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天氣似乎要比南方要冷一些, 早早的就穿上了厚厚的襖子,北漓的宮中一片蕭瑟。
“皇上,天色不早了, 儘快休息吧。”一旁太監上前道, 案上上官陌仍舊在燈下批閱着奏摺, 已經不知是多久了, 自從太后薨逝, 皇上就一直日夜爲國事操勞,一日不曾荒廢。
上官陌看着案上的燭火暗自發愣,想起自己的孃親。
他與孃親相處的時間並不長, 細說來,記事起他才知道自己有孃親。
北漓向來國勢不強, 自小他便做了南蒼的質子, 八歲那年, 他纔回到北漓。
在南蒼的日子並不好過,所有人都似乎忘記了還有他的存在, 他一個人被放養在離宮廷很遠的一個鄉下,連吃穿都是自己解決的。
那裡四周都是大山,很少有人來。記得有一次,他上山去砍柴,掉進一個深坑裡, 那已經是深夜裡了, 天寒地凍, 他四下呼喊也無人來救他, 在那深坑裡待了一天一夜, 他怕極了。他以爲他會死去,他還沒回家, 還沒見過他的孃親和父親,他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傍晚的時候,突然有一個人路過。他聽見有人走過的聲音,連忙朝着外面大叫着,他怕外面的人聽不見,不來救他,所以他拼了命地喊叫着。
那人聽見了,趴在坑洞旁邊朝着下面看着他,那清澈的眼神,只一眼他便再也忘不了,如果她沒來,大概他早就客死他鄉了。
上天憐幸,讓他再遇見了她,這一次,他無論如何都要帶她來北漓,照顧她一輩子!
……
承歡殿裡,秋葉紛紛落下,颯颯的鋪了一地。
蘇落睡在院子裡的榻上,閉眼緊緊聽着這漫天的落葉聲,任葉子落了一身。
那一晚,她終於弄清了自己的心意,原來,她的心裡一直都有他,只是她不願承認罷了。
是啊,那樣好的一個人,她怎能負他!
就如她莫不經意間就繡了帶紅豆的荷包一樣,其實那是她心底裡最深的思念,那麼多天的陪伴,那麼多的溫暖,她又怎麼捨得。
瓦西的捨命相救,嬪妃算計,他的一次又一次破例,在承歡殿外一連站了十餘日晚上,在荷塘裡,他告訴她他能許給她的只有這片刻的寧靜,卻是最真誠的諾言,他說過只要他活着一天便會寵她一天,若是不愛她會放她出宮……
想着發生的一切,她忽的咧了嘴笑了起來,期待着以後,屬於他們的以後。
“娘娘!”殿外宮女進殿便看見蘇落在笑,她是前不久皇帝派來伺候蘇落的宮女叫嫣兒。
蘇落睜眼緩緩坐起,淡聲問道:“嫣兒,有何事嗎?”
“娘娘,那邊傳來,皇上今晚來承歡殿用膳,叫娘娘準備着呢。”
蘇落抿了嘴一笑,“知道了,你去摘些桂花來,我想做些桂花糕。”
“奴婢知道了。”嫣兒高興的出去了。
蘇落看着嫣兒,她的性子像極了紫映。
她知道,是他知曉自己會想念紫映,特地派了這麼一個人過來。
“娘娘,惠妃來了。”殿外侍衛通報着。
蘇落一愣,她來幹什麼?
想着便要起身,但隨即聽見惠妃老遠就傳來的尖銳聲,“妹妹啊,你腿腳不好,就不要起身了。”
想起上次西域蘭的事件,雖不滿但蘇落還是起身了,朝着惠妃微微行了禮。
惠妃連忙扶起蘇落的手,“妹妹不必多禮,現在你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兒,我巴結你還來不及呢!這以後要是有了子嗣,這封妃,封貴妃,可是指日可待啊!”
不知是惠妃有意還是無意提起孩子,宮裡人人都知道小產是她惠妃最傷心之事,但同樣的,蘇落也知曉,對於她,這何嘗又不是讓她傷心之事呢。
可此時,在惠妃的臉上卻看不見絲毫的傷痛,倒是讓蘇落有些疑慮。
“哎,妹妹也知曉,姐姐的孩子也是去的不明不白的,也不知他在天上過得好不好,有沒有怨我這個孃親,沒有保護好他,讓他安然來到這世上。”惠妃又突然一臉傷痛的說道。
蘇落看着惠妃的難過,不免心生同情,作爲一個孃親,失去自己的孩兒,該是有多痛,就如她,今生,不知她還能有做孃親的資格嗎?
“妹妹可知曉,姐姐再也做不了母親了……”惠妃看着蘇落思忖,突然說道。
蘇落大驚,她爲何要向她說這個!
“娘娘?”
“妹妹還記得上次姐姐送你的西域蘭嗎?想來也是姐姐的錯,後來才知曉那裡面居然放了大量的麝香,可是那盆蘭是皇上送的啊!我後來偷偷派人來你這承歡殿看看,畢竟這是皇上送的東西,我也不敢聲張,怕你受了害,後來才知道這蘭已經不見了,想來也是,皇上那般疼愛你,怎麼會將這東西放在你的身邊呢?”惠妃越說越難過,竟落了淚,“可是,姐姐卻因爲它,永遠喪失了做母親的資格。”
蘇落看着眼前一臉悲痛的神色,她知曉那西域蘭的危害,這樣的事,她應該不會對她說謊,只是,她爲何要告訴她?
還有,皇上,爲何要送西域蘭給惠妃?
“姐姐今日來,不爲別的,只想讓妹妹拜託一件事。若是妹妹能爲姐姐討個公道,姐姐會賣妹妹一個人情,有關你身世的事情。”惠妃看着蘇落的疑惑,突然精明瞭起來,一改剛剛柔弱的狀態。
蘇落一聽有關她身世的事情,一下擡起眸眼望向惠妃,她知曉惠妃的目的不止如此,只是,她給的籌碼太過吸引人,她的身世,她一直想弄清楚。
“娘娘請說,若是落落能辦到的必定竭盡所能!”
“姐姐也不想有什麼大的要求,只是那西域蘭之事,姐姐一直想問問皇上,只是不知怎麼開口,怕惹惱了皇上,妹妹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兒,若是妹妹替姐姐問,皇上定然會告訴你的。”
蘇落以爲她有什麼大事難事要她辦,原來是真的只是要爲她自己討回一個公道。難道真的是她誤會她了,或許她真的是對這件事耿耿於懷吧。
只是,皇上爲何不要她的孩子,還有那次小產,也是蹊蹺萬分。
“好,我會爲娘娘問明白的,只是,娘娘所說我的身世之事……”
“妹妹儘管放心,這麼着吧,三日後,我親自來找妹妹說清楚怎麼樣?”
“那便這麼說定了。”
隨後,惠妃便離開了承歡殿。
身後的小荷不解的望這自家娘娘,疑惑道:“娘娘,這奴婢就不懂了,那西域蘭本是皇上賜給柳妃娘娘的,娘娘爲何要蘇貴嬪去問皇上呢?還有,什麼身世,奴婢怎麼越聽越糊塗了呢?”
“那就讓她自己去將所有的簍子給捅出來吧,我們只管坐着看好戲,哈哈!”惠妃一路上都在心裡竊喜,這所有的真相,馬上就要公諸於衆了,她倒要看看軒轅瑾會如何處理。
小荷還是一臉疑惑的聽着惠妃的話不解,但卻又隱約覺着這又是一場陰謀,既然娘娘都如此說道,她也不便再繼續追問了。
夜晚,軒轅瑾如約來了承歡殿,陪同着蘇落一道用了晚膳。
蘇落自惠妃走後便一直想着這件事,所以連整個晚膳都心不在焉的。
軒轅瑾察覺出她的異樣,心中狐疑。他知曉惠妃今日來了承歡殿,不知她對落落說了什麼竟會讓她如此心神不寧。
“落落,今日惠妃來了殿裡?”軒轅瑾放下碗筷,拿過夏玄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手,裝作不經意的問着蘇落。
蘇落見他突然問起惠妃,又恰着自己剛好在想着該如何跟他說,連忙擡起頭看着他,又看了一眼他身後的夏玄,欲言又止。
軒轅瑾心下會意,吩咐了衆人離開,整個承歡殿裡只留下他們二人。
“人都走了,這下可以說了吧?”
“皇上,其實惠妃娘娘今日是想來求臣妾問問西域蘭的事情。”蘇落看着越發嚴肅的軒轅瑾,連自己的話聲音都越說越小了。
“哼,朕不去追究她爲何將西域蘭送來承歡殿,她倒好,自動找上門來。”軒轅瑾譏笑道。
“這麼說,皇上是承認這西域蘭是您送給她的?”
“自是不是,這西域蘭是朕送給柳妃的,可朕倒忘記了,柳妃深諳藥毒之術,早就看穿它的秘密,就順手送給了惠妃,既然她們想鬥,那朕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她們去鬥!”
蘇落看着皇帝滿眼的狠厲,有些心寒,那是她的妃嬪啊,他竟如此這樣算計,畢竟惠妃懷的是他的孩子,就算不去憐惜也不該去害她。
軒轅瑾看着蘇落有些懼怕的眼神,突然溫和的笑道:“落落,你和她們不一樣。”
落落微微一笑,有些苦澀,不知是該慶幸自己在他的心裡是不一樣的,還是該忌憚他如此這般狠心。
想起惠妃的遭遇,不免有些同情,隨即想起她口中有關她的身世,她怎會知道自己懷疑自己身世呢?她要告訴自己的秘密到底是什麼呢?
對了,安妃曾說白臨楓也是先帝的兒子,還有柳妃,他們都是一夥的。
蘇落連忙着急的問着軒轅瑾,“皇上,你知道白臨楓……他的底細嗎?”
皇帝見她提起“白臨楓”三字,心裡一怔,擡頭有些緊張的望着她。
蘇落見他這般緊張,眸裡盡是不安,她像是知道他心裡所想,急急解釋道:“我只是……只是聽安妃說過,白臨楓是先帝的子嗣,還有柳妃,他們都是一夥的,我怕你會有危險。”
他早已知道她的心意,卻故意的調侃道:“你忘不掉他?”
“我沒有,我只是擔心你的安危!”她見他如此的誤會她,急急地脫口而出。
他見她有些怒意,才知話說的有些過了,便扯出一抹笑,“我知道。”
蘇落呆呆的望着天的笑意,才知剛剛他是在炸她,逼她說出那句話,她有些埋怨道:“你既知道,那又何必引我傷心之事。”
他不依不饒,“那都是你的前塵往事,既是事實,又何必怕人說起?”
“軒轅瑾!”她確實怒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他笑着拉過她的手,道:“你的心意,自那晚,朕都知道。”
“白臨楓的身份,朕也早就知道,包括他的目的,只要他不反,朕便會留一條他的命。但是他幕後之人,朕就不敢保證了。”
她若有所思的回望着他,想起那日在宮外遇到的人,幕後之人,難道是他的母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