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凰同入,一凰泣血。唯有同命,方能化解。
而邯山寺高僧斷言的,與當今皇后娘娘同命格之人的就是有落塵仙子之稱的蘇家長女蘇蔓玖。
蘇陌素當然不相信這個斷言。前世,明月公主白月戈照舊嫁入了皇家,可卻根本沒有什麼高僧斷言,蘇女解難的事情出來。
這個命理之言,分明就是蘇蔓玖自己的一場戲。
“所以,二皇子是信了這個說法,認爲娶到蘇蔓玖就會有太子的命格?”蘇陌素有些不敢置信。這個斷言,連她一個小女子都不會相信,更何況是堂堂皇子。
“命理之說,信得很的自然是女子。”花清越笑道。他又把方纔四皇子的行爲聯繫起來了,說道,“若不是有質疑,四皇子也不會遷怒你了。”
應是如此。
蘇陌素在心裡說道。
若是皇子們相信這個命理之說,那麼求娶蘇蔓玖的就不應該只有二皇子一個,畢竟除了大皇子魏泓圖,其他四位皇子都是還未成婚的。正妃不成,側妃的位置總是能讓一個出來。
知道了這個原因,蘇陌素也就不難理解方纔四皇子對花清越的敲打了。她內疚地道:“是我連累你了。”
“夫妻本是一體,哪有什麼連累不連累的。”花清越摸了下蘇陌素的髮絲,說道,“真是個傻姑娘。”
“今日我已經表明得很清楚了,相信四皇子也會明白你的立場。”花清越看了下桌上的殘羹剩餚,皺了皺眉頭,“我再給你做點其他吃食吧。”
蘇陌素揉了下眼睛,用手掩住嘴打了個哈欠。她搖頭答道:“不必麻煩了,昨夜睡得有些晚,今日早點休息吧。”
“那好,我陪你一起。”花清越便吩咐夏草進來把東西收拾了,牽起蘇陌素的手一起往房中走去。
看着越來越近的臥房,蘇陌素手心微微有些滲汗。她回想自己方纔的話,覺得有些歧義了。
他不會認爲自己在暗示什麼吧?
蘇陌素想再說兩句話補救回來,卻擔心越描越黑,踟躕着不敢開口。
花清越卻似乎沒有擔心那麼多一般,他拉着蘇陌素徑直回到臥房,揮手讓候在後門的知畫下去,自己親自關了房門。
一系列動作下來,十分行雲流水,自然得不像是第一次做。
“夫人早些休息。”花清越走向蘇陌素房中的軟榻,卻有些意外地發現,軟榻上的被子沒有了。
見花清越走向軟榻,蘇陌素心裡忍不住鬆了一口氣。
她知道他心裡有她,她也知道自己心裡有對方,可似乎如今這樣有半步距離的關係,讓她更爲輕鬆。
已經離洞房花燭夜有了很久的距離,突然就這樣邁過去,蘇陌素覺得自己恐怕做不到。
“許是收到櫃子裡了。”蘇陌素說着便主動去拉開臥房內的櫃子,準備替花清越把被子抱出來。
可打開被子的一瞬,她卻有些呆住了。
裡面空空如也。
莫說是冬日用的厚被子,就是那薄薄的錦被也不見了。
“知……”蘇陌素正想去門口喊知畫,卻被身後的花清越打斷了。
“夫人不必找了。”花清越站在蘇陌素的牀邊,神情有些古怪。
蘇陌素回過身,順着花清越站的位置就看到了她牀上的兩牀被子。
兩牀被子都被放到了牀上,還有並排而放的鴛鴦枕。
這丫頭!
蘇陌素的臉立馬就燒了起來。
她一雙手感覺十分發燙,都不知道如何擺放是好。
花清越也有些不知所措。
他昨夜,送蘇陌素回來的時候,首先是很歡喜的。歡喜她原來並沒有喜歡過別人,歡喜她對自己也有着心儀情愫的。
是。他昨天問那些問題的時候,問起三皇子,問起周雲端的時候,他就發現了,自己是喜歡蘇陌素的。
不同於幼年時候那層朦朦朧朧的印象,不僅僅是對於一個玩伴的不捨和喜愛,而是真正切切的我心悅之的情緒。
可他也知道,洞房花燭夜,對於一個女子來說,勢必是十分重視的。他們在原該有的那一夜,沒有好好度過。如今就這樣回去,他擔心她並沒有做好準備。
昨夜的牀上只有蘇陌素一個人的臥具,花清越試探着說自己睡軟榻,他看到她明顯地鬆了一口氣時,便沒有再猶豫了。
而今天這張牀上……
花清越轉過身看向蘇陌素。
她低着頭,燭火照着她小小的耳垂,微微的紅色正在蔓延開來。
她沒有拒絕。
可他,昨夜可以順勢而爲。今夜,他卻只能順勢而不爲。
是的,順勢。
四皇子話裡的意思,花清越只說了一半。
魏泓涵今日對蘇陌素的所有敲打,無疑是懷疑蘇蔓玖的作爲代表了整個蘇家的態度,懷疑蘇陌素日後會繼續站在蘇家那邊,而不是站在他花清越和他所代表的四皇子這邊。
而另一半花清越沒說出口的意思,則本來就是針對他自己的。
魏泓涵今日的話無疑表明了花府中有四皇子府來的人。
魏泓涵只要想,隨時可以知道他花清越在幹什麼。包括閨房之事。
魏泓涵的話說得明瞭,態度也毫不加掩飾,看似十分坦蕩,實則卻讓花清越心涼。
最是無情帝王家。
即便魏泓涵還不是太子,更還不是天子,但今日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魏泓涵都在提醒花清越:君臣有別,他魏泓涵可以認爲與花清越你親厚,但你花清越自己沒有資格認爲我們親厚。我想疑你,便可隨時疑你。我想傷你,亦可隨時傷你。
蘇陌素久久聽不到花清越的聲音,心中也愈發有些忐忑。知畫今日做成這樣,她若是再拒絕,定會傷了花清越的心。但如果走出了這一步,他們就是真正的夫妻了。這一世,她還能指望一生一世一雙人嗎?
“陌素。”花清越的聲音終於傳來。
蘇陌素擡起頭,便看到了他滿眼毫不加掩飾的情誼。
答應?不答應?
蘇陌素的心跳得飛快,心中始終搖擺不定。
花清越伸出手,拉着蘇陌素一起坐下。
“我心悅你。”花清越很肯定地說道。
他沒有給蘇陌素迴應的時間,繼續往下說道:“我心悅你,便想與你做一生一世的夫妻,便希望你能這輩子都受我的呵護。可我也不瞞你,我如今家仇未報,實在不知道自己明日如何,這生這世又有多長。”
“洞房花燭夜你曾與我約法三章,如今我們將那三章稍微改動如何?我待你沒有其他要求,我只想承諾你,四殿下大業未成,我自身難穩之時,絕不會碰你。但無論我花清越這輩子是生、是死,我心中認定的只有你一個。若今生還有機會,今生我與你廝守不分離,若今生沒有機會,你便今生自尋他人,我會在奈何橋上等你來生。”
花清越幾乎是一口氣將這段話說了出來。他這段話說得飛快,生怕自己後悔一般,可每一句卻都是心中此時所想,也是心中所願。
他其實也擔心自己後悔。並不是後悔將來心中另有他人,而是擔心,若他有朝一日真的家仇未報人先行,他在奈何橋上想心中佳人時是否會後悔放她與其他人成行。
家仇與私情孰輕孰重,孰大孰小,其實很容易權衡。可花清越沒有想到,做出選擇的時候,他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果斷。
蘇陌素聽完這一大段,人卻彷彿有些還沒有回過神來。
他說,約法三章要改?
他說,四皇子大業未成前,不碰自己?
這一個承諾,蘇陌素一時間心裡分不明滋味。
她有慶幸,不必去掙扎是否依從對方,就今夜起做一對真正的夫妻。她有羞澀,聽他這般直白表達感情,這樣直接許諾今生來世。
她還有失落,還有酸澀,還有……
聽到花清越的表白,蘇陌素沒有想象中的喜悅。她確定自己是對面前這人有心動的,可卻不知道是否是經由了前世那一場揪心之痛,她對於承諾這種說在口頭的東西少了幾分應有的感動。
拋開出嫁新婦應有的羞澀,拋開情意相許的慶幸,蘇陌素能清晰地透過花清越的表白感受到另一個意思:她不是他最想要的,至少現在不是。
女人,也許她是花清越最想要的那一個。
但對比權勢,對比富貴,對比更多的其他,她未必是不可取代的那一個。
前世已痛入骨髓、挖過心扉的經歷讓蘇陌素深刻的知道,情之一事,對手不僅是人,更可以權,可以是富,可以是其他很多很多不是女人卻勝過女人的東西。
正如她昨夜說過的,花清越爲報家恨,蘇陌素很能理解。可她不明白,爲什麼方纔花清越說的不是家仇得報之時,而是四皇子大業得成之時?
魏泓涵是他唯一的選擇嗎,除卻四皇子,花清越就再也不能報家恨了嗎?
這個疑惑,蘇陌素並沒有說出口,卻埋在了心裡。
花清越輕輕將蘇陌素擁入了懷中,他沒有再說話,也並沒有想到蘇陌素心底的糾結。
他二人,一人只瞞了對方一個秘密。可就是各自的一個,讓她想不到他爲何這樣做,他也想不到他會這樣想。
是啊,只是被山賊洗劫或者被官員陷害了全家,爲什麼不找皇帝陛下說冤呢?非得捨近求遠,等着自己支持的皇子登基,其中的不確定不是更大?倘若四皇子當不了太子,當不了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