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告及作品相關 胡黎晶的愛情
真是過分的人啊,比我強就可以把我打散了嗎!
胡黎晶醒過來的第一反應就是想惡狠狠地瞪容難。他管容難是誰,讓祖爺爺那麼卑微地跪在地上,簡直太過分了。
恩,爲什麼我的手動不了!爲什麼我的腿沒有知覺!
他這纔看了看四周,這裡與他以前所處的環境天差地別,屋子裡的傢俱全部是破損的,有一股怪怪的味道。他又仔細地嗅了嗅,那種爛到家的人蔘鬚子怎麼還會有人吃!容難到底把他打到什麼地方來了,難道是地獄嗎?
“阿離,妮妮今天感覺好多了哦。”
軟軟甜甜的味道吶,胡黎晶享受地品了品,好想嘗一嚐鮮血的味道。
他滿意地睜開眼睛,眼前一張放大的臉蛋嚇了他一跳。不同於聲音的完滿,女孩的臉蛋黃呼呼瘦巴巴的,臉頰都吸進去了,眼睛不是很大,但在這張巴掌大的小臉上就顯得大得不正常。
白骨精什麼時候喜歡穿人皮了?胡黎晶有些失望地翻了個白眼,穿得太失敗了。要是給他,不往骨架上掛點肉,也絕對會充氣。他絕對不能忍受自己的形象那麼——不受管理。
“阿離,你說媽媽什麼時候回來,妮妮有點想媽媽。”自稱妮妮的小姑娘看着胡黎晶,忽然俯身過來。
喂,女人,你別過來啊,我動不了你也不能對我動手動腳啊!胡黎晶感覺自己的眼睛在那一刻都瞪得比小姑娘還大了。那乾癟癟的身材,他連擡擡指甲都覺得浪費啊。
“阿離,你會不會想我啊?”
胡黎晶擡眼,頭頂上有一片陰雲,卻是那女孩的手掌。骨架小小的,皮膚卻皺巴巴的,跟個老太太似的。女孩撫摸着他頭頂上的一顆植物,卻好像用盡了畢生的力氣,“啪”,一滴汗水砸在了胡黎晶的身上。
不知道爲什麼胡黎晶心裡卻不舒服極了。聽着女孩喚那株植物一聲聲的“阿離”,他冷冷地哼了一聲。
“魚脣。”他向下一瞟。
咦,這塊紅色的石頭挺眼熟的啊,嗞嗞嗞,就是有泥點子,太髒了。
等等!他是這塊石頭,他堂堂一個百年修爲的狐狸精,做了一塊石頭!祖爺爺救命啊!
“阿離,你說妮妮不吃藥了,好不好。這樣爸爸媽媽就都會回來了。”胡黎晶這才發現女孩坐在一個破舊的輪椅上,她縮在那上面,整個人都佔不住一半的位置。
“嘖,不喝藥還不死定了。要是你這女人看見過我的容貌,肯定就知道健康和美貌的重要性。哼哼,蠢女人。”胡黎晶並不知道父母,他的父母只是一個名詞,走得早。他是狸狐長老一手帶大的。
哐!
一處傳來了激烈的響聲。
“阿離,是媽媽回來了。”女孩的眼睛在那一刻格外地有光彩,胡黎晶有那麼一瞬覺得這傢伙也不是那麼醜了。
女孩操控輪椅很是熟練,卻因爲手臂沒有力氣,半天才轉過身去,急得胡黎晶都想自己上了。而那傳來聲響的地方忽然被大力推開了,屋子裡一下子照進大片陽光,灰塵飛舞得格外激烈。
“媽媽?”女孩似乎被嚇住了,手臂脫了力氣,呆呆地望過去。
“妮妮啊,我是王叔叔。”一個禿着頂的男人走進來,那一身的肥肉是昂貴的西裝也兜不住的。他肆意地笑着,露出一口黃牙,根本不管女孩的身體,當着妮妮的面就點燃了一根香菸。
妮妮難受地咳了起來。胡黎晶狠狠地盯着男人,他讓女孩不開心了,該死!
“妮妮,你媽媽不在家?沒關係,你把話帶給你媽媽吧。是這樣的,如果你們家這個月不還錢,下個月可就利滾利,要還十萬了。”王叔叔笑着,還把一張借據在妮妮面前晃了晃,笑聲無比尖銳。
“王叔叔,我們家不是才借了三萬塊嗎,你怎麼可以……”小姑娘劇烈地咳嗽起來,乾枯的手捂着胸口,整個人的狀態都萎靡了下去。
“妮妮啊,這欠債還錢吶,天經地義。說起來王叔叔還得謝謝你吶。哈哈哈哈……啊!”王胖子正獰笑着,竟然感覺脖子一痛,頓時不能呼吸。他喘着粗氣,轉過頭的凶神惡煞叫胡黎晶無比厭惡,“死丫頭你敢扔老子,不想活啊!老子……”他罵罵咧咧地遠去。
妮妮的眼睛裡沒有眼淚。胡黎晶奇怪地望着她,女孩子不都是會哭的嘛,被他抓住的女孩子哭得更加厲害,還有人自己把自己嚇死了,她怎麼不哭?
妮妮愣愣地盯着那扇幾乎要翻倒的破門,她滑着輪椅過去,把一室的光亮都關在外面。然後她費力地從輪椅上起身,卻一下子摔在了地上,摔在了胡黎晶的面前。
“謝謝你。”她溫柔的話太輕了,正常人自言自語都比她強。她的手掌輕輕地圍過來,把那塊紅色的石頭包在掌心。“你剛纔自己竄出去了,你是神仙嗎?你是阿離派來保護我的吧。”
胡黎晶這才驚訝地發現原來他把自己丟出去了。切,硌死了,你這個蠢女人,竟然在想那棵草,明明是我胡黎晶救得你哎。他都沒有發現除了殺人自己還鍛煉出救人的技能來了。
“妮妮!”蒼老的聲音傳來,門再一次被打開,一個婦人跑了進來,一看見女孩倒在地上眼淚就跑了出來,她把女孩輕輕地抱回輪椅。“妮妮餓了吧,媽媽給你做飯。”
“媽媽,剛纔王叔叔來了,他說讓我們還十萬塊。你和爸爸是不是瞞了妮妮什麼?”小姑娘一臉倔強,她心底怕是很清楚,手掌心攥着的胡黎晶都聞到了鮮血的味道。“媽媽,妮妮不要吃藥了!”
“胡說些什麼吶,妮妮。”婦人背過身去,擦眼淚的動靜根本瞞不了胡黎晶。
這兩人怎麼了?錢還上就是了啊,病治好就好了啊,說些什麼吶!胡黎晶表示自己根本不懂這些魚脣的凡人的腦袋。
婦人做完晚飯就匆匆離開了。妮妮強行扒了幾口飯,捂着自己的嘴,硬是讓自己嚥下去。屋裡很暗,天黑了連月光也照不進來。妮妮一個人坐在輪椅上,她攤開手心,一塊血跡斑斑的紅石頭她是看不到了。
“石頭,你說我什麼時候會死,這樣就不會拖累爸爸媽媽了。”
死什麼死,我都沒死你胡說什麼!
“石頭,爸爸媽媽以後會不會有小寶寶啊,我最喜歡妹妹。”
是不是想得太遠了,你!
“石頭,我沒有錢,卻有病,你說我是不是本來就是要早死的。”
呵呵。
胡黎晶已經無語了,一天到晚把死掛在嘴邊的奇怪生物,能不能不要跟我講話了,我允許你叫那棵草阿離了,你離我遠些吧。
女孩或許說累了,她把石頭放在枕頭邊上,“石頭,阿離,晚安。”她很快睡去,呼吸聲幾乎沒有,就像死去的人一樣。
胡黎晶悄悄探查了她的身體,心臟快要停止工作,除了心臟,其他器官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惡化,即使換心臟,也沒救了。先天不全,也沒有好好調養,身子完全敗了。
或許她說得沒錯。胡黎晶想着,回過神來發現牀頭站着一個垂淚的不敢發出聲音的女人,他竟然沒有發怒。
胡黎晶來這裡已經很多天了。女孩天天和他說話,連最愛的阿離都失寵了,他竟暗暗有些得意。
從女孩妮妮的口中,胡黎晶知道了隔壁的隔壁住着一對很有錢的夫妻,他們的兒子遭遇車禍變成了植物人,夫妻兩便帶着兒子來到這裡——他們沒發達之前的住處,天天陪着兒子講以前的故事,希望他能醒來。妮妮說到父母,眼裡總是泛起淚光,可就是沒有眼淚。
他還知道了人類世界並不像妖界那樣相互廝殺,勝者爲王。殺人是要償命的,王叔叔應該不會殺了我爸爸媽媽吧,石頭?妮妮總是問他這個問題,他答不上來。
他甚至看到妮妮日日夜夜盼望着的父親回來時給女兒帶的醫藥費全部被王胖子搶走,男人不得不再次帶着一身傷和女兒的眼淚外出打工。
妮妮斷藥了,她吃不起了。
所以他被爬不起來的妮妮放在牀頭,看着她的氣息一天比一天虛弱,一天比一天話少,完全就是在等死,而他枉爲修煉百年的狐,卻無可奈何。
隨着妮妮生命逝去而增長的是他的成熟,他漸漸地變成一個人了,忽然就理解了被他殺死之人的恐懼,理解了祖爺爺要失去他這個小輩的恐慌,理解了巫妙妙的怨恨和簡繁的厭惡,他甚至理解了容難將他打散送入人間百姓家的苦心。
成長總在那麼一瞬間,修煉了百年的狐妖,在這一刻竟然悟到了仙家之道——並非無情,只是多情。
“地君大人,我胡黎晶明白了。”他虔誠地在心裡禱告,他相信容難一定聽得到,他不希望這個女孩死。他希望她可以一直睜着眼睛,可以溫柔地問他,“石頭,你喜歡我嗎?”
“明白了,就回去吧。”清冷的聲音彷彿天籟。胡黎晶激動地想着,回了狐族,他就出來尋找妮妮,拼了他百年修爲,也要留住她的溫柔和可愛。
他忽然一陣頭暈,是容難開始了嗎?對啊,他要救妮妮。想想都覺得興奮吶!
“妮妮!”他大喊一聲,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依舊不能行動,四肢根本沒有知覺。
不對,這裡不是狐族,地君大人竟然也會犯錯!胡黎晶甚至感覺到自己絕望的淚水。他竟然流眼淚了,妖是沒有眼淚的,他竟然流、淚、了。
“不!”他嘶吼,嗓子和火燒一樣,疼痛伴隨着心痛,他竟然想叫自己去死。他和妮妮一樣,不想活了,卻連去死都沒有力氣。
“兒子,你醒了!你真的醒了!他爸,快來看啊,我們小恙醒了!”和妮妮媽媽差不多的婦人朝他奔過來,溫熱的手掌握着他有些冰冷的手。“小恙,你真的醒了,不是媽媽在做夢吧。嗚,我的兒子……”
一醒來就給人當兒子?胡黎晶慢慢地艱難地轉動腦袋,一隻大手卻忽然擋住了他的視線。大手在他的頭上揉着,就是不願意放開。
“醒來就好,醒來就好。”男人重複着這句話。
這就是父母的感覺?和祖爺爺給的,不一樣吶。胡黎晶頭上的大手拿開,他終於看清楚了眼前這一對有些蒼老得不符年齡的夫妻,這一對對他充滿着愛意的——父親母親。其實,還不錯?他想着。
“小恙你想吃點什麼,媽媽什麼都給你做!”
胡黎晶剛想開口要吃肉,男人卻忽然揮手阻止,“你這個笨蛋,兒子剛剛醒過來,什麼都不能吃。不行,我得打個電話問醫生。”
“那老吳你快打啊!”
老吳!他叫小恙,那他的全名是吳恙!這不是妮妮說的隔壁的隔壁的植物人兒子的名字嘛!
“媽,媽。”胡黎晶,也就是吳恙拼盡全力喊了母親過來,詢問了關於妮妮的事情。吳媽媽還真的知道。
“妮妮是個好孩子,不過這兩天就要走了吧。妮妮媽媽,一定會很傷心很傷心。”就像她當初看見變成植物人的兒子一樣吧,甚至更加強烈。
一聽妮妮真的就要實現她的願望了,胡黎晶急了。他恨恨地盯着自己無力的雙手,最後在吳爸爸吳媽媽的幫助下才坐上了輪椅去了妮妮家裡。
“妮妮!”一進妮妮家,胡黎晶就開始高聲喊叫,心疼得吳媽媽在一旁直呼小祖宗別傷了嗓子。
“妮妮!”妮妮真的比當初他看到她的那一刻還瘦,一層皮包骨都算好的。胡黎晶坐在妮妮牀前,他看着她,眼神勾魂奪魄,夾雜着濃烈的不捨。她還是面黃肌瘦,可他的心裡,只怕連自己這張容貌都比不了他眼裡的“西施”。
他沒有法力,救不了她。“妮妮,我來送你了。”話說得太多,用嗓過度,他的嗓子疼得快要冒煙了,可是他面帶笑容,望着眼前連眼睛都快睜不開的妮妮。“妮妮,我是石頭。”也是阿黎。
他不知道她信不信,可是他不想讓她帶着遺憾走。
“石頭?呵呵,石頭。”女孩的聲音已經快沒有了,她仰面躺在牀上,像一具剛剛出土的木乃伊,“見到你很開心。”
胡黎晶笑了,他們聊了很久,從白天直到晚上。
妮妮忽然說,“石頭,你回去吧。”
胡黎晶的臉一僵。他是不忍拒絕她的。他喊了母親進來推他出去,隔着那扇破舊的門,他一直守在外面。
破曉雞鳴,妮妮媽媽帶着淚痕走出來,很平靜,她也一直在等待女兒的死亡吧,等着女兒解脫。“謝謝你。”她向胡黎晶深深鞠了一躬。“她走得很安詳。”
胡黎晶沒有說話,他深深地看了那塊隔絕了光明與黑暗的門板……
吳恙是一個出色的企業家,他年輕時曾經遭遇過車禍成爲植物人。但是他醒了。之後他的成功便勢不可擋。直到他臨終前,他始終保持着龍國首富和首善的位置。
他一生未娶,在他盛大的葬禮後,他的律師宣佈,他以他的遺產成立妮妮基金會,他生前成立的所有基金會都會合並進去。這個妮妮基金會專門救治先天發育不全,尤其是先天性心臟病的兒童。
妮妮,你家的債,我幫你還了,只讓你爸爸媽媽給了我本金。那個王胖子,他這輩子都翻不了身。你不是一直想要個妹妹嗎?好可惜啊,你多了個弟弟。弟弟很像你。妮妮,不知道你有沒有投胎,你會不會在冥界等着我呢?我胡黎晶這一生最不悔的就是遇見你。
“阿黎,阿黎,我是祖爺爺啊,阿黎快醒醒。”胡黎晶迷迷糊糊地搖頭晃腦,他不是死了麼,怎麼會聽到祖爺爺的聲音,果然是他瘋了麼。他睜開眼睛,一雙媚眼亮得嚇人。
“你小子怎麼這麼貪睡,昨日才因爲得罪了人被人折了指甲,今日還要裝病來騙祖爺爺,真是過分!”伴隨着老頭火爆的聲音,胡黎晶頓時覺得耳朵一痛,他呲牙咧嘴的,心裡卻是一個大寫的懵。
他的指甲只折過一次,就是碰見了簡繁聖使和容難大人的那一回。難道他是作了南柯一夢?他不由得顫抖着擡起了自己的手,比女子還要漂亮的手,指甲上頭的血跡還沒有褪色。他確實殺了很多人。
“大長老,妖族的聖女來咱們狐族了!”外頭有人稟報。
“知道了。”大長老看着還活蹦亂跳的後輩,“妖族聖女,讓你長長見識,看看什麼叫做前世修來的福緣。阿黎,跟祖爺爺走。”
每一族,不管是仙魔還是妖或者人,都是有聖女的。聖女地位崇高,象徵着整個族羣。接待聖女是絕對嚴肅的事情。
胡黎晶撇撇嘴,他撲過去抱着大長老,眼裡有淚光閃爍,“祖爺爺,阿黎真的好喜歡你!”
“哼,你也知道啊。”大長老正美着吶,鬍子都翹起來了,他忽然給了胡黎晶一個暴慄,“臭小子別不想去,多好的機會啊!”
胡黎晶心不甘情不願地跟去了。
聖女還小,十五六歲吧,一襲白紗,溫柔聖潔的氣息幾乎從骨子裡溢出。胡黎晶什麼都沒看,他只死死地盯住聖女脖子上的那塊失去了光澤的紅色石頭。
“石頭!”一聲叫喚,清脆響亮,中氣十足,上天保佑,無病無災。
他們對視着,忽然笑了個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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