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陌素說話間,將那兩張紙條從大皇子面前收回,遞向周雲端的方向。
蘇陌素問道:“周大人一直有雙好眼睛,能見字辨人。不如請周大人今日當衆露上一手?”
周雲端望向蘇陌素,蘇陌素目光清澈,眸子閃動着一種十分熟悉的光芒。
這樣的眼神,這樣靈動的眸子,周雲端已經許久不見了。
他差點看入神。
“若是平日,我也定不敢麻煩周大人,只不過今日這樁冤案,周大人不是也被牽扯了進來嗎?”蘇陌素似乎是耐受不住園中的寒風,她一手拿着紙條,一手從懷中拿出一張帕子輕咳了兩聲。
周雲端眼睛一亮,他試探地看向蘇陌素。
在得到蘇陌素微微的點頭回意後,他頓時就全悟了。
帕子……怪不得他覺得蘇陌素方纔的眼神很熟悉。
數年前的麓山書院,周雲端和蘇陌素的第一次交談就與帕子有關。
其實也不是交談。那時候的蘇陌素傷了喉嚨,暫時不能言語。是她的表兄,也就是季應承替她向周雲端開口。
周雲端回憶起當年的情景來,依然覺得歷歷在目。
那時候的蘇姑娘就與應承兄之間有着這樣令人羨豔的默契。蘇姑娘不過是一個眼神,應承兄便能知她所想,所需。
那日的蘇姑娘也是被人冤枉了,她是如何替自己洗脫冤屈來着?周雲端將當初蘇陌素被徐溪茹冤枉之後,又如何洗脫自己冤屈的事情細細回憶了一遍,他更加肯定蘇陌素今日這番話的意圖了。
“此事也與周某有關,那周某就卻之不恭了。”周雲端將兩張紙條接了過來。
魏泓圖自然不可能說反對的話。
“那就勞煩周大人了。”相反,魏泓圖還只能擺出一副十分樂意的模樣來。
宴會之中,數人的眸子都聚在周雲端手中的那兩張紙上。
“陌素表妹是說,這玉佩上有魚喜歡的氣味。這氣味人很難聞出來,但魚可以分辨。”
“而且這氣味很難去除,即使用帕子擦拭過也無法去掉。所以只要諸位姑娘都把手往池塘中試探一番,便可知還有誰碰過這個玉佩。”
“若是除蘇姑娘和杜姑娘之外,還有姑娘的手受到小魚們青睞,那這就是有人故意在誣陷蘇姑娘了。”
八年前的蘇陌素是憑藉這個氣味的說法,讓誣陷她的徐溪茹做賊心虛,主動露了馬腳的。
但那時候圍觀的一羣人,都是尚未弱冠及笄的孩子,就是當中年齡最大的周雲端,也才十四歲。
而如今這宴上的一羣人,莫不是朝中官員,或是官員家眷。用當年孩童間的手段,自然是不行。
周雲端細細端詳那兩張紙條。這兩張紙條的筆跡不同,內容不同,但卻有一點相同——邀約的地點都是暮雪亭。
但僅憑這一點,顯然證明不了什麼,也解決不了什麼。
周雲端並不具有蘇陌素口中說的見字辨人的本領。不過他卻知道,蘇陌素既然這樣說了,肯定留下了線索給他。
他將兩張紙條放在一排重新對比,手指不斷在紙條上細細的摩挲着……
有了。
周雲端終於尋到了蘇陌素留下的端倪。
他眼神中閃過一絲欣喜,卻是很快掩下。
周雲端將兩張紙條揉作一團,擡頭望向宴中每一個人。
五位皇子被周雲端也一視同仁地審視了一番。他們雖然有些奇怪,卻並不覺得驚慌。
畢竟此紙條,可真的不是他們五個中任何一個所寫。
宴席中的官員倒是帶着幾分好奇迎上週雲端的目光。有與周雲端相熟的,便刻意擠眉弄眼,只想知道這書呆子還有什麼瞞着自己的特殊技能。
而女眷們不便與周雲端直接對視,都在他看自己的一瞬立即低頭。不過周雲端目光稍微移開,她們就立刻擡起了頭,頗爲好奇地追着周雲端的目光望過去。
“難道是我們中間的人?”有女眷忍不住壓低聲音開口問道。
旁邊另一個則答道:“我們?我們可沒有誰對花大人有特殊的想法吧。”
一個武官的家眷笑道:“也沒有什麼要圖謀的東西!”
“瞧你們說的。”
衆夫人們壓低了聲音,面上神情卻是掩飾不住。一個個地都笑成了一團。
今日這場景,可真是讓各位夫人都心中無比澎湃。
女人嘛,最愛的就是八卦。可平日裡,這等尊貴的場合,可容不得她們生出太多八卦的心思。
但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高高在上的大皇子正妃、大皇子側妃也能生出笑話來……
一衆夫人雖然開心的理由各不相同,有的是因爲自己沒有嫁入皇家而如今有了解氣感,有的是因爲不喜歡白國人而巴不得大皇子正妃被打臉,有的是因爲家境不好而受不了大皇子側妃錢多多揮金如土……總之,各有各的理由,卻是一樣的快活。
那笑聲是被壓在了心底,可眼角眉梢,一個個全是喜氣,充滿了期待。
周雲端也不負衆人的期待,他將這宴席完整審視一圈後,開始邊邁步邊說道:“這寫紙條的人,就在我們這宴席之中。”
一時間,無數目光聚集在周雲端的鞋尖上。他腳步的方向實在讓人好奇得移不開眼睛。
“難道真是有人蓄意陷害?”錢多多瞧着周雲端信心滿滿的模樣,有些沉不住氣地嘟囔道。
她這話倒並不全是忿忿不平和希冀對方失敗,而是因爲錢多多這個人本就心思簡單。她針對蘇陌素,還真就爲了幾個花絡子,雖然並沒有任何一個人相信。
如今這蘇陌素可能是被人願望的端倪一露出來,錢多多又有了一種自己似乎誤會好人的感覺。
是以最先站出來指責蘇陌素的人,是她錢多多。如今最先動搖的人,還是她錢多多。
相比側妃娘娘的“大度”,或者說是無腦,正妃娘娘可不是這樣的態度了。
白月戈冷着一張臉,眼神中幾乎要射出冰渣來的盯着周雲端的腳。
真是廢物!
白月戈攥了攥拳頭,在心中暗罵道。
她目光忍不住往旁邊移了一下。
白月戈在心中暗歎了一口氣,想道:如何今日被錢多多扯出來的人,是她算計好的那兩個該有多好啊。不捲入這該死的周雲端,現在的事情也就沒有這樣複雜了。
可如今那人沒有被捲進來,白月戈心中竟是鬆了一口氣。因爲她深深知道,對方的身份就註定一旦被捲進她的設計,就很難全身而退。
畢竟周雲端是諸皇子都想要拉攏的對象,而三皇子魏泓睿,是其餘四位皇子共同的敵人之一。
似乎是感覺到了白月戈的注視,魏泓睿轉頭望了白月戈一眼。
白月戈忙移開視線。她臉有些發燙。可摸着臉回想方纔魏泓睿的表情,白月戈心裡又有些冰涼。
真像看陌生人一樣的。
白月戈偷偷用眼角餘光再去看魏泓睿,對方的視線落到了蘇陌素的身上。
就該讓他和蘇陌素被一起算計上!
白月戈恨恨地轉開視線。
蘇陌素同樣感覺到了魏泓睿的注視。
她與這位師兄已經有好些日子不見了。當日她被大皇子府上人算計,魏泓睿在門外擋人的時候,蘇陌素有過一瞬間的失神。
她恍恍惚惚地想,如果只是要算計一位皇子和她,如果對方是她師兄會怎麼樣?
不過這個想法消失得很快。
在看清楚花清越的時候,那個想法就消失了。
蘇陌素想到當日的心境,擡頭看向花清越。
今日的蘇陌素收穫了許多目光,可花清越的目光卻似乎並沒有一個。
儘管在衆人面前,護着她的人是花清越,可是一個目光都沒有給她的人,還是花清越。
他也相信了嗎?
蘇陌素有些失落地低下頭。
周雲端已經站到了一個官夫人身邊。
那夫人看到自己面前被遮住的光,心跳得飛快。她心中有些忐忑和徘徊,自己要爭辯嗎,要和這位耿直的周大人爭辯嗎?
不過周雲端並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你。”周雲端擡起手,指向那夫人——身後的丫鬟。
“不、不、不,不是我。”那丫鬟噗通跪了下去。
白月戈眼角微合,朱脣輕張,冷言問道:“周大人莫非覺得隨意指了我府上一個丫鬟,就算是找出所謂的‘始作俑者’了?”
周雲端頭都沒有回,如同沒有聽見白月戈的質問一般。
他望着面前的小丫鬟說道:“你方纔替這位夫人倒酒時,提酒壺時,手不小心抖了一下。情急之下,你用另一隻手扶住了酒杯。可與其他人不同的是,你提酒壺的是左手,扶酒杯的是右手。”
周雲端頓了頓,肯定地說道:“你左右手都能寫字。這兩張紙條,都是出自你一人之手。”
小丫鬟聽了這話更慌了,頭嗑個不停:“不是我,不是我。”
“你不僅左右手能寫字,更不是一個普通的外院丫鬟。你是書房的貼身丫鬟,而且掌管書房的鑰匙。”周雲端言辭十分肯定,他側身一些,將丫鬟的臉露出來,問大皇子道,“大皇子,你說我說的是與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