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醫,李小花如今怎麼樣?”蘇陌素焦急地問青雲。
青雲見蘇陌素眼中擔憂不似作僞,心裡也好受了一些。可他的遷怒之心哪裡能這麼快消除了,便皺着眉道:“有我在,固然是死不了,但留下個眼瞎腿瘸什麼的都有可能。”
“神醫有什麼需要的藥材儘管說,再難找到我也會去努力一試。李小花若是落下什麼病症,我李允這輩子都會照顧他。”李允對李小花這次的作爲是十分讚譽和認同的,李小花救下的不僅僅是蘇陌素,更是整個平城的百姓。
他說這番話是完全發自內心,但也有私心。李允讚譽李小花,但僅僅留在讚譽的層面,他小徒弟已經夠命苦,他不想就這樣賠上小徒弟的終身。
蘇平安也是已經弱冠之齡,對於這等事便比幾個小的要敏感一些。聽李允承諾,他也反應過來,便對青雲行了個大禮:“青雲神醫和貴徒對蘇家的恩情,蘇家沒齒難忘。以後有用得到蘇家的地方,神醫儘管吩咐。暖荊花、泠泠草諸如此類的藥材,只要神醫覺得能用上,蘇某離開羅鬆村後,便立即去尋。”
若是蘇平安張口便是天山雪蓮這種只存在醫書、實際卻從沒有人見過的藥材,青雲只會當他在信口開河、胡亂承諾。但暖荊花和泠泠草卻是存活世上、且十分難尋的藥材。暖荊花專生長與懸崖崖壁之上,泠泠草則是生長於水中。
因感覺到蘇平安的誠意,青雲臉上的不悅便散去了一些。他是個方外之人,說時無心,聽時也無意,並沒有察覺到李允和蘇平安都誤會了他的意思。
“暖荊花和泠泠草倒是暫時不需要,但紅頂雀倒是可以尋一隻回來。”青雲雖然提了要求,心中卻並沒有抱太大希望。
紅頂雀生性狡詐,口中有利齒,是極難捕捉的一種鳥類。青雲腦中對於捉雀之事已有了個想法,待時疫之事稍定,他便會親自去嘗試捉雀。
蘇平安認真地想了想,自己似乎在醫書中確實見過此雀,但林中卻未見過真雀,他誠懇地拱了拱手:“待能離開羅鬆村了,我便去尋此雀。”
之前爲了季應承的傷勢,蘇陌素也翻閱過許多醫書,聽蘇平安提及,蘇陌素心中便有了個大概。她對字畫的記憶力頗佳,醫書中描述着紅頂雀時,又是畫了實圖的,因此她很快就想了起來。
此雀,在同季應承來平城的途中,自己見過。蘇陌素並沒有說出口,她記得醫書上的描述,此雀十分狡詐,嗜血肉。
待青雲走後,李允便將蘇陌素喚到一旁,替她理清楚一些事情:“丫頭,平城你曾祖母家,恐怕有與你不對盤之人。”
蘇陌素知曉師父定是查到了什麼,便也不再隱瞞:“嬸孃柴氏與我有隙。學堂失火的真正凶手,小冬或許沒有撒謊。”
李允點點頭:“此事我已試探過蘇柴氏,她神色驚慌,應該就是她下手。”
李允將聲音壓低了一些:“此次時疫之事,恐怕蘇柴氏也有涉入其中。你藥方中所提的三種藥材,平城未有一錢存貨。並且,蘇柴氏欠下了不少斡脫錢。”
“丫頭,你如何知道藥方的?”未等蘇陌素回答,李允卻是先嘆息了一聲,“算了,你不必告訴我。想來藥方也是蘇府中人流出來的。丫頭,你這嬸孃膽子太大,竟想利用疫症發死人財。此事一旦被人在聖上面前參一本,不僅你父親的官職難保,整個蘇府恐怕都要受到牽連。”
“竟然是斡脫錢?師父您知道她欠了多少嗎?”蘇陌素猜到徐丹兒身份之時,便知道對方定會先下手爲強,將時疫藥方中的藥材一併收購。但是,蘇陌素怎麼也想不到徐丹兒來錢的方式。如今一提是斡脫錢,她便覺得很合理了。
李允伸出一個手指。
“一千兩銀子?”蘇陌素試探問道。
李允搖了搖頭。
蘇陌素便再猜:“一萬兩銀子?”
李允仍是搖了搖頭:“一萬兩黃金。我爲何一直沒有時間來尋你,李小花爲何以身犯險,因爲對方不僅收購了平城的藥材,還在京城和陵城四處放風聲,弄得人心惶惶。”
“一萬兩黃金如何還得起?利滾利、利生利……”蘇陌素是聽過羊羔利的。她如今心中已有八九分肯定,此事並非柴氏的主意。
柴氏出身小戶,一輩子身上都有種難以擺脫的小家子氣。如此孤注一擲、不計後路的事完全不可能是柴氏的手筆。此事反而十分像徐丹兒所做。
蘇陌素猜想柴氏身邊一定出了前世她身邊酈鵑、今生的碧柳這樣的人。輕歌上次就替徐丹兒說過話,想來她很有可能揹着柴氏做了什麼勾當。
對付柴氏和徐丹兒的事,蘇陌素不準備跟師父細說,畢竟這是家宅內鬥。她只是有些擔心此次瘟疫留下的罪孽:“師父,如今藥材肯定不夠吧?”
“確實如此。李小花雖然尋找出了替代彌葉、雲妎和天角的藥材,青雲神醫又完善了此方,但如今平城盡半數人都感染了時疫,現有的藥材實在是不夠。”李允清楚,三皇子此次來平城,便是代表朝廷已對平城下了最後的決心。
時疫兇猛,京城和陵城是絕對不可能拿出藥材來救治平城的。萬一有疫症已經進入了兩城,藥材又到了平城,豈不是顧此失彼。朝廷無論如何都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師父,我會想辦法讓柴氏交出囤積的藥材。只是希望師父到時候能替蘇家在聖上面前求情。”縱使柴氏無知,蘇陌素卻不想讓整個蘇家爲她陪葬。
李允卻是截然不同的想法:“丫頭,不管此次你嬸孃做得有多過分,你都只能將此事吞入肚中。懲治蘇柴氏,爲師自會助你。但時疫之事,只能是天災,你明白嗎?”
從頭到尾,蘇陌素都並沒有承認過時疫是人爲。但李允的話卻表明,他已知道時疫之事。
蘇陌素馬上就反應過來,她想的確實是有些偏差了。不管這謀劃時疫的人是徐丹兒還是柴氏,一旦坐實時疫是人爲,平城便會掀起一場腥風血雨。當朝天子怎麼可能容忍有這樣算計百姓,甚至是玩弄了朝廷的人存在。
蘇陌素感覺後背都有些微涼。朝堂之事,她還是懂的太少。
三日轉瞬即過,雖然羅鬆村的人並沒有全部痊癒,但家底殷實的小姐少爺們都已經都好了個齊全。楊知府原是爲了穩妥起見,想讓衆人仍留在羅鬆村中的。但是過慣了錦衣玉食的這羣人怎麼可能同意。
因此,羅鬆村村口很快就來了各家的馬車。
“祖母的心肝兒,你可好了。”
“我兒快過來。”
蘇陌素拉着福才的手走出羅鬆村的時候,便是一副四處皆在痛哭流涕的場景。
福才年紀尚小,在羅鬆村中幾次要撐不過去。也正因爲如此,徐丹兒分藥給蘇陌素的時候,她都給福才留了一份。
“姐姐,你可以送我回家嗎?”在羅鬆村的時候,福才最信賴、依賴的就是蘇陌素。但是一走出羅鬆村,孩子的天性讓他還是忍不住想自己的爹孃。
“我先送你回家,承表哥借竹韻給我趕車吧。”蘇陌素拒絕了蘇府派來的車伕,她本就有意離開平城一趟,此次便是最好的時機。
季應承對蘇陌素的要求當然不會拒絕。他只是仔細叮囑了竹韻幾點,便讓他去給蘇陌素駕車。
福才的家就在平城之中,沒有了季應承指路,竹韻倒是很快找到了福才口中的一棵槐樹的院子。
“砰!”
竹韻正要上前敲門,卻聽到裡面突然一聲物品砸落的響聲。男女爭執的聲音從門內傳來。
“你這個殺千刀的!兒子現在生死不明,你還要拿了家中的錢去喝花酒,今日我便跟你同歸於盡好了!”
“瘋婆子你幹什麼!我也不想兒子有什麼事啊!我如今去那萬花樓,也只是去賺錢,而不是花錢的。”男人的聲音讓蘇陌素覺得有幾分熟悉。
“放你孃的狗屁!去萬花樓能賺錢,你當老孃是傻子啊!”
裡面的爭吵越來越劇烈起來。女人的咒罵不絕於耳,男人的解釋也是一直沒有停下來。
“我沒有騙你!真的沒有騙你!那挽香可不是一般的婊、子,那是京城大官家裡出來的。”男人的聲音壓低了一些。
女人卻是毫不在意地呸了一聲:“什麼大官,不就是當初買了春花的那家嘛。再說了一個大官家趕出來的丫鬟有什麼稀奇的,如果丫鬟都值錢了,那是不是你要蹲到楊知府的茅房外去,撿他專門用剩的手紙啊!”
“你這娘們,怎麼橫豎都不聽啊。那婊、子有人的把柄,我哄着她把把柄交給我呢。到時候我想開多少銀子,就是多少銀子。”
蘇陌素讓竹韻直接把門推開,裡面的男人果然是個熟悉的人。
“是你?”男人和女人異口同聲地道。
“爹,娘!”福纔不懂其他,只知道終於回到了家裡,他一把鼻涕一把淚就撲了過去,“我以爲我回不來了,爹,娘,我好想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