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確實本已睡下,卻聽你和魏統領在院外談話,得知二公子已醒,所以朕便過來探望一番。”孤獨雍略顯不耐煩的掃了眼夏昀,便擡步自顧自的朝內臥方向走去。
夏昀也顧不得他想,緊隨其後。
當迎風看着孤獨雍在夏昀挑簾下,步伐沉穩的走進來後,他那雙褐色俊眸內的瞳光越來越亮。
孤獨雍走進來便朝榻邊走去,當越走越近,榻上人的相貌在眼中越來越清晰時,本掛着玩味笑容的俊顏,慢慢冷了下了,袖中的手也捏成了拳頭。
“皇上你好,草民身子不適可就不能給你行禮咯……”當雍帝走到榻邊,居高臨下的怒視着迎風看去時,迎風則亮着一雙眫子,朝他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來。
孤獨雍聞言,臉上的表情從冷漠直接變成了青筋暴露的忍怒模樣了。
夏昀一看嚇了一跳,因爲雍帝一向隱忍能力極強,他就算上次親自來相府收走暗衛隊時,他自始至終都是一副淡漠模樣。所以,他這突然朝迎風露出暴怒模樣,着實看得夏昀又驚又奇。
“請皇上贖罪,小兒他因身子不適,不得給您見禮,不如老臣替他向您叩一首參拜之禮吧?”夏昀想了一圈,雖然,終是沒想透迎風究竟是哪裡得罪了孤獨雍, 便懷疑是雍帝怒迎風沒能給他行禮之錯。於是,果斷的噗通跪地,朝雍帝行了一記叩拜大禮。
孤獨雍終於將目光從迎風蒼白俊美的臉上移走目光,轉向跪地的老者夏昀身上了。
暗自深呼吸了好幾次,孤獨雍才勉強將自己的盛怒情緒壓下去,對夏昀冷音道,“夏愛卿平身吧,朕也不是不通情達理之人,令子身體不適,朕又豈會怪罪他不能行禮之過?”
話說到這,見夏昀由着身旁的一個妾室拉起來,他話鋒一轉,又凌厲瞪向迎風道,“來日方長,令子給朕行禮的次數多了,不在乎少這麼一次!是吧,‘夏二公子’?”
最後四個字,孤獨雍是咬牙切齒的吐出來的。
可人家迎風皮厚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壓根就無所謂的道,“皇上教訓的是,草民就是個……賤人一枚,給您見禮那是自然啊!若是皇上您喜歡,等草民身子好了,定給您磕上三個響頭,補上!只希望皇上到時候可要站穩身子哦!”
“……”孤獨雍聞言,長眉蹙的更緊,拳頭在袖裡捏的咔咔直響。
夏昀和他身旁的薛氏見狀,均一臉不解的看着兩人。
夏昀聽到迎風稱自己是賤人一枚時,臉頰一紅,是羞是惱,箇中滋味只有他自個能體會了。他兒子說自己是賤人,拿他老子的夏昀豈不是也難脫賤字?
屋內自從迎風那賤人一枚的話說完後,現場的氣氛就極度緊張,特別是雍帝,他那張臉,已經冷的如冰塑了,讓人不敢再窺。
少頃, 孤獨雍才面色緩和了些許道,“朕看夏二少爺這說話鏗鏘有力的模樣,大概已經沒什麼大礙了!朕便也就放心了,夏相,那朕便先回去
歇息了。”
夏昀聞言,又是一詫,這雍帝說的是回去,並未說的是回宮,難不成他今晚真要留宿在此?
“恭送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可不管是他留在夏府也好,還是回宮也好,夏昀不能問,只得又跪地朝他行恭送大禮。
孤獨雍卻連看也無心看他一眼的模樣,就疾步離開了。
迎風見狀,嘴角的笑意更大了些。這讓夏昀擡頭正巧看到,忙起身走到他的榻邊,擔憂的問道,“風兒你是不是得罪過皇上?或是以往見過他?”
迎風聞言,回過神,淡淡的掃了一眼夏昀道,“我之前一直住在桃花村,哪裡見過他啊,不過也怪,我總瞧着他看我的眼神不對勁,像是恨不得我死的模樣……你該不是得罪了他,他將恨移到我身上吧?呀,這樣的話,我可不是無辜了?得得……我看我還是走吧,再待下去,連皇上也要逼我喝毒酒了……”
夏昀聞言,雖覺得疑惑,可迎風說的也不無可能,當即便皺起灰白相間的眉頭來,陷入沉思中。
迎風見他沒阻止自己要走,面露不滿道,“做你的兒子可真倒黴,我不做了,我明天就要離開!”
他這話一出,屋裡屋外不管是主子還是僕人,均面露不可思議的表情看向迎風方向,心想,多少人想都想不來的好身份,這個二公子居然還不想要了,他腦子真的沒問題?
“風兒唉……”夏昀這纔回過神,忙坐下安撫他道,“你都來了京認了我這個爹,幹嘛還動不動就喊着要走啊,你走了爲父可真的後繼無人了,將來連個孫兒捶背都沒得,想想都可憐……風兒,爲父知道這些年來,爲父缺少對你的照顧,你就給爲父這麼個機會補償補償你吧……”
夏昀說的悽楚不已,簡直就差沒給迎風下跪祈求他別走了。
在場的妾室姨娘們見狀,均驚得那叫一個瞠目結舌啊!她們一向高高在上,從不求人的相爺,居然對這個私生子如此卑微,就是夏雷鳴之前,夏昀也沒寵愛到這種程度啊!她們這下心中頓時不敢小瞧了榻上的瘦弱小子了。
迎風要的也就是這個讓夏府七大姑八大姨有自知之明的效果,將來他也好在夏府呆的安靜一些。最起碼沒人再敢像夏彩荷那麼猖狂對他了,而且,他也不可能在給夏彩荷這個機會了。
轉過頭看了看帳頂,迎風眼前浮現出孤獨雍的臉龐,心中暗問,也不知道他收了夏昀一半的權利,會不會今後對他好點……
而此時,孤獨雍一臉陰沉的走到聽雨軒後,揮手屏退了所有人,“滾,都給朕滾出去!”
孤獨雍向來是個文雅之人,從來都不會說粗話,可見這一次他是怒極了。
魏石見孤獨雍氣憤的顫抖着身子走到茶几邊,將宮女剛上的茶杯及點心統統拂到地上,摔得細碎,宮人們受驚,四散逃出去的模樣,有些擔憂的走上前,朝孤獨雍勸道,“皇上,您這是怎麼了?”
“你怎麼還不滾?”孤
獨雍猛地轉過身瞪着魏石道。
魏石一愣,不是因孤獨雍第一次暴怒的喊他滾,而是因爲他第一次見孤獨雍在他面前紅了雙眼,一臉青筋暴露的恐怖模樣!他可從沒見過一向喜怒均不形於色的雍帝這幅失態的模樣!他今日究竟怎麼了?
“還不滾嗎?”雍帝如同猛獸般瞪向魏石。
饒是魏石這膽大的性子也不敢直視,忙退到門口處,從外替他拉上了門。
等門一關,孤獨雍這才忍不住又一腳踢翻了茶几,似乎由不解恨,他又踹翻了花盆木架,圈椅小凳……不到片刻,屋內所有完整的東西都被毀於一旦。
雍帝這才拖着精疲力竭的身子,步伐軟弱無力的走向內臥,渾渾噩噩的坐到了夏晴雨之前待字閨中時的梳妝櫃前,熟練的從梳妝櫃上的三屜銅鏡臺的抽屜裡,取出一把木梳,伸出剛纔摔東西時,劃破皮膚流出鮮紅血跡的手,輕觸梳齒,對着銅鏡中的自己,自言自語道,“雨兒,你說我該怎麼辦?你若還在,該多好……你若還在,大概也不會讓我如此迷茫吧……”
說到這,他突然緊緊捏住木梳,就像捏住某人的喉嚨那樣狠烈,眸內的柔情,瞬間換成狠毒,“爲什麼……爲什麼你要背叛朕,不過和他區區一夜而已,卻讓你捨棄了朕這個八年的夫君……朕……朕到底有哪點比不上他!”
話末,手心傳來了梳子折斷的沉悶聲,他聞聲面色一痛,張開手一看,手心中的木梳斷成了兩截,靜靜的躺在他不斷滲血的手心裡,他的心,在這一刻比手心還要痛。
他明明看到晴雨的一切都會心痛,可他偏偏要看,要讓自己更心痛。如此,好像纔會讓他覺得自己曾深愛過她,如此也才能讓他覺得自己還活着。
這一夜,對他來說,又是一個不眠夜。
而這一夜,還有一個人也徹夜未眠,那便是還等在正廳內的夏彩荷。
其實,她早就通過趙姬身邊的貼身丫鬟秋果的傳信,說二少爺早醒了。而她的父親夏昀明明知道她被皇上下旨,在此等夏昀來傳話夏風醒了,她才能離開的。可他卻久久不派人來通知她,明顯就是有意懲戒她的!
她坐在圈椅上,是又氣又累又冷,只得一個勁的喝着翠綠泡的熱茶,茶一喝多便越精神,而且還不停的跑茅廁,這一夜着實折騰得養尊處優的她生生摺進去半條命!心裡也越發提醒自己要隱忍,再隱忍!下次做事要謹慎再謹慎!
次日天還不亮,夏思雪就換了男裝,偷偷溜到了迎風的正院處,此時,門口處本守門的兩個家丁,正坐在院門旁邊的鵝暖石小徑上睡得死死的。夏思雪便輕手輕腳的走了過去。
走進去後,她還不忘回頭鄙視的看了那兩個家丁一眼,心想就這不認真的勁,若是有人要害迎風,十個迎風都不夠害的!
正院廳堂裡,此時黑漆漆的,似乎也是沒有人,她剛要擡腳準備摸索着進去,裡面就傳來了一抹令她驚訝的呆在原處的對話聲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