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誰在那裡!”大門開啓的瞬間,光亮噴灑出來,隨之而來的是與那樹洞裡同樣的陰氣。簡繁衝着大門,掌心已經浸滿了汗水。她剛剛感受到一種銳利的瘋狂的目光,是對着她的,從那扇大門裡射出來。
眼前是一間極大的墓室,墓室的頂部嵌滿了或大或小的夜明珠,如果忽略那洶涌的陰氣的話,那墓頂就是一個縮小版的星空,銀光一片,十分聖潔。墓室的中間放着一具棺槨,石板製成,密封。
簡繁手中倏地出現六張黃符,黃符各自飛往東南西北上下六方,無火自燃,簡繁身邊聚起了生氣的屏障,她再次越過石板,直接站在了墓室的出口處。
簡繁發現,這裡幾乎一塵不染,大門兩邊都站着一排泥塑的士兵模樣的人,舉着長戟,那些武器都沒有氧化,光亮地泛着寒光。士兵面朝着棺槨,表情嚴肅,像是守護,也像監視。泥塑的眼睛是唯一上了色的,特別傳神,就像活人的眼睛一樣,簡繁站在棺旁,那些眼睛就好像黏在了她身上一樣。
“阿難,這裡也太冷了,我都要凍成殭屍了。”簡繁搓了搓手臂,不自覺地抖起來。墓室的寒氣是越來越重了。
“你要不要打開棺槨看看,沒準裡頭就是我們要找的那個門主。”容難“哼”了一聲,簡繁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變得溫暖。
她繞着石棺轉了一圈,手指搭上了自己的有些圓潤的下巴。“這個棺槨是石頭做的。大概是幾噸的重量,我怎麼打得開啊。你來!”
“你的智商和你的力氣真是成正比的典範。”容難的臉微微仰着,只給簡繁一個冷傲高貴的側臉,他的衣袖一揮,那重於千斤的套槨便如泡沫一般輕輕地肢解了,碎裂開來的石板都整齊地擺在一邊,露出了裡頭刻滿了咒文的石棺。
石棺並不是簡繁映像裡的灰色,而是一種濃郁的黑色,像是由內而發的模樣,陰森的氣息慢慢地瀰漫開來。
簡繁眯着眼盯緊了棺材,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了“噼裡啪啦”的聲音,她疑惑地回頭,身後的大門處竟開始坍塌,一副要把人活埋了的樣子。破風聲由遠及近,銅箭從縫隙裡呼嘯撲來,密密麻麻,整個墓室都是這些銅箭的目標!
“天啊,我要變成篩子了。”簡繁輕輕唸叨着,不躲不閃,她甚至靠在了那具漆黑的石棺上,十分無奈地拍着棺材,“老兄你到底得罪誰了,這箭明顯就是餵你的呀。”
箭雨眨眼間便到了眼前,而簡繁的身邊,那白色的生氣幾乎凝成實體,與箭尖相撞,發出“叮叮噹噹”的清脆之聲。
簡繁隨意從身邊撿了一支箭,箭上同樣刻着與石棺上同樣的符咒,散發的氣息有些複雜,邪氣與靈氣相交,箭尖是磨平的,並不鋒利。
又是一陣嘩啦啦的聲響,簡繁身子一歪,差點摔倒。她穩住平衡,分分鐘遠離了那口棺材。
黑棺在原地硬是挪動了幾下,棺材蓋自己露出了一條縫隙,從中飄出了一縷白煙。
簡繁“咦”了一句,站在原地,銅錢劍在背後流光暗轉。
“有緣人。”那縷白煙化作一個白衫女子的模樣,朱脣,大眼,雪一般的肌膚,朦朦朧朧,不曾清晰過。女子開口,第一句話就讓簡繁皺眉。
簡繁下意識地去找容難,投給他一個“道行沒你高、模樣沒你俊”的眼神,完全沒了重點。容難把酒杯放在脣邊,朝前方看去,簡繁順着他的目光才發現——原來又是一個不說人話的傢伙!
不過這人有些眼熟啊?簡繁努力回想,記憶搜索無果,於是她發揮了不懂就要問的美德,“你,哪位啊?”
女子似乎沒有反應過來,她疑惑了一會,轉而擡手擋住自己的下半臉,眼裡的笑意有些遮不住,卻沒發出半點聲音。“我是秦絲。”
秦絲?那不就是壁畫上的女主人公?簡繁仔細觀察了女子的眉眼,發現一個結論——果然古代的畫像和真人都有那麼不是一丟丟的差距。
“是你引我去那個樹洞的。你有什麼目的?”簡繁的語調並沒有什麼改變,此時的她忽然冷靜了下來,頭腦清醒地嚇人。容難往這邊瞥了一眼,簡繁沒注意到他脣角那一閃而過的彎曲。
“我。”秦絲的神色不出意外地黯淡下來,“我是爲了蕭郎。”
蕭郎?“壁畫上的那個,門主是吧?”簡繁淡定地問,實際上心裡已經開始擔心自己的腦容量不夠儲存接下來的故事了。她可不知道,自己的臉都快褶皺成腦子了。
“蕭郎是逍遙派的門主,也是修道之人。我爲了追隨他,還卸任了陰陽使這樣的重職。蕭郎是很好的人,只是那時弱小的逍遙派一天天壯大,終於引來了各派關注。他們說我們是邪派中人……”秦絲停頓了一下,她怯生生地偷瞧了面無表情的容難一眼,抿了抿脣,再次開口,“然後我們就在無盡的追殺中生活,最後逍遙派只剩了我們兩人。最後……他還是傷重而死。我爲他修了這座墓。”
“你的實力高於他?”門主傷重而死,追隨者竟活了下來,這與簡繁所看的古風小說裡忠貞不二的部下不太相符啊。
“不,他是爲我而死的!”說到這句話,秦絲似乎特別激動,本來就大的眼睛瞪得更大,幾乎脫眶,終於真真的像一個鬼了。她的聲音忽然高了起來,“我做過陰陽使,知道像我們這樣殺孽深重的人必要在血池地獄服刑最少五百年,蕭郎那麼驕傲,他怎麼可能願意成爲地府那低微的囚徒!所以我把他的魂魄拘在這裡,我想着哪怕他最後瘋了也好,至少他還是他啊。”
“秦絲,爲了把你們門主關在這裡,你用自己的靈魂獻祭了吧。爲了瞞過地府,這裡的結界是用你的靈魂來凝聚出來的吧。爲了維持這座大陣的運轉,你差點自己神魂俱滅了吧。”簡繁看着周圍地上鋪滿的銅箭,“你愛他?”
“我可以爲他付出一切代價。”秦絲的眼裡蓄滿了淚水,彷彿這一段話用盡了她畢生的力氣,連身體都開始透明。
“你別急着走,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你是秦家人,爲什麼要讓你的祖宗死得那麼不體面?”這墓有多豪華,有多精緻,上頭的那座漏水之墓就有多不幸。當年獻祭的是兩個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