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之中近幾日總有大量的車馬駛入駛出,這些車馬就像是前往北疆的商隊一樣,滿載着各色傢俱器物。
唯一不同的,便是這些車馬上拖拉着的並不是商販的商品,而是京城貴胄的傢俬。
近來京城隱隱有些傳聞,似乎不少權勢貴胄,都在想方設法地將自己家中值錢的東西、還有重要的人,一批一批地往外頭送。更有不少人,已經連家中的老樹都連根拔起,準備舉家南遷到其他城池去住了。
但是這些人也無非就是很小的一簇,真正的手有大權大財的是完全不屑於這種做法的。而更多不如他們的人,因爲舉家搬遷勞民傷財,所以也都抱着一絲僥倖的心思,仍在觀望。
這一次的傳聞,可不像是詆譭若離那樣的謠言。
從前對於若離究竟要嫁與何處而議論紛紛的人,這一次都非常默契地閉上了嘴。
只因爲這一次傳出的消息太過驚人。
不知從何時起,京城就開始有人竊竊私語,說是景帝體衰不理朝政,而太子殿下曾長跪與景帝寢殿前,求他父王將朝政交付與他。
這之後的事情究竟如何便無人知曉了。可之後太子並未另立府邸,連大婚也未曾操辦,現在還是個住在東宮的黃口小兒罷了。偷偷關注這事的人自然能揣測出太子恐怕是被景帝拒絕了。
景帝年紀不算太老又還未身死,不願意放權也是正常。可太子的行事也不無道理。所爲國不可一日無君,諸多國事放在那裡。太子想要監國,未必就全是因爲他自己的野心。
說不定人家是憂國憂民的一顆赤子之心呢?
總之這個傳聞一出,全天下都知道太子與景帝怕是僵住了。
如果是這樣也就算了,這接下來,便是太子要反的推斷。
有了父子不合的前因,大家臆測出父子反目的結果,簡直太正常不過了!
若離百無聊賴地趴在客棧屋子中的桌案上,一手旋轉着手中的毛筆,另一手則有節奏地敲打着桌案上一沓信報。
“今天又跑了幾戶人家?”
若離整個人都懶洋洋的。絲毫不覺得這是什麼大事一樣:“這些人還真是沉得住氣。要換做是我的話,早就捲了銀子早早地躲開了。”
坐在若離桌案另一端的,正是俊逸臨風的伯雅公子。伯雅一身玄色黑衣,將他的身材勾勒得更加修長健碩。
“都像你一樣。京中這時候已經成了空城了。”伯雅學着若離的樣子。也將筆桿在手中晃了一圈。“今天是第九戶了,這一戶是住城東的。按照你之前說的,這樣就能證明消息已經傳遍全城了是吧?”
若離看看桌上的信報:城北城南。城西城東,每一處都已經有人搬遷。看起來差不多是時候了。
“恩,只等到消息傳遍京城傳進宮中,所有人都當太子要反的時候,陸皇后也就該相信太子要反了……”
京城中盤桓的謠言就在這日一夜成真!
當沒來得急遷走的貴胄們一夜醒來之後,不由得後悔莫及。
滿街的精兵與侍衛踏着整齊的步伐,提着冰冷的兵器,將他們從街面上紛紛驅散。一時間滿城金甲肅殺之氣,就連京城的東南西北四門也被封鎖。所有的行人百姓商旅全都縮回自己的住處,街面上一時再無往日其樂融融的熱鬧。
雖然不允許衆人往街上走,可是這些巡街的侍衛還是在大街小巷張貼了告示。
告示上只說了一件事情:太子殿下擄走了爲景帝治病的若離縣主!
若離一人就已經是京城流言的頂級人物了,再加上這幾日的流言界新秀景瑞太子和景帝老人家。這一句話就像飛濺起的滾油一樣,將整個京城的人都狠狠燙了一下。
所爲的貴胄,也不過就是提前知道一星半點風聲而已,更別說那些普通的百姓了。對於他們來說,現在能做的也就僅僅是縮在家中等着消息而已。
但是又一些人,他們知道的可就不是這一星半點了。
陸皇后等待這一天,就好像已經等了百年。
她如往日一樣,在整個宮中最富貴華麗的宮殿裡擺弄着那盆她最喜歡的花朵。
這是出自她西川國的花朵,本以爲離了故土會枯死,卻沒想到在這千里之外的建元國,它居然也頑強地活了下來。
“都安排好了嗎?”
陸皇后的眼神一刻也沒離開花朵,似乎那花朵更能堅定她的信念一樣。
景瑞太子沒有像往常一樣跪下,他神色複雜地望着陸皇后的背影。他的這個母親,從來不願意正視於他,就好像看他一眼,都是對他的恩賜。他有些想笑——如果這個時候陸皇后能仔細地看看他,也許就能從他這個一向順從的兒子眼中看出嘲諷和虛僞。
那麼接下來,她也不用爲此付出代價了。
“是,都按母后的法子安排好了。兒臣找了八人假扮黎二,分別出城往八個方向而去。瑾沙和莫家還有朝中那幾個老不死的,他們如果想救回黎二,便只能分兵而出……”
“很好!他們出城去救黎二,我們就立刻動手。他們如不去救黎二,你父王的病情可就堪憂了!”
陸皇后破天荒地果斷誇獎了景瑞,景瑞只覺得眼中一酸,哽咽到:“母后神機妙算,這一回,他們一個也別想逃掉。”
景瑞一臉的表情看不出絲毫高興來。可勝券在握,陸皇后又怎會注意到他?
“你就在這裡待着吧,接下來的事情,由我親自來辦。”陸皇后絲毫不掩飾自己的野心,就算奪下了建元的天下,這也是爲她陸家所奪。又怎麼可能讓帶着景帝血統的太子坐享其成呢?
景瑞老老實實地坐下,心中卻萬分絕望。一切都同若離說的一樣,他這個母親的心腸當真是鐵石所鑄。
現在不讓他插手,又將他禁在這裡,意思就是從今往後他已經不再有用了嗎?
景瑞此時就想問問陸皇后,事成之後,究竟是要將他和父皇一起殺害,還是念在他是她的骨肉,留他一條性命,以後就這樣將他關起來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