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演者站在舞臺的中央,用一種僅僅皮肉牽扯的笑容看着臺下的觀衆,他在衆目睽睽之下,繞着那個巨大的銅鼎轉了幾圈,一雙手不停地在空中反轉,對着銅鼎下側巨大的鼎足支撐起來的空間,好像只是一瞬間,彷彿所有人的眼睛都一花一樣,那空無一物的鼎足之間突然閃爍出幾多豔麗的火花來,完全是憑空出現的,那幾朵火花迅速地融爲一體,燃燒起熊熊的火焰來,可銅鼎下側卻根本沒有可燃之物,那火焰是怎麼燃燒起來的?
一瞬間現場爆發出一陣喧譁,接着就是歡呼聲和鼓掌聲,觀衆們以爲自己觀看了一場特別精彩的魔術表演,所以對這演出報以熱烈的掌聲,甚至有人激動地站了起來,向銅鼎中央看去,以圖分辨出那銅鼎裡面的水又是不是真的,是不是下面另有機關。
我趁機站起身來,鑽上觀衆行走的通道,在人影憧憧地掩護下,接近了整個場地的中央,也就是中央舞臺。這個舞臺四周都攔有鐵絲網,是爲了防止表演馬戲的動物突然發狂衝入觀衆席發生傷人事件,所以這種鐵絲網只在靠近後臺的地方纔有出入的鐵絲網的門,那門必然也是鎖着的。
我走到舞臺的鐵絲網門處,在現場一片喧譁、燈光閃爍的同時,那鐵絲網的門好像知道有人要來一樣,竟然無人推動,輕輕地打開了,彷彿一個無聲的邀請,邀請我到舞臺上加入這場不知是何物的表演。
我警惕地看了一下四周,觀衆席的反響很熱烈,並沒有人注意到我。但是我知道,我所做的一切其實都在那些人的眼中,就像我明知道這場馬戲團可能會危及很多人的性命,我卻沒有辦法阻止,唯一能做的就是到現場來,說的好聽叫做“以不變應萬變”,不好聽就是“被動挨打”的局面,但我還是希望能救幾個人,就救幾個。
我走進了鐵絲網的門,反手將門鎖釦上,以圖方便進出。
舞臺上那幾個扶着銅鼎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不見了,只剩下那個表演憑空起火的演員,按照他們的節目報單,這空無一物燃燒起來的火就是“鬼火”了,只是這個煉獄,到底是什麼?
我一步一步向舞臺中央走去,現場觀衆的反映還在持續着熱烈,因爲那憑空出現的火焰不僅在持續燃燒,還將銅鼎之內的水全部煮的沸騰開來。
火鍋,已經沸騰,那麼,誰將是下鍋的人?
我還是慢慢地向銅鼎和那個演員靠近,一旦他做出自殘的行爲,便於第一時間阻止他。
那個演員注意到了我的到來,他並沒有表現出被人攪局的憤怒和驚慌,卻對着我,特別詭異地一笑。
我一時愣住了,不知道這個人是不是已經被某種東西魘住了,可腳下卻沒有停住,我雙手在虛空中張着,向那個演員走了過去。
突然感覺到兩道冰冷怨毒的視線,那視線盯到我的身上讓我渾身一個激靈,我猛然轉頭看向感覺到視線來源的地方,赫然是那個銅鼎之中沸騰的開水。
這開水裡,藏有東西?
我這一看之下,果然發現銅鼎之中的沸水裡,有一團黑影隨着水流的沸騰在上下起伏,沸騰的蒼白色的水汽讓銅鼎上方彷彿蒙上了一層白紗,將裡面的東西遮擋的若隱若無,似有似無。
但我剛剛絕對沒有感覺出現偏差,確實有東西在裡面盯着我,有一種冰冷卻怨毒的視線。
不知不覺中,我已經走到了銅鼎的旁邊,表演的演員也不阻止我,只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伸手拂了一下銅鼎上方的白色水蒸氣,手掌扇出的風的將水蒸氣揮開了一些,恰在此時,沸騰的水中那團陰影浮了上來,黑黢黢的顏色在接近水面的時候突然翻了一個個,露出亮白色的陣容來,那赫然是一個人的五官臉面,那雙眼睛被水煮成死魚白一樣的顏色,那雙死魚一樣的眼睛正對着我的雙目,死氣沉沉的眸色裡卻有着怨毒的視線。
我瞬間像被什麼東西釘在原地一樣,渾身冷汗直流,牙關幾乎都要控制不住了,只因那頭顱不是別人,而是我的頭顱,長着跟我一模一樣的臉面的頭顱。
我一瞬間都懷疑自己的頭不在脖子上,而是早已被人投進這個銅鼎之內當豬頭一樣煮了,後腦上的頭髮隨着水波漂浮,沸騰的水蒸氣裡又洋溢出那種讓我噁心的肥膩的氣味。
我幾乎支撐不住身體,胃部在劇烈的痙攣,好像隨時都能把五臟六腑吐出來,而與此同時,空氣中的味道越來越重,也進一步加重了我的窒息感和無力感,我伸手不自覺地想要扶住那個銅鼎的邊緣,那可是燒熱的銅鼎,我這隻手扶了上去,恐怕立刻就要脫皮焦骨。
好像有什麼力量突然拉扯了一下我的手腕,我身子一個踉蹌,卻堪堪避過了與巨熱的銅鼎親密接觸的下場,頭腦突然就清醒過來,再看那個銅鼎,哪裡有什麼頭顱在裡面起伏,無非是一鍋沸騰的熱水一樣。
我一擡頭,就覺得現場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變化,閃爍的燈光定定地停在了其中一種顏色上,紅色。這些從高處傾斜而下的紅色的光暈就像給現場所有人的身上都塗上了一層血色,那血色如此之濃,甚至將他們黑白分明的眼白都染上了血絲,乍看之下彷彿一雙雙仇恨的紅眼。
就在這一片紅色的光芒和被紅光籠罩的人羣中間,只有一點白,光亮的白,是謝成歡。她白色的大衣已經脫了下來,裡面穿的是類似於騎馬裝一樣的緊身衣,也是雪白雪白的,甚至她的長靴,也是白的,除了那一頭黑髮和烏陶陶的雙眼,她整個人就像一團白色的光點。
她見我看向她,突然對着我綻放了一個特別嫵媚的笑容。明明我們之間隔的很遠,我卻清楚地看明白了她的笑容,那時得意、篤定的笑容。
“上啊上啊”被紅光籠罩的觀衆好像突然集體發了瘋,他們從座位上站起來,不停地揮舞着拳頭,口中發出了興奮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