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望着他離開的方向，呵呵地笑，摘下一朵一朵的花，放進湖水裡。
望着那些在遠處沉在湖水裡的花朵，老人輕笑：“要亂啦，要亂啦，你們都去湊湊熱鬧……”
……
墨離回到小木屋的時候，鳳三還睡着。
不知夢見了什麼，她嘴角帶着隱約折弧度，很是恬靜。
他無聲無息的到了她身邊，俯身在她額頭吻了吻，輕聲道：“待我還清白鳳的恩情，就回來陪你，等着我。”
有了這半個靈魂，白鳳既然不需要鳳三身上那一縷殘魂，也能活下去，不會再有散魂的危險。然後她會重新變成人，將來也可以入輪迴，再不會在山間像孤魂野鬼一般遊蕩。
他想，等到他將白鳳安頓好，便回來陪她，在這南柯山上，終老一生。
不再管什麼修煉界的血雨腥風，那些東西，原本與他也無關。
他在乎的，從來就不是什麼天下蒼生。
他這一去，舉許要些時日，便在鳳三身上扔了個昏睡咒，見她睡了沉了，又吻了吻她的額頭，方纔離去。
可墨離，終究不是神。
這世間，總有那麼多意外，不期而至，讓人措手不及。
墨離以爲，鳳三至少會睡半個月。
半個月，他能把一切事情都解決。
然而鳳三隻睡了四天就醒了過來。
她醒來的時候，老人已經變成了老爺爺，正在外面大發雷霆！
他一發怒，整人山頂靈湖動盪，小妖們全都躲了起來，隔着老遠都能聽見小鮫人的哭泣聲。
鳳三出去後，小鮫人忽然從水裡衝出來，魚尾化成了雙腿，整個人變成一個綠衣小女孩，猛地撲進鳳三懷裡：“嗚嗚嗚大姐姐我好害怕，爺爺生好大的氣，怎麼辦怎麼辦呀！”
待鳳三在小鮫人斷斷續續的話語裡明白前因後果時，整個靈湖已是驚滔駭浪。
事情也簡單，老人男女之間轉換的時候，就像兩個互不干涉的人格，彼此都不知道對方做了什麼。所以老頭子清醒後，發現他種下的那朵最漂亮的花枯萎了之後，就開始大發雷霆。
小鮫人也說不清楚那花到底是哪裡去了。
鳳三讓小鮫人把她帶到老人所在的地方，就在那片肥沃的土地上看到了暴跳如雷的老人。
小鮫人不敢接近，遠遠的躲開。鳳三乘風破浪到了老人面前，老人一看到他，立馬臉色變了！
不過隨即湖面平靜了下來。
他似乎很無力，一下子好像蒼老了許多，有氣無力的道：“你來幹什麼？”
鳳三雖然喜歡氣他，但正是因爲她看出老人對她沒有惡意，而且還很縱容她，她纔敢胡鬧。相比老婆婆，老頭子對她算得上親近。
鳳三來到他身後，討好的替他捶着肩：“誰把咱們家老傢伙惹生氣啦，你告訴我，我幫你報仇！”
老人開口無力的揮了揮手，看得出來他是真氣的狠。
他望着原本長着花的空地，嘆道：“你可知，那花是誰的靈魂？”
鳳三好奇的問：“誰的啊？”
“白鳳。”老人盯着她，那眼神令鳳三後背發涼，但很快他便移開了視線，道：“幾百年前，她來到這裡，用半個靈魂與我換一條命，原本等她死後，她另外半個靈魂便會回到我這裡，但是她卻魂飛魄散了，這半個靈魂便一直保存在我這裡。”
鳳三對白鳳是不陌生的，三生石上，她看到過很多次，無論是幻境裡英姿颯爽無人比肩的守護者白鳳，還是後來出現的山鬼白鳳，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就像心魔，縱然不記前塵，卻獨獨對那兩個前後全然不同的人無法忘懷。
在聽到老人的這話之後，她沒來由的感到心慌。
她忽然想起一事，她醒來後，一直沒看到墨離。
按說他一個沒有修爲的人，不可能離開太遠，但是奇怪的是，那麼大的動靜，墨離居然不在她身邊。
老人嘆息般開口：“墨離將這半個靈魂帶走了。”
鳳三怔了怔，還沒回神，忽然老人望着她，蒼老的臉上帶着鳳三看不透的情緒，他道：“他與另一個我定下契約，以你的終身自由，換得魂花離去，你……”
“不可能！”鳳三下意識反駁，但心裡的陰影卻從剛纔開始，就在不斷擴大。
她很想相信墨離，但是三生石上那些他護着白鳳的畫面，像記憶一樣涌來，她心頭陣陣抽痛，連呼吸都變得不穩。她強撐起一絲笑，“他不會這麼做的。”
可是，他真的不會這麼做嗎？
老人下一句話，便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我聽小鮫人說，墨離沒了修爲，是麼？”
鳳三滿心苦澀，人也變得有點呆滯。
“我能感受到體內契約之力的約束，倘若他真的沒了修爲，用什麼與那個我定下契約？” 老人似乎也不願再跟她說話，揮了揮手，道：“你先回去，我先弄清楚他們做了什麼交易，再從長計議。哎，真是胡鬧啊！”
說罷他袖風一掃，等鳳三回過神的時候，人已經到了木屋外。
可是她卻不敢進去了。
小鮫人不斷的她問她怎麼了，怎麼了怎麼了……鳳三也不知道怎麼了。
她只知道，她被騙了。
什麼沒有修爲，什麼要和她一直在一起，那些歡好之時的誓言，如今都變得諷刺。
她太相信墨離了。
她原本不該那麼相信他的，如果沒有看過三生石上那些過往，她原本應該討厭他的……她真傻啊，憑什麼認爲他可以相信呢？
他的一言一語，他的熱情呵護，都不過是想讓她心甘情願留在這裡，然後他好帶着白鳳的那半顆靈魂，回去救他的白鳳。
救他那個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忽然有水滴落在小鮫人臉上，她擡起小手摸了摸，脆生道：“下雨了？”
然而擡頭一看，鳳三緊抿着脣，眼淚卻不斷的落下，像一滴一滴急驟的雨水，落在她手心裡。
“大姐姐，你怎麼了？你怎麼哭了？”她焦急不已，不知所措的抓着她的衣服，眼睛一眨淚水便滾了下來。
鳳三被小鮫的哭聲震的驚醒過來，她慌忙去給她擦臉，“好端端的怎麼哭了？誰欺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