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天氣, 似剪刀,那是因爲有燕子飛來了,天氣很明媚, 花草樹木都已開始抽芽, 皇宮裡的春天, 似乎要比宮外來的早一些。
昨夜, 皇帝並未來承歡殿, 不過這樣也好,否則,她又不知該如何自處了。蘇落擔心着紫映一夜, 卻也是無可奈何,不過第二日倒也傳來了好消息, 紫映與青弦安然無恙的回來了, 紫映一回宮就聽說蘇落被封爲貴嬪, 就直奔承歡殿去了。
原來蘇落他們回宮那日,紫映和青弦就動身回宮了, 但還是差了一日,害得蘇落擔心了一晚上,在宮裡,大概只有紫映和她是最親的了。
“娘娘,您現在是貴嬪了。”紫映有些沮喪的看着蘇落, 似在提醒着她, 她再也回不去了。
“嗯。”蘇落只淡淡的迴應着, 這樣的結果, 她並不意外, 可是這會除了接受又有什麼辦法。
“娘娘,奴婢看的出來, 皇上的心裡是有您的,這次,他竟然會親自出宮去找您,還差點喪了命,可是,將軍又做了什麼,只會讓您難過受傷。”紫映賭氣的埋怨道,這一切,她都看在眼裡,現在皇上又這般愛護主子,倒不如好好的跟着皇上,受一世庇護。
蘇落並未答她的話,只微微擡了頭看了眼窗外,又下雨了。
她又何嘗不知,只是,這宮裡,容不下愛情,更容不下她。
“我們去鳳儀宮給皇后請安吧。”
蘇落換上了一身青綠色的宮裝,身爲宮妃,每日給皇后請安是必不可少的,這以後的日子,怕是又要不得安生了。
因是雨天,蘇落只帶着紫映,紫映打着傘,二人往鳳儀宮走去,右腳有些微微發疼,以後只要是這樣的陰雨天氣,她的右腳都會疼,這樣的疼痛,怕是要纏上她一輩子,也許上天是要她記一輩子,這樣的傷痛是誰給的。
鳳儀宮內,皇后坐在上位,惠妃,柳妃,安妃以及一些其他的嬪妾都來了,似乎就差她一個了。
“臣妾參見皇后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蘇落一進殿就朝前跪在大廳裡,行了大禮紫映也跪在她的身後。
皇后端着茶杯,只看着杯裡的茶葉,隨着杯蓋的撥弄四處漂浮,卻又無處可逃,金黃的指帽亮閃閃的,擱在杯沿旁,狹長的眸裡盡是冷意,她並未看向底下的蘇落,只任她默默的跪着。
座下的各嬪妃也知情的不語,誰都看得出來,皇后並不待見蘇落,她們又何必自討苦吃的去爲一個出身不好的貴嬪說情。
蘇落也不動,低頭看着地上的裙襬。這樣的情形,她早就知道,不是皇后,也會是其他妃嬪,少不了的,宮裡的算計嫉妒,她還看的少嗎?
過了好半晌,皇后才緩聲責謾道:“蘇貴嬪,大家都到了,偏偏你遲到了,怎麼,這纔剛封爲貴嬪,就不把本宮放在眼裡了?”
不待蘇落回答,一旁的惠妃就急急的接過話,譏笑道:“娘娘,您忘了,蘇貴嬪可是昨日才封了貴嬪,昨夜怕是伺候皇上累着了,也是情有可原啊。”
這一番話,惹得衆人都看向皇后的反應,誰人不知,皇上昨夜並未去承歡殿。
誰料皇后聽聞惠妃的話竟笑出聲來,掩面調笑:“累着了?惠妹妹,你難道不曉得,皇上昨兒個可並未去承歡殿呢?又何來伺候一說,難不成,這伺候的另有其人不成?”
此話一出口,衆人都忍不住笑着,只有柳妃和安妃未笑,柳妃一臉冷漠的看着眼下的蘇落,眸裡的凌厲微微縮了縮,讓人有些看不懂她的意味。
一旁的安妃有些微微不安的纏繞着手裡的繡帕,有些不忍的看着蘇落,她這樣淡的性子怕是免不了受苦。
衆人只看着蘇落的窘迫,看她會如何反應,這時,怕是說什麼都是錯。
安妃終於坐不住,剛要起身,就聽見殿外傳來聲音。
“皇上駕到!”
這突如其來的通報聲讓衆人都慌了神,都起身準備迎接皇帝。
皇后也立馬起身,皇上從來不會在衆妃請安的時辰來鳳儀宮,早在他登基大婚哪一日他便說過:她是皇后,要爲他處理好後宮之事,他不會過問。可這會,又是爲了什麼?
想着便朝着仍舊跪在地上的蘇落撇了一眼,微微正了身就往殿外迎接着。
“皇上。”皇后上前微微福了身子,皇帝便佯作扶起姿勢。
“皇上吉祥!”衆妃齊聲道。
“平身吧!”
皇帝假裝纔看到地上跪着的蘇落,俯身將其拉起代入懷裡,“愛妃,怎麼跪在這,朕一下朝便去承歡殿尋你,聽他們說來皇后這了,朕就過來了。”
“皇后,落落她腳受過傷,以後這請安就免了。”說完不等皇后回答,也不待衆人反應過來,就帶着蘇落徑直出了鳳儀宮。
站在一旁的皇后,臉色有些難看,身形微微僵硬的看着離去的二人,寬大的衣袖內緊緊握住拳,長長的指甲幾乎要戳進肉裡。
衆妃愣愣的看着這突來的一幕,臉上也有些微微掛不住,剛纔的話,皇帝大抵全都聽了去,只是,這蘇落,何時竟會成了皇上心尖上的人兒了……
軒轅瑾拉着蘇落出了鳳儀宮,加快了步伐,她的右腳疼痛難忍,卻也只能忍痛跟上他,小雨朦朦朧朧的,露溼了的她的髮髻和衣裳。
他明明知道她的腳不能快走,這時,不知是爲何,可是她不想去求他。
走在前面的軒轅瑾突然停下腳步,猛的回頭,看着她的落魄和隱忍,突然來了氣,“怎麼,有痛都不願去說嗎?這點痛都忍受不了,還要怎麼在這後宮裡存活?”
“臣妾自己會解決。”她低頭道。
“自己解決?你又有什麼能力在這後宮生存?”他嗤笑的望着她。
她猛的擡起頭望着他的眼睛,定定的說道:“臣妾是無能力,皇上大可放我出宮,讓我自生自滅!”
她在顫慄着,他卻在她耳邊說:“朕早就說過,做了朕的女人,就是死也是死在宮裡!”
他怒氣更甚,她還是要想着離開他,想起瓦西的種種,那會不還是好好的嗎?怎麼這會會變成這樣?
皇帝獨自離開了,留下她還站在雨裡,他的話還在腦海裡震盪着。
雙腳定定的踏在溼漉漉的地上,依舊還保持着他離去的姿勢,擡臉,讓雨細細的灑在臉上,靜靜地感受着這股涼意。
死也逃離不了麼……
蘇落雙膝一下失了勁,倒在了長長的宮道上。
不遠處的紫映一下望見倒地的蘇落,連忙跑了上去,“娘娘,娘娘……”
蘇落昂起頭,眼泓滿淚,滿臉的狼狽,“紫映,我真的死也逃離不了嗎?”
“娘娘,別說了。”紫映何時看過她這般絕望,不忍心顫道。
……
極遠的宮殿,矗立在雲天之中,半天都是絢爛的晨曦,昨日還是陰雨,今日就又是晴天,天邊的雲那樣變幻琉璃的顏色,橙紅,橘黃,嫣紅……潑彩飛翠,濃的就像是要順着天空流下來。
清晨的御花園中,一衆宮女很早就起來了,忙活着一切事務,照常閒議着宮裡的新奇之事。
“哎,這皇上好不容易纔回來了,可惜了錦熙王爺就要走了。”軒轅沐因他那張俊秀的容顏,在宮裡還是很招宮娥們歡喜的,現在忽然聽說他要離開了,宮女們不免牢騷道。
花叢另一邊的身形聽聞,忽的一怔,凝着她溫潤的臉龐,微微有些失神,手一顫被劃傷了一個小口子,微微沁出點血絲來。
“對呀,錦熙王爺這一離開,不知要何時才能回來,聽說王爺泡的茶是天下一絕,也不知此生還能不能嘗得到了。”這宮女是司茶殿的宮女,旁的宮女都在惋惜人,只她在惦記着茶。
“就憑你的身份,還想喝到王爺泡的茶,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衆人嘲笑的對着她。
“哼,那怎麼了,奴婢也是人,怎麼就不能喝王爺泡的茶了。”她氣得就要離開,不料,一回頭,竟撞上了人。
“江醫女!”衆人這才發現旁邊不知何時站着的江月溶,連忙惶恐道,害怕着剛剛的調侃之語被她聽了去。
月溶還沉浸在軒轅沐要離開的消息中,愣怔在原地,不語。
衆人見狀,只好疑惑的離開。
一片暈紅疑着她的臉龐,她忽的擡起頭來,看見遠處的函櫻橋,橋下的荷塘裡滿是流水,大片的荷葉開始展了葉。
他喜歡喝茶麼?
……
承歡殿內,蘇落躺在貴妃榻上小憩,自從那日,她再也沒見過皇帝,他也未曾過來,好像宮裡沒有她這號人一般,現今,連去鳳儀宮都省了,整日和紫映待在這承歡殿裡。
像是忽的想起什麼來,蘇落連忙問向紫映,“紫映,這些日子你可曾見過月溶?”
“娘娘,奴婢倒是聽說過江醫女好像每日都在函櫻橋那荷塘裡收集露水呢。”
“收集露水?做何用?”
“聽宮娥說,像是要爲錦熙王爺泡茶。”
蘇落忽然想起那日,軒轅沐帶着她們出宮的日子,那時,月溶怕是就已經丟了心吧,不然又何故在這樣冷的天氣裡去收集露水?
“任她去吧。”她自己都看不清愛是何物,又有什麼資格去評判他人。
望向窗旁,一盆玉竹在太陽的照耀下,熠熠生輝,甚是繁綠茂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