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飛速的將身上的針織馬甲脫下,走到衣櫃前,從層層疊好的衣服裡,抽出一件小西裝。
他套上西裝,還細心的從衣櫃裡翻找出一個紅色的領結。
隨後,他走到緊挨着窗戶的書架前,踮着腳尖,費力的將一個白色的文件夾抽了出來。
因爲個子不夠高,抽文件夾的力氣又太大;他一下子跌到在地上,文件夾也被甩落到身後。
程陌薰急忙跑上前,本想扶起小男孩,隨即想起這只是個夢境,於是不得不作罷。
同時,她看到了掉落在地面上的文件夾,裡面是一沓厚厚的紙張。
透明的封皮下,用非常工整的手寫體寫着:《蘭朵》。
哎?程陌薰愣住,沒想到在夢境裡還能看到這兩個字。
這出話劇的存在時間,有這麼久了嗎?
在她思索之際,小男孩快速的爬起身,拍打了兩下身上的灰塵,然後撿起地上的文件夾又拍打了幾下。
程陌薰有些疑惑,這是要做什麼?
小男孩翻開文件夾,在其中一頁上停留。
他粗略的看了一分鐘,然後將文件夾費力的重新塞回了書架裡。
到底要做什麼啊?
程陌薰滿心不解,她看着小男孩一邊整理着領結,一邊快步跑向門口。
這個看起來不過五六歲的孩子,表現的卻像是十幾歲的高中生,早熟的有些過頭。
下一秒,不等程陌薰跟上去,便看到眼前的畫面再次扭曲發生變化。
待到一切靜止時,她發現自己來到了一間頗爲豪華的大房間。
房間的一端設立着沙發和四方桌,式樣雖然漂亮,卻也是挺有年代感了。
剛纔對小男孩發火的男人,此刻就坐在其中一張沙發上,滿臉堆笑的看向對面的一位老人。
這老人看起來仙風道骨,不怒不笑,舉手投足頗爲客氣自然。
他只細細的品茶,對於男人湊上前說的話,似乎並不重視。
“噔噔噔!”有人在外面連敲了三下房門。
男人的眼睛亮了幾分,急忙開口道:“進來!”
門被緩緩地拉開,一張怯生生的小臉自門縫中露出來。
程陌薰疑惑的挑起眉毛,這不是剛在房間折騰了一番的小男孩嗎?
瞧瞧,還穿着小西裝,打着紅色領結呢。
“爸爸……”小男孩表情依舊不安,尤其是看到那位老人後,更加不敢大聲說話。
“小泊……澤兒,快來見過先生。”男人招手,滿臉的笑容,完全沒有剛纔發火的模樣。
對於稱呼的更改,程陌薰是完全不解的。
但是更讓她不解的,是小男孩走到老人面前,認真的鞠了一躬,然後開口道:“先生好。”
乖巧的模樣,讓程陌薰看了都忍不住感嘆:真是個聽話的好孩子。
“你就是單澤?”老人眯了眯眼,似乎有些意外:“與外面傳言怎得不一樣。”
小男孩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老人會這麼問,於是看向自己的父親。
“早些年比較調皮,現在年齡大一些,自是有變化的。”男人輕咳了一聲,忙不迭的解釋道:“先生您看……”
“若是這樣,倒是值得點撥。”老人還算滿意的點點頭:“會演些什麼戲目,隨便挑一樣給我瞧瞧?”
語氣不怒自威,卻是帶着商量意味對小男孩說的。
小男孩有些沒反應過來,只能錯愕的看向父親。
“表演一下!”男人輕聲催促道:“就你平常在房間裡愛玩的那些遊戲。”
遊戲?程陌薰愈發的疑惑了。
只見小男孩像是明白了,他後退了一大截兒,然後站穩,低頭似乎在醞釀着什麼。
看他這架勢,好像要表演……等等!
程陌薰眨眨眼睛,想起他剛纔在房間裡,看過的那個文件夾……
思索之間,小男孩突然像是變了一個人。
他原先怯弱乖巧的表情,瞬時變得英勇無比,明亮的雙眼充滿着嘲諷的笑意。
果然!程陌薰心裡驚歎道。
這個片段她在劇院看過了!只不過當時是長大後的單澤演的。
她記得這部分相當無聊,完全靠單澤的顏值撐場。
可不知道爲什麼,此刻換成了眼前的小男孩,竟然變得鮮活了許多。
小男孩開口,不疾不徐的說出.臺詞,雖然聲音稚嫩,卻是語氣到位。
加上豐富的表情細節,真是將該角色完美的演了出來啊!
程陌薰看的目瞪口呆。
她甚至開始質疑,這是自己看過的那部《蘭朵》嗎?
眼前的小男孩,僅僅是演了一個片段,就讓她感覺這部話劇的質量得到了飛昇!
再看端坐在沙發上的老人,雙眼有些發亮,表情充滿了驚喜。
小男孩表演完畢,於是乖乖的站在原地,恢復了原先乖巧怯弱的模樣。
“這可是好苗子啊!”老人猛地將茶杯放下,起步走到小男孩面前:“孩子,願意上臺表演嗎?”
程陌薰對於眼前事態的走向,感到無比困惑。
只見小男孩呆呆的望着老人,他看了一眼在老人身後打手勢的父親,於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很好。”老人轉過身,看向男人:“那這孩子,就交由我負責了。”
“澤兒就拜託給您了。”男人對着老人客氣的說道,隨後看向小男孩:“要聽先生的話,好好學習。”
學什麼?表演嗎?
程陌薰算是弄懂了老人的身份,但依然不能解決疑問。
爲什麼要讓這個小男孩,頂着單澤的名字去學習表演?
他和單澤不是雙胞胎嗎?不都是這個家裡的孩子嗎?
以他自己的身份去學習,難道有什麼問題嗎?
待到程陌薰反應過來時,她看到小男孩已經進入劇團,滿臉茫然的開始學習表演,甚至登臺演出了。
遠離了家人,好像也讓他鬆了一口氣。
時間久了,那張怯弱的小臉也會浮現出開心的笑容。
另一方面,程陌薰還看到,真正的單澤像普通人家的小孩子一樣,開始進入學校接受常規教育。
偶爾調皮搗蛋,但也是屬於小孩子的稚氣。
兩個孩子的人生,就像是電視畫面一樣,在眼前不斷地切換着。
程陌薰感到有些無措。
時間飛逝的過快,程陌薰甚至沒能看清楚,這兩個小孩子如何長大的。
她看到,真正的單澤在學校裡,雖然不至於惹是生非,但也不是乖巧的類型,表現的相當張揚。
總有人會在背後指指點點,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而哥哥單泊,則在劇團裡與所有人關係甚好。
他偶爾會回家看看,但是除了單澤以外,其他家人都對他頗爲冷漠。
時間久了,原本熱情歡迎他的弟弟單澤,見到他的到來也有些表現的不自然。
單泊對此沒有說什麼,只是一年更比一年喜歡待在劇團,不願意回家。
但他對家是想念的。
程陌薰看到了他在無人的後臺,獨自捧着年幼時的全家福合影,默默地落淚。
但那張全家福,上面只有一個孩子,看那燦爛的笑容,相必一定是單澤。
有時候,在劇目結束,所有人都離開舞臺後,他會偷偷的從褲兜或是上衣口袋裡,摸索出另一張照片。
那張照片上,是兩個長相相同的小孩子,最重要的是兩個人笑的一樣璀璨。
與全家福相比,這張照片明顯充滿了溫情。
程陌薰依舊滿心疑惑,她似乎知道了點兒什麼,又似乎什麼都不知道。
待到眼前的一切不再變動時,當初勉強長過自己膝蓋的孩子,已經有了些許少年時代的輪廓。
單澤在學校闖了禍。
他身爲高年級的學生,與低年級的學生在天台打羣架,失手將其中一個孩子,推下了樓。
那個孩子的父母大吵大鬧,說什麼都要單澤抵命。
程陌薰旁觀着一切,看着單澤的臉龐發白,最後噗通一聲跪在了自己的父親腳邊。
“是時候了,讓小泊回來吧。”男人坐在木椅上,將手裡的報紙和杯子重重的放到桌面上。
恍若多年前的那一幕。
而千里迢迢趕回家的單泊,卻不似多年前那般慌亂無措。
他平靜的聽父親,講完自己弟弟闖禍的過程,陷入了沉默。
“這麼多年,你充當澤兒去學表演,澤兒頂你的名字去上學。”男人背對着單泊,聲音平靜:“等的就是現在。”
“您就那麼確定,保全小澤纔是對的?”單泊不像幼時那般懦弱,眼中閃爍着反抗的光亮。
“那你倒是告訴我,害死了姥姥的人是誰?”男人冷笑一聲,扭過身:“陰陽先生一開始就說準了。”
“就因爲那陰陽先生的說法,所以這麼多年纔不當我是這個家的孩子嗎?”單泊的面色平靜,眼睛裡卻似乎沒了光亮。
程陌薰在一旁看的一頭霧水。
她完全沒有搞明白,眼下這是演的哪一齣。
“如果不是這個家,你早就在出生的時候就死了!”男人皺眉說道:“別忘了,讓你活着是爲了什麼!”
單泊面如死灰,他愣了半晌,這才低低的笑出聲:“我怎麼會忘呢?活着就是爲了擔下小澤的罪過。”
話音落地,程陌薰看到眼前的畫面再次轉換。
單泊半跪在地上,被單澤害死的孩子的父母,拿着木棍和雙腳,在不斷地擊打踩壓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