是的,我沒有告訴過他。”
“那你有沒有在網上,比如校友錄什麼的留下過自己的聯繫方式,或者其它一些個人信息?”
蔣燕燕頓時恍然大悟道:“我怎麼沒想到這點?我的確在校友錄裡留下過自己的照片和聯繫方法,而且網上許多校友們都經常一起聚會,他們也去我家玩過。”
“嗯!那麼從這點上來說,你陝西的好友還是有辦法通過其它途徑瞭解到你正確住址的。所以說光是這點,你並不用自己嚇自己對嗎?”
蔣燕燕連連點頭,她的臉色明顯好轉了一些。
“那麼接下去我們再來分析一下,關於他死後一星期才把這份樂譜寄給你的真相。”
我說到這裡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對勁,整件事情似乎太離奇了。病人可以把醫生說的話當作良藥,他們極端緊張的神經是想尋找一個可以放鬆的途徑或者說是一個看上去錯誤百出的依靠。來心理診療室的病人們往往是來尋找一種寄託的。而醫生們的一句話或者一個解釋都能成爲他們精神上避風的港灣。由於有些病人的神經長期處於亢奮狀態,所以他們往往會忽略掉事情本身的性質而掉入心理醫師們精心編織的語言圈套裡。
“你有沒有想過郵局漏發了這封郵件,事候再補發的?”我強詞奪理道:“你要知道,吃鐵飯碗的辦事效率,出差錯是難免的。上次電視裡不是還報道,郵局把別人的重要郵件給弄丟了,還有寄出去的信一年後對方纔收到,這種事情是很多的。”
“還有最關鍵的一點,是你的好友自殺了,這對你的心理造成了極大的影響。”我接着解釋:“因爲對方的死,和後來發生的一些事情連起來才讓你的精神處於極端的恐懼狀態。我們現在假設一下,如果你的朋友沒有死!他照樣把這份東西寄給了你,而且同樣是在他寄出去後一星期,郵局纔給他發了出來,你還會不會這麼恐懼?我想應該不會吧,最多你會好奇地問他一下怎麼知道你家地址的,至於郵戳日期你可能看都不會去看對嗎?”
“對啊~對啊!我怎麼沒想到這些?” 蔣燕燕顯然非常高興,壓在心頭那麼長時間的問題,現在一下子解決了,對她來說可是一種徹底的放鬆。
“所以說,世界上並沒有鬼怪一說,只要自己不嚇自己,積極開朗的去面對,就不會有什麼事情。這件事情的真相說穿了就是你好友一時想不開,臨死又不想讓這麼出色的樂譜流失,於是想到了你這位最好的死黨。由於自殺前心理因素的原因,他沒有直接問你要住址,而是通過其它方法瞭解到了你在上海的家,然後又巧遇不負責任的郵局工作人員遺漏了這份郵件一星期而已。”我耐心地開導着對方。說實在的,我上面和她分析的情況的確是有的,但是機率有多大呢?萬分之一還是十萬分之一?天曉得!不管怎麼說,我還是打消了她壓在心頭的疑慮。
經過我的一番開導之後,蔣燕燕千恩萬謝地起身離開了心理診療室。這時我的手機鈴聲突然響了,是我現任女朋友丁曉磬打給我的。
曉磬今年21歲,就讀於上海一所名牌大學。班上同學都公認她是美女,並且聲稱丁曉磬絕對可以排入校花的行列。這樣一位美女的芳心被我虜獲,可以說明我也是有些手段的。
電話裡她約我晚上去吃小龍蝦,我欣然答應了。
掛了手機之後,我不自覺地又想到了那份樂譜:‘相約在細雨紛飛的第四至第六日’到底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