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御史愛女如命,連立在一旁的若離都不難看出。
儘管他已經儘量地掩飾,可隨着牀上千金每口中發出每一聲痛苦的輕哼時,這位御史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渾身一緊。那表情難看得若離都頻頻皺眉。
若離正偷瞄着何御史的表情,就見秦掌櫃的目光從她這裡掃過。
秦掌櫃似乎不經意間與若離對視了一眼,隨即便對心急如焚的何御史開口道:“老朽無用,但老朽的師父或許能夠一試。只是師父他脾氣頗爲怪異,大人若能擔當,老朽這就請人前去告知。”
何御史聽了這話又喜又怒,喜的是他寶貝女兒終於有救。這怒,自然是怒這老郎中不知好歹,都這個時候還要跟自己講條件。
何御史用威嚴的目光上下打量了秦掌櫃一番。
再他縱馬趕來之前,自然是早叫人調查過安陽城中的藥鋪醫館。秦掌櫃的年齡醫術都爲最高,這一點絕對不會有錯。可至於秦掌櫃口中所說的脾氣怪異的師父……
何御史略一思量,也想通了。誰的醫術本事都不是白來的,秦掌櫃有師傅並不稀奇。按照他這白髮白鬚的年歲看來,他師父恐怕已經是老怪物一般的年紀了。這樣想來,脾氣怪些也情有可原。
而且越是脾氣怪異的人,往往越有些手段。
何御史壓住自己的怒氣:“拿我的名帖去請來!”
他手下正要上前,就被秦掌櫃攔住:“師父情況有些特殊,還請大人帶着令千金親自前去吧!”
秦掌櫃說完就表情平靜地衝若離一揚下巴:“還不快去將師父的地址呈上!”
若離在一旁聽着秦掌櫃這一頓忽悠,連她也被繞暈了進去。不過她還是清楚地知道秦掌櫃所說的人就是她自己。
秦掌櫃曾經跟若離說過要拜師學藝,被若離果斷拒絕了之後就再沒提起。那是因爲若離禍水東移,將自己的醫術全歸功給奇異志。不過後來在抱陽山中給孩子們治病,加上這一次給隔壁陳公子醫治眼疾,若離身邊有長風盯着,這些消息自然瞞不過秦掌櫃。
看來秦掌櫃是要利用這個機會一石二鳥。他這樣幫了若離,若離以後也只能收他爲圖了,否則就是過河拆橋!
若離轉身到隔壁匆忙寫下一個地址,放在托盤上謙卑地呈給何御史。只聽秦掌櫃又不怕死地對何御史補充道:“師父白天不在。須得夜中前往。”
……真是藝高人膽大。
何御史原本也不是暴躁之人,即便此處不能醫治,他也沒打算遷怒衆人。只是這秦掌櫃搞得神秘鬼祟讓他心中十分不爽,拿過了托盤上的地址,當即便放下狠話:“若是爾等敢戲弄本官,可要小心掂量着後果!”
說罷狠話,他便又呼哧呼哧地將女兒抱回車上。一路向府衙絕塵而去。
若離寫下的地址,正是陳公子留下的隔壁院子。如果不是手頭上有這麼一處院子,若離今日恐怕也不敢就這麼答應下來這件事情。
入夜十分,陳家荒院門口傳來了馬匹的嘶鳴。一輛馬車穩穩地停在了這處地方。
何御史掀開車簾眯着眼睛一瞧。頓時火冒三丈!
這裡不是醫館,不是藥鋪,甚至連家宅都不是。這是讓自己三更半夜找鬼瞧病不成!?
何御史正欲讓車伕駕車回去找那秦掌櫃的晦氣,卻忽見院中飄飄忽忽地亮起一盞黃紙燈籠。
那燈籠盈盈而前,很快何御史便看清楚打燈之人。這是一個清麗美貌的女子。以白紗遮住了半張臉孔。雖然身穿極其簡單的月白長裙,卻掩不住一身芳華貴氣。
何御史不知不覺中怒氣便去了大半,心中的想法也從半夜遇鬼變成了半夜遇仙。
此女漸漸近了,禮數絲毫不差地拜見了一番,開口道:“御史大人有禮,既深夜誠心而來便請隨奴婢進去問診吧!”
奴婢?
御史兩眼發直盯着眼前女子,如此仙人一般的女子自稱奴婢?
達官貴人見多識廣。就是沒見過這種奴婢。御史更加一頭霧水,但卻本能地卸去防備,抱了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女兒跟了進去。
這絕色的奴婢並不是若離手下那兩個,而是瑾夫子友情出演。若離第一次面對御史害怕自己難免出錯,於是便請了瑾夫子前來助陣。瑾夫子之前聽說若離‘落難’一直心急幫不上忙。這一回既然若離開口,又正是半夜時分。當然如約趕來襄助。
這整座宅子都十分荒蕪,只有主屋亮着幾盞搖曳昏黃的紙燈。一個巨大的幔帳之後空無一人。
瑾夫子指指那幔帳之後的藤牀道:“請大人將病人放在那處,神醫很快就來。”
何御史早就等得心急如焚,現在聽說又要再等,簡直就想當場放火燒了這座宅子。可既然都走到這一步了。他也總要試試才行。他看了一眼瑾夫子扮的女婢,沉沉地冷哼的一聲。最終還是按照要求將女兒放在幔帳中的牀上。然後四處觀察着。
何御史生怕有人要暗害她女兒一般死死地盯住幔帳。好在幔帳只是一層輕紗,隔着輕紗雖看不見裡面人的面貌。但身形舉止還是能看得清楚的!
這些當然都是若離花了心思佈置的,除了明處的這些,當然還有暗處的長風爲她保駕護航。
若離從幔帳的另一端走進,刻意地讓自己的身影落在輕紗之上,緩緩對瑾夫子開口道:“斟茶待客。”
說完便轉身坐在藤牀上仔細觀察起這位千金的病情來。
從表面上看,面色潮紅呼吸不勻。若離還注意到一個細節,那便是此女的口脣乾裂,似乎是津液不足的跡象。
再按脈搏,若離眉頭忽然一皺隨即一展。脈相與秦掌櫃描述的一模一樣。但若離此時展顏一笑,卻是因爲這個毛病她剛好能治!
“此病有救!”若離隔着輕紗撫掌而笑,“不過就是有些許麻煩而已。”
若離除了隱藏了自己的面貌之外,她將自己的身形和聲音都暴露給何御史知道。如果不是這樣,何御史怎能放心她接近自己的女兒?可是當她說出這話的時候,何御史卻徹底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