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知畫不是很明白。縱使大小姐有心針對小姐您,可堂堂驃騎將軍府,又豈會受制於人,任由大小姐想如何便如何?”
知畫一邊替蘇陌素梳頭,一邊好奇地問道。杜凜凜走的當日,她便奉了蘇陌素的命,在蘇蔓玖丫鬟面前有意提及杜凜凜說過的一些話。雖然能想到,自家小姐定是對杜家少爺無意,但知畫確實想不到此舉何意。
“小姐是想,置之死地而後生?”知書素來比知畫要慧心一些,她想了又想,覺得最可能便是這點了。
“小姐您是想讓將軍府前來提親,但卻只允你妾室身份。若正室亦是從蘇府出,老爺定不會讓小姐您再去做個陪嫁的妾室。”
知書說完後,便去望蘇陌素的臉色。
見蘇陌素笑着點點頭,她便大膽繼續猜下去:“雖然大小姐也許纔是最不滿小姐高嫁的人,但以大小姐如今的盛名,嫁到將軍府,未必就能讓她滿意。大小姐不嫁,三小姐和四小姐是庶出,自然不可能。”
知書眼睛一亮:“我知道了,大小姐肯定會去其餘兩位小姐那,她會尋追月小姐和清淺小姐。”
知畫這時也反應過來,她欣喜地接下去:“追月小姐年齡最大,過去也與小姐有過不和,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追月小姐了。只是小姐,知畫依然不明白啊,將軍府不是蘇府,怎麼可能大小姐想如何就如何。”
蘇陌素揚目看向銅鏡中的自己,她這些年一直暗暗以藥水塗臉,將白皙膚色稍作掩飾,昳麗相貌便被掩了七分。原以爲相貌平淡,定不會被人算計。如今看來,並非如此。
她擡手示意知書將妝盒拿出,從中親自挑了一根梅花朱釵遞予知畫:“今日就插這梅花釵便好,不須太過累贅。”
知書聽後,忙勸了一句:“小姐您平日就已經很素淨了。這梅花釵只一支,就連配套的金步搖、旁梳也無,這樣會不會太過於簡單了。”
蘇陌素卻是搖搖頭:“算算日子,恐怕今日便是差不多了。”
她透過銅鏡望到身後的知畫依然滿臉疑惑,便點通道:“姐姐自己固然不可能親自上將軍府的門,更不可能改變將軍和將軍夫人的想法。但是,將軍府亦有一位大小姐。若有人上門,所提意見恰好是這位大小姐所想所望,對方又豈會不推波助瀾?”
知書明白過來:“小姐,先前我和知畫聽到的謠言,是不是就是杜小姐所爲。她由始至終都不希望小姐您嫁入杜家?”
蘇陌素再搖了搖頭:“她想,卻是有條件的想。杜小姐想我嫁入杜家是無需置疑的,但她亦不想我爲正室,不想與我成爲真真正正的姑嫂。所以,姐姐無論尋了何人上門,都算是爲想要瞌睡的杜小姐送上了枕頭。”
兩名丫鬟還想要再問,門外卻傳來了另外的聲音。
“二小姐,老爺請您去正廳。”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了。”知畫忍不住脫口而出。
知書忙拍了拍知畫的手,示意她勿說漏嘴。但她亦面有喜色,扶起蘇陌素:“小姐真是料事如神。”
蘇陌素臉上卻並無笑意,來人的聲音她十分熟悉。這個人,她在前世聽了許多年。林媽媽不僅是府上管家的妻室,更是蘇蔓玖的奶孃。
來的人,是蘇蔓玖的奶孃。那麼正廳之中,肯定會有蘇蔓玖。
蘇陌素邁進正廳,果見蘇蔓玖坐在席間。
“二妹妹過來了。”蘇蔓玖笑盈盈地看着蘇陌素,“二妹妹,姐姐可真要恭喜你和追月姐姐了。”
蘇追月亦端坐席間,她羞澀地用帕子擦了下臉上並不存在的汗水:“蔓玖妹妹不要取笑我與陌素了,說不定明日,就輪到我們恭喜你了。”
知書和知畫才聽蘇陌素理完這樁婚事背後的各人所想,如今聽了蘇蔓玖和蘇追月所言,她們都知道定是蘇陌素所言成真了。
大小姐真讓追月小姐去涉入小姐的婚事之中。小姐爲庶出,大小姐爲嫡出,一妻一妾肯定是小姐爲卑。但怎麼也想不到的是,這樣的事情,老爺竟會應承下來。
知書和知畫的臉色都有些難看,她們只能忙低下頭,掩住心中的詫異。知書想得通透,就更難以理解。她知道小姐那般苦心安排,依仗的不僅是與老爺的父女情誼,更是老爺一直以來的秉性。
即使長在平城,可作爲家生子的知書也聽自己孃親說過,蘇府這幾位老爺,二老爺蘇瑞文走得最遠,官職最高,但實際上卻是最不喜趨炎附勢、最憎阿諛奉承的一個。
與杜家結親,老爺還或有可能。可嫁侄女爲妻同時還嫁女爲妾,這怎麼也會被人詬病是賣女求榮。以老爺愛惜名聲的性情,又怎麼可能會同意。
蘇陌素確如知書所想的那般,她之所以會讓知畫將杜凜凜有意娶自己爲妾說出去,就是希望杜家的開口,會讓父親更加拒絕這樁婚事。可如今,廳中情形,顯然並非如此。
她並不在意蘇蔓玖和蘇追月二人如何說,只是依然上前,埋首向蘇瑞文行禮:“給父親請安。大姐姐、追月姐姐。”
蘇瑞文擡了一下手,示意蘇陌素起身:“坐到那邊吧,陌素。”
雖然同樣是望着自己,蘇陌素卻能感覺到,這一次,蘇瑞文眼中的關愛顯然不如上一次。
“陌素,今日爲父喚你前來,是有話想要叮囑於你。”蘇瑞文的目光望向蘇追月,“你這八年來都長在平城,又與追月朝夕相處,想來姐妹情深。”
“如今杜家正好同時向你兩姐妹提親,爲父已經應允了。過幾日,杜府便會遣人來納吉納徵。陌素你是爲妾,雖不需這些繁文縟節,但爲父還是希望你早做準備。不論如何,你與追月一同嫁入杜家,也算是相互之間能有所照應。追月,叔父希望你能多多照顧陌素。”
蘇追月離席向蘇瑞文行禮道:“追月一向視陌素妹妹於親妹,雖然妹妹爲妾,但日後我與妹妹依然是姐妹相處,並不會有什麼不同。”
蘇瑞文點了點頭,又望向蘇陌素:“陌素,雖然追月關愛你,但你日後嫁入杜家,還是要時刻謹記,你爲妾,她爲妻,你要事事以追月爲先。”
不等蘇陌素回答,蘇追月就走到了蘇陌素身邊,拉住了蘇陌素的手:“陌素妹妹不用擔心,你與姐姐我也不是第一日相識、第一日相處。今日在蘇家,我們姐妹如何相處,日後在杜家,我們姐妹就如何相處。”
見蘇陌素烏髮雲鬢中只插了孤零零的一支朱釵,蘇追月便從自己頭上拔下一支步搖:“陌素妹妹,這支步搖是我母親贈我,今日我便贈給你。日後,妹妹有什麼想要的,儘管同姐姐說,姐姐若能做到,絕不唐塞。”
蘇追月此番的話是確實出於真心。真真切切見到杜家媒人上門,確確實實得到這樁婚事後,她欣喜之餘還有些內疚。對蘇陌素內疚之餘,尚有幾分憐惜。憐惜她只能爲妾,更憐惜她日後時光。
雖然如今花言堆砌,但蘇追月亦十分清楚,妻妾之間不可能真真正正有姐妹感情。既然名分已定,便讓蘇陌素在蘇府再享受幾日最後的姐妹情分吧。
蘇陌素伸手攔住了蘇追月遞過來的步搖:“既是追月姐姐心愛之物,陌素便不能奪愛。更何況,陌素頭上這隻朱釵,雖然款式簡單,對陌素而言,卻勝過千金。”
蘇蔓玖聞言望過去,蘇陌素烏髮之間只有那一點亮色,確實顯得這朱釵十分奪目。但再奪目,亦不過是一隻普通的梅花朱釵,就如同蘇陌素這個人一樣,永遠上不了檯面,得不到目光!
蘇瑞文有些神色複雜地從那梅花朱釵上移開,他向蘇蔓玖和蘇追月道:“蔓玖、追月,你們先行回院吧。陌素留下,我還有些話要同你說。”
蘇追月沒有想到今日之事如此順暢。原本她聽聞媒人登門,尚有幾分忐忑,她父親未在京城,母親又隨祖母蘇老夫人去了寺廟還願,也不知道叔父蘇瑞文是否會應承這樁婚事。
可沒有想到的是,叔父不過是喚了她前來問了一句,她自己是否願意。雖然自己直言回答,有些過於輕佻,但媒人並未在場,這樁婚事她又真心想得,蘇追月便點了點頭。
蘇瑞文問蘇追月之時,蘇蔓玖亦已在廳中。蘇追月便知曉,這中間少不了蘇蔓玖的功勞。兩人踏出正廳,蘇追月便拉住了蘇蔓玖的手,笑道:“真是多虧了蔓玖妹妹。”
蘇蔓玖回以淺笑:“追月姐姐太過客氣了。蔓玖說過,我也是爲了自己妹妹。如今追月姐姐和陌素妹妹都覓得良緣,我真是十分羨豔呢。”
雖在答蘇追月的話,蘇蔓玖的目光卻是望了一眼身邊的貼身丫鬟,示意她留意正廳中的談話。
“你可否怨我?”蘇瑞文望向蘇陌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