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泓睿這纔看到躺在地上的蘇陌素。相較於方纔杜微風的雙肩,蘇陌素顯然更讓人覺得慘不忍睹。
她的兩隻袖子都已經被鮮血染紅了。
魏泓睿沒有想到蘇陌素會傷得這般重,他一直相信師父教給過師妹許多絕學。但無論是哪一種,若是這雙手廢了,就都沒了。
“是誰幹的!”魏泓睿厲聲問道。
他冰冷的目光依次從杜微風、林佩雯、董娉婷身上掃過。
董娉婷是守在蘇陌素身邊,她聽魏泓睿質問,就只覺得是自己未能盡責。當即便哽咽着答道:“是娉婷沒有保護好陌素,三皇子殿下要怪就怪我吧!”
杜微風抿脣並不做聲。
林佩雯終究是這三人中家世最與皇族有所淵源的一個,她嫡親祖母是先帝胞妹嘉禾公主,她又自小與朝雲公主、諸位皇子一起長大。她更能明白,此時這種情況最應該的答案是什麼。
“三皇子,這都是一場誤會。”縱使魏泓睿不會相信,林佩雯依然硬着頭皮開口,“方纔我們狩獵時,見到有一隻鹿。微風和陌素都想將鹿射下獻給明月公主。可就在她二人將箭射出同時,那鹿卻飛快跑開,所以箭才射到了對方的身上。”
林佩雯並不覺得魏泓睿此時維護蘇陌素有任何過錯,終究蘇陌素作爲明月公主在京城的陪侍,傷蘇陌素,就是傷了明月公主的顏面。
白月戈根本不相信林佩雯的所說,她並未出言反駁,只是默默地舉高了弓。
“公主殿下箭下留人!”
魏泓澤和魏泓涵驅馬並進,說話的那個,是臉色顯然更爲急切的魏泓澤。
“明月公主箭下留人,杜姑娘有什麼冒犯之處,還請公主海涵。”魏泓澤見其餘人都未騎在馬上,快靠近白月戈時,也翻身下馬,走到白月戈的面前。
白月戈咬着脣,一雙杏眼中滿是怒火:“你們朱國欺負人!”
“無論如何,杜微風確實冒犯了明月公主。來人,將她押下去。待我們稟明父皇后,再做處理。”魏泓睿擡了下手,示意身後的隨侍將杜微風押下。
“三皇兄,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魏泓涵強拉住被駁了面子後,一張臉幾欲凍起來的魏泓澤。他與魏泓睿纔是真正的一母同胞,因此無論如何,他也不會冷眼旁觀魏泓睿和魏泓澤撕破臉面。
見幾位皇子都過來了,蘇陌素就知道,對杜微風的懲戒,實際上就已經到此爲止了。
她傷得本就不輕,能夠一直強撐着下來,無非就是想知道諸人會如何對杜微風。可撐到現在,蘇陌素只覺得自己可笑。
她不過一個庶女,憑什麼讓人爲了自己去得罪驃騎大將軍的嫡女呢?
心中的失望陡然蔓延開來,蘇陌素壓下的痛意鋪天蓋地傳來,她只隱隱見到有人喚着自己的名字,朝自己闊步走來,人就陷入了昏迷之中。
魏泓睿疾步走近蘇陌素,見她面色慘白,他心被高高提起。手,到底怎麼樣了。
魏泓睿一邊去拉蘇陌素的身子,一邊大聲喊道:“太醫在哪裡!快,叫太醫過來!”
魏泓澤和魏泓涵這才發現,除了已被明月公主射傷的杜微風外,還有一個受傷的人。
見到蘇陌素身上明顯的箭傷,兩人都有些疑惑不解:莫非這蘇陌素也得罪了明月公主?
因拿不準蘇陌素此時的狀況,魏泓涵都不知道應不應該叫花清越來幫忙診治。他回過頭,想跟花清越說話:“清越,你說……”
“清越!”魏泓涵見自己身後空空如也,才發現花清越早已走到了蘇陌素那邊。
他這摯交雖然醫術不下於太醫院的太醫,但卻鮮少有主動替人診治的時候。如今這般急切,倒真是少見。魏泓涵頗爲意外地看着已經開始替蘇陌素診治的花清越。
“三皇子殿下,蘇姑娘傷得很重,我還是即刻送她回府爲好。”花清越沒有想到的是,這箭上似乎還有一些不知名的東西。
雖然不知道是誰人抹上去的,但射傷蘇陌素的箭柄分明不是白國明月公主所有。花清越來得稍遲,並沒有完全聽到白月戈指責杜微風的話。
“她的傷怎麼樣?”白月戈卻是徑直走了過來,她對花清越持有懷疑的態度,“你們朱國有沒有把握治好陌素,如果沒有,不若我帶她回白國好了!”
花清越聽白月戈這樣說,便基本能肯定傷害蘇陌素的是另有其人。他將蘇陌素攔腰抱起:“公主若不放心,到時候可以請大夫一併去蘇府替蘇姑娘診治。但現在,我必須馬上送蘇姑娘回府。她的傷勢耽誤不得。”
白月戈聽了這話,果然往後退開一步,她轉身喚鹿東山道:“鹿大人,你用我的馬車送蘇陌素回府。”
“算了,我還是跟你一起!”白月戈說完又跟了上去。
見到白月戈和花清越都已經走遠了,魏泓涵纔開口繼續問道:“到底放生了什麼事,三皇兄?”
魏泓澤雖然有意袒護杜微風,但也知道此事恐不像自己想的那般簡單。至少,蘇陌素並沒有和杜微風一樣得罪白月戈。
董娉婷咬了脣,有些猶猶豫豫地想要開口:“三殿下,方纔之事……”
她還沒有說到關鍵,就被林佩雯打斷了:“三殿下、四殿下、五殿下,我同明月公主說的便是實情。蘇陌素和微風只是爲了射同一只鹿,才誤傷了對方。”
魏泓睿並沒有說話,卻是冷意十足地看了林佩雯一眼。
林佩雯終究還是耐受不住魏泓睿的目光,只能繼續補充了一句:“佩雯每一句都是在以朱國大局爲重。”
魏泓睿將林佩雯整個人從上到下掃視了一眼:“林貴女好心性。”
就此一句,魏泓睿也不再多說,翻身便上馬離去了。
魏泓涵雖然還是一知半解,但還是拉着皇弟,一同去追魏泓睿了。
只有林佩雯和董娉婷被留在原地。林佩雯攥着拳頭,看着遠去的魏泓睿眼中幾欲冒出火來。
林、貴、女。
被整個天底下都堪稱尊貴二字的皇子殿下稱呼爲貴女,林佩雯只覺得渾身都被周遭的目光弄得有些難受。
這不是譏諷是什麼!
她是當今天子的胞姐嘉禾公主的嫡親孫女,一個貴字本也未必當不起。可是這貴字,怎麼也不該是皇子們來開口。
相較於林佩雯的心比身傷得更重,蘇陌素醒過來的時候,心和身都極爲難受。
她躺在牀上,想坐起身看看自己的雙臂,卻發現完全使不出力氣。她努力想擡下手臂,卻只看到一種錐心的痛意。
“小姐。”知書聽到細微的聲響,才發現蘇陌素已經醒了。
她忙低頭詢問蘇陌素:“小姐,您可有哪裡不舒服?疼嗎?肚子餓不餓?”
蘇陌素原被痛意折磨得有些幾欲昏厥,聽知書這般竹筒倒豆子地問一大堆問題,不由得苦中作樂地調笑起知書來:“怎麼這般焦慮?我們的知書可是見過世間的,怎麼眼睛都紅了?”
知書聽蘇陌素能調侃自己,心中的焦慮便舒緩了不少。可她想到昨日大夫的話,整個人的情緒又低落起來:“小姐,您能醒過來真是太好了!”
蘇陌素安慰知書:“莫要過於擔心。我竟能醒來,便無大礙。”
“陌素醒來了,怎麼知書也不來通傳一聲?”門口傳來一個聲音。
蘇陌素望過去,正是小王氏。
小王氏被芳菲攙着走進來。她最近的服飾愈發寬鬆,蘇陌素若不是早就知道她已有孕在身,咋一看去,真會被這裙裳所迷惑。
“母親。”蘇陌素喚道。
小王氏點點頭,坐到蘇陌素牀邊:“你能醒來就好。我已找人熬好湯藥,你先趁熱喝了吧。”
小王氏身後的婆子忙一人扶起蘇陌素,一人將湯藥奉到面前:“二小姐,請喝藥吧。”
蘇陌素見這般陣勢,心底總隱隱有幾分不對勁的感覺。仔細看去,小王氏眉宇間有幾分慌亂的感覺。
蘇陌素尚未想的清楚,那湯藥就被遞到了面前。她下意識地張口喝了一小口。
這一小口入腹,蘇陌素就知道不對勁的感覺是哪裡來的了!
當初她從京城初到平城,老祖宗惱她燒了京城老宅,蘇平安又有意借她查出家中的不安分之人,一碗同樣氣味的藥便被送到過嘴邊。
這是啞藥!
蘇陌素驚訝地望向小王氏:“母親今日親自過來,陌素實在受寵若驚。陌素才醒來,身子有些虛弱,就不多招呼母親了。母親不如把藥都留在這兒。我自會讓知書服侍我慢慢喝完。”
小王氏笑了一下,目光卻緊盯着那碗藥:“良藥苦口,陌素還是先全部喝了吧,也好讓母親安心。”
“還是先放放吧。”蘇陌素有意拖延。
小王氏目光微動,卻是徑直吩咐道:“二小姐既然怕苦,徐媽媽,你便服侍二小姐將藥全部喝下去吧。良藥苦口,今日我所做的一切,都只爲了二小姐你好。”
蘇陌素搖頭想要拒絕,卻只看到那徐媽媽上前一步。她的下顎被徐媽媽死死箍住,半點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