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沉沉地過去,蘇陌素睜開眼的時候,山洞中已經有了明顯的亮光。
她感覺到自己一身有些說不出的彆扭,想要伸個懶腰,卻感覺到自己被箍住了一般。
試着掙開手,並且往身後看了一下,蘇陌素的腦子一下子就懵了。
她真的是被人箍着的。
花清越緊緊地在後面抱着她。
蘇陌素雖然相信花清越這樣做定是有原因的,可她還是想趕緊從這樣窘迫的情況下掙脫出來。可她不管怎樣用力,花清越的手都像鐵鏈一般,將她牢牢地禁錮着,半點不能動彈。
蘇陌素咬了下脣,終於還是放棄了這無用的努力。她把頭埋得低低的,出聲喚花清越:“夫君。”
輕輕的這一聲出口,似乎就如同一粒細沙掉進了石堆裡,半點反應也沒有迎來。
蘇陌素提高了聲音,再喚了一聲:“夫君,清越!”
她後面這聲陡然有些提高,可縱使是這樣,身後的花清越也是紋絲不動。
蘇陌素終於忍無可忍,她再不顧形象和當下的尷尬,努力用自己最大的聲音喊道:“姓花的!你快鬆開!”
這一聲纔出口,身後的禁錮就陡然鬆了。花清越的身子重重地往後倒去,他的腦袋落在山洞的地面上,發出一聲悶響。
蘇陌素嚇得臉色一白,她連忙跑過去扶花清越。
“夫君,你怎麼樣?”蘇陌素將花清越的頭抱了起來,又十分不放心地摸了下他的後腦勺,確定沒有血跡才舒出一口長氣。
花清越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睜開了眼,他的目光似乎隔了一會兒,才聚焦到蘇陌素身上:“蘇陌素?”
蘇陌素點點頭:“夫君,你沒事吧?”
花清越的目光又微微停滯了片刻,他眼底的神韻才恢復過來。花清越自己撐着地面站起身,走到昨夜的木頭架子旁邊,他將蘇陌素的裙裳拿起來,扔向她:“夫人先換好衣服吧,你如今一身多是溼的,這樣穿着,會再感冒的。”
說完,花清越便徑直往洞口走去。
蘇陌素有些沒有摸清楚頭緒,她下意識抱住自己的衣服,有些疑惑:“夫君,昨夜……”
花清越的腳步頓了頓,他回過頭,目光直直地盯着蘇陌素:“夫人可願意與我一生一世在一起?”
蘇陌素覺得自己的腦子有些明顯跟不上花清越的思緒,她問道:“夫君是說,四皇子大業無望?”
花清越目光垂下,他掩下心底的一抹失望
。
在擡起頭時,眼中已只有十分正經的神色,花清越解釋道:“昨夜谷內雷雨,夫人突發高熱。谷中雖多有藥物,可這退燒的卻是不多,也難以立馬見效。”
“是以爲夫一直抱着夫人在火堆前取熱。夫人在我懷中時,不僅穿着衣服,也還披了披風。爲夫抱着夫人,與平日抱着佩劍入睡無甚區別,還請夫人不必多想。”
花清越將原委道出之後,並沒有再看蘇陌素,而是再不猶豫地走出了山洞之中。
被留在山洞裡的蘇陌素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後背,確實有陣溼潤感傳來。先前是在花清越懷中的緣故,涼意還不甚明顯,可如今她一個人這樣站着,衣服上的冰涼之感便立刻傳了過來。
蘇陌素連忙將懷中的乾衣服放到石榻之上,又脫去自己身上的披風和花清越的外衫。她低着頭,把自己的衣服重新一件一件穿好在身上。
她眼角的餘光落在那尚未完全熄滅的火堆之上。
火堆的位置與昨夜是不同了。看來花清越方纔並沒有撒謊。
也是自己多心了,他要是想對自己不軌,又何必等待昨夜,前夜也好,在花府也好,多是機會。
蘇陌素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將腦中不該有的想法一股腦推了出去。自己的衣裳已經穿戴整齊,看着石榻上花清越那件外衫和披風,蘇陌素有些猶豫。
他不會受涼麼?方纔醒得那樣慢,是不是本來就也受涼了?
蘇陌素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拿起了外衫到手中。她將外衫放在木架上,又往火堆裡添了些柴火,再將木架移動到柴火邊上來。
再摸了摸那本就穿在外面的披風,蘇陌素思量是不是將披風先給花清越送過去。可是對方臨出山洞前說過的話又突然出現在耳邊。
爲夫抱着夫人,與平日抱着佩劍入睡無甚區別,還請夫人不必多想。
佩劍?我是佩劍?蘇陌素呵呵笑了兩聲,又轉身坐回了石榻面前。
獨自在山洞中待了一會兒,蘇陌素的肚子終於還是叫了起來。她說服自己是爲了口腹之慾這纔去尋花清越後,便走出了山洞。
纔出山洞,那洞口綠草上的露珠便正好滑到手指上。冰涼的露珠在蘇陌素細長的手指上滾動了一番。
她低下頭,便看到那溼潤的土地。
每一樣觸目所及的事物,都證明了花清越並不是撒謊。自己想來是真的發熱了。
蘇陌素也不知道往哪裡去尋花清越,她想了想,還是往昨日那瀑布的方向走去。
下過雨的山谷空氣格外的清新,走在其中,一股溼潤的泥土氣味便直鑽入鼻中
。
蘇陌素明明是想瀑布去看看的,可這誘人的氣味卻讓她有些忍不住迴轉身子,往最先進來的谷口走出。
谷口的草叢是有刺的。蘇陌素提醒着自己,她一步一步雖然走得極慢,卻依然是往那個方向走去。
大雨沖刷過的樹木總是格外的生機勃勃,且不說那樹枝上的淺綠、嫩綠、墨綠格外地引人注目,但看那雨後的花朵就有些讓人失神。
溫泉水滑洗凝脂。這美人出浴的情景用在眼前這景色之上也沒有半點不合。那嬌嫩的花瓣帶着微微的紅色,有些厚度的****之上滾動着晶瑩的水珠。
“真美!”蘇陌素喃喃地嘆了一句。
她正要上前,整個身子卻突然被抱到了空中。
蘇陌素的情緒一瞬間有些失控,她下意識就伸手去推、去打那抱自己的人。
“別鬧!”花清越的臉色有些發冷,他並沒有躲開蘇陌素的襲擊,任由她的拳頭、掌心揮打在自己身上。
“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蘇陌素看清楚是花清越後,雖然心中的驚慌淡了一些,可方纔那突然被人抱到空中的感覺實在太過無措。想到那一瞬間的驚慌失措,她有些借勢地仍舊捶了兩下花清越,“我又不是不能走,你跟我說就是了。”
花清越冷哼了一聲,久違的刻薄話語從他口中連連蹦出:“怎麼,你蘇小姐有聽得進人言的時候?跟你說過河裡石頭打滑,讓你牽着我,非要劃清界限,只是搭在我手臂上,結果怎麼樣?差點整個人都去河裡泡了個澡吧?”
“左右你是厭惡我到了極致,寧願被河水泡透都不想我碰你分毫。”花清越緊緊箍住蘇陌素,不讓她從自己身上下來,大步走回山洞之中。
蘇陌素聽他這樣嘲諷,心裡也有些發惱,便回道:“是又如何,你我本就是假夫妻。如今我不與你保持距離,且到了你家主子黃袍加身、讓你位極人臣的時候,你是能再喊我一聲夫人呢,還是能牽着我走到人前?”
話說出口後,蘇陌素的心不由得跳得飛快,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麼。
花清越已經抱着她走進了山洞之中。他將蘇陌素放了下來,待她站穩後,便又轉過身往山洞外走。
蘇陌素沒有想到他會是這樣的反應,都不屑於回答自己一句。羞惱一瞬間涌上心頭,她重重地跺了一下地面,可那山洞之內本就是泥土地面,怎麼可能發出巨響,不過是一聲悶悶的聲音傳來。
你突然把我抱起來,莫說我還是個女子,即便是個男子,就不會感覺到驚慌,不會感覺到失措?如今被嚇倒的人明明是我,這般情形下,你還要我道歉不成?
蘇陌素心裡十分委屈,可她卻無法再自找其辱地將這些話說出口
。心中的鬱結一時無法抒發,那在這一世近乎完全被壓抑下去的、屬於她曾有過的驕縱、暴躁一瞬間被激發了出來。
她看着自己特意替花清越烤上的衣裳,只覺得這件衣衫都在嘲笑着她的自作多情、不自量力。
蘇陌素衝上前去,重重踢倒那個木架。
花清越正好掀開山洞門口的草走了進來。
四目相對的一瞬,前世傅堯平對她說過的話,又清清楚楚地再次出現在腦海中。
“蘇蔓玖!你就是個潑婦!”
“你這個潑婦,枉爲人妻!”
蘇陌素的手有些顫抖,她轉過頭,不想去看花清越,更不想聽到他接下來說的話。
旁邊有聲音傳來,卻不是說話的聲音。
花清越似乎是將什麼放到了地面上,又將木架扶了起來。他拍了拍自己的外衫,重新將它掛好在木架上。
火堆的火已經有些不太旺盛,因爲這堆火的位置明顯不在中央,花清越便索性把那未燃完的柴火拿到中央的位置來,重新起了一堆火。
默不作聲地做完這一切,花清越走到蘇陌素的面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