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事情鳳途不說,墨離也懂。但他顯然毫不在乎,視線從頭到尾都沒從畫像上離開過,聽了他的話,也只是嗯了一聲。
鳳途立了一會兒,忍不住問:“我們需要做什麼嗎?”
墨離最後落下一筆,這才擡眸:“需要做什麼還要我教你麼?既然是大麻煩,就別讓他們有機會煩到我。”
鳳途忙道:“我明白了。”
墨離手指在畫上輕點了幾下,那墨跡未乾的畫像便飛了起來,上頭的鳳三眉目清晰,下一瞬便從畫上走了出來,朝墨離一笑:“黑妹。”
墨離盯着那影子看了一會兒,撐着下巴嘴角微揚,魔怔了一般。看着與往日一般無二,但是他原本墨色的眸了裡,時不時便會閃過一絲血光。
一日比一日濃烈。
鳳途後背有些發涼,這人……早已入魔。
往常這個時候,他說完事情便該退出去了,但是看着這一室影像,他壓下心頭懼意,小心的道:“您這麼在意她,要不要我把她找回來?”
墨離臉上的笑意變淡了些,鳳途頓時冷汗冒出來,便聽他說:“找她做什麼?”
鳳途微怔。
墨離說:“找到她,看看離開我之後的她過得更好?還是找到她以後把她圈禁起來?”他笑,“她是什麼性子,你還能不瞭解麼。”
鳳途當然瞭解。
鳳三那人,被逼的急了,大不了魚死網破。
“所以啊,我現在不敢逼她。”墨離道。
鳳途的臉色頓時變得古怪,這世上,還有這人不敢的事情麼?
墨離揮了揮手:“出去吧。”
鳳途應了聲是,迅速退了出去。
屋子裡,陽光從窗戶落下,灑在墨離身上。
金色的陽光下,他身周浮起一層淡淡的血光……
他望着屋子裡鳳三各種神態的影子,眸光愈發溫柔。
他能思念,卻不能見。
見了,他會放不開。
一次哀求他能放走她,再來一次,他未必就會看着她離開。
那影子回到畫上,又成了一副蒼白的畫像。
畫的再傳神,用再強的術法把這些東西變假成真,卻終是不及那鮮活的人。
墨離有些煩燥,起身自房間裡消失。
下一刻,他人已經到了南柯山巔。
南柯山還是以前的模樣,花深香濃。
南柯老人見了他跟沒瞧見似的,自顧自做着自己的事情,把一團團妖靈種進地裡。
墨離尋了個空地躺下來,微闔着眼,淡笑道:“你這兒的妖靈似乎越來越多了。”
老人沒好氣的道:“多虧了你,你要是少造些殺孽,我也不用這麼辛苦。”
老人掌管着靈山妖怪的生死,死後的妖被他種下,等到開出花來,到了時間便放回天湖裡轉世。最近死在人間的妖太多,大的小的被墨離一股腦給弄死了,他這裡自然工作量積壓。
墨離呵了聲,似乎挺高興。
老人看他一身血氣,皺了皺眉,但仍沒理他。
墨離躺了一會兒,看向不遠處那朵大花,花上空蕩蕩的,但生長的還算不錯。
他嘆了聲:“那花長勢還可以。”
老人哼了哼:“你不干涉她,她長得自然好。”
墨離笑了下,風輕雲淡的,“一千多年了,您老對我還是沒個老臉色。”當然他並不在意老人的針鋒相對。
老人有些失態的詫異:“從前的事情……你都想起來了?”
墨離點頭。
算不得想起,只是把當初自己封存在九天密宮裡的記憶全都取回來了而已。
他還是那個他,什麼都沒變。
老人沉默的打量他片刻,又開始低頭種花,過了好半晌,才道:“你這魔氣越來越重,將來還能控制自己麼?”
“能吧。”墨離滿不在意。
老人又道:“聽說她離開了幾年,你一直也沒去找也,你是……不想她回來?”
“誰說的。”墨離扯了扯嘴角,眼底血光盪漾,“我想,想得恨不得把她揉進身體裡。”
別人說這話老人還能認爲對方是誇張,但是墨離用這種表情說出這樣的話,老人臉色一變:“你別亂來!”
看他一副受到驚嚇的模樣,墨離低笑,“我不亂來,說說而已。”
是不是說說而已,他自己最清楚。
如果鳳三此時在他面前,如果當初她離開的那一幕再一次發生,他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還能像上次那樣任她走遠。
老人猜不透他到底是什麼心思,默默種了會兒花,問道:“這一世能結束?”
墨離肯定的道:“能。”
老人嘆了口氣:“你算計了她兩世……就爲了改變那個未來?”
墨離不語。
老人道:“你當初算出那個結果的時候,我就跟你說過,有些事情早已註定,你縱然再強,能和命運抗衡?上一世她便入魔,如果不是她自散魂魄,早就成了殺人不眨眼的魔。若非我早先留下她半個靈魂,哪有這一世的鳳三?這一世仍是一樣,上次她醒來的時候是個什麼模樣?這朵花都險些被魔氣侵蝕。她只剩下這半個靈魂了,如果這次,你再失敗的話,她不會成魔,但是她會煙消雲散從此消失。你……還要一意孤行嗎?”
“結果還未可知,你怎麼就斷定她除了成魔或消失,不會有第三種可能呢?”墨離不以爲然,“我不會讓她成魔,也不會讓她消失。”
知道勸不動他,老人不再相勸,但是臉色並不好看,哼了哼:“老頭子我下不了山也管不了你做什麼,但是你這麼折騰她,將來她定會恨死你。”
“……”墨離笑,笑容裡透着淡淡落寞:“……反正她也並不喜歡我。”
這話說的有些睹氣的成份在裡面,又有些委屈,老人瞪着他半晌,最後不知道說什麼,自顧自忙碌起來。
爾後兩人都沒有再開口,遠處湖裡小鮫人在快樂的戲水,四周花叢搖曳,香風徐徐。墨離望着藍天白雲,思緒漸漸飄遠,耳邊似有那熟悉的歌謠傳來,一遍又一遍,婉轉動聽……
腦海裡浮現出那人的模樣,心頭又開始燥動,他大概是忍不到她自己回來的那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