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哥結婚,村裡來的只有二嬸和孫龍。
孫福祿一家四口還有兩個我不認識的人陪着二嬸他們坐一桌。孫福祿見我站在門口,他突然彈起來,手上的酒杯砸在桌上,嚇的發抖。“鬼……鬼……”
恐懼的聲音由低到高,人們順着他的目光看過來,眼神都很怪異。
來陳行長家吃酒席,哪個不是經過細心打扮?我穿着皺巴巴的布衣,腰間捆着枯藤,背後揹着一個木箱子,起先別人見到還以爲我是討彩頭的。大戶人家整酒席,不相干的人跑來說幾兩句賀喜的話,就能去一旁專門擺的流水席上吃酒。這也就是所謂的討彩頭。
幾個月以前,在衆目睽睽之下,我也許會感覺不自在,經歷了這麼多事情,我堵在大門口心底沒有一絲波瀾。
“孫……孫先生!您來了……”
陳行長從屋裡出來,他倒沒有孫福祿那麼不堪,只是愣了一會,裝着若無其事的走過來,恭敬的行禮。我很不給面子的躲開,笑着說:“您應該知道我的來意。”
城府再深,面對奇人異士,他也失去了淡定,一臉悲苦的說:“這個……孫先生……”
陳行長在一個小年輕面前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來,讓旁人大跌眼鏡。出奇的卻是沒有人交頭接耳,都靜靜的看着。
“老四,今個是虎子的好日子,你想整啥子?”孫龍一巴掌拍在桌上,震翻了不少酒水。
我懶得跟這個傢伙計較,眯眼盯着陳行長說:“您不想回到從前,最好斟酌了來。”
孫龍被無視,他憤怒的從位子上走出來,衆人紛紛給他讓路。不少人看他的眼神都變了,好像在說,他們小看了陳行長家的親家。
“你當老子是你堂哥,別在這鬧。好好的喝一杯喜酒……”孫龍陰沉的走到我面前,說出來的話卻很大氣。
堂哥兩個字被他咬的很重,不知道的人終於弄清楚了我是誰!
那個年頭雖然兄爲父的思想不再那麼沉重,但在大庭廣衆之下對自家兄長不敬,還是不招人待見的。孫龍見我不吭聲,扯着我的胳膊往他那一桌拖,嘴上還說:“你嬸子在那邊坐着呢?再耍犟脾氣,老子替你爸削你。”
“鬆開。”
我腳下用力,他扯了兩下沒扯動我。陳行長剛要勸和,二嬸走過來,帶着哭腔說:“二嬸知道你能耐,你放過咱們家虎子行不?他是你親堂哥。”
二嬸說着說着流出了眼淚,旁人看着更是唏噓不已。安靜的人羣開始交頭接耳,但是聲音還是壓的很低。如果是平常,陳家出了這種丟臉的事,絕對以強勢的姿態壓下去,可惜當事人是我,陳行長不敢。
“鬆開,我走。”我甩開孫龍的手,自言自語的說:“孫權取荊州,周郎妙計安天下!”
跟花生香一起的時候,沒少聽她講一些典故,這話也是跟她學的。陳行長一聽我要他賠了夫人又折兵,慌神的追上來擋在我前頭,然後又回去安撫二嬸和孫龍,讓他們兩人別鬧。
一旁的人這下都看傻了,完全不知道這唱的是哪一齣戲?
外面的事兒驚動了屋裡的人,陳琳和虎子哥穿着新衣服,在旁人端着酒杯的陪同下,一起走了過來。
“嫂子敬你一杯,有些事咱們到家裡說行不?”陳琳氣質很好,舉止大方。
“這事沒得商量。”我依舊壓低着聲音,不想陳家人丟太大的臉。畢竟,這世道還是常人的世道,如果不是關係到虎子哥,我絕對不會逼迫普通人。
就算陳行長是個大壞蛋,我也不會逼他。人壞自有天收,他兒子沒了怨魂纏身,他自己已經烏雲蓋頂,不久的將來肯定會出事,我沒必要閒着沒事去爲難他。
“跟我去屋裡,我給你說。”
虎子哥小聲說完,轉身往裡面走。我跟着他進入一樓沒人的小房間,他關上門說:“孫二孃都給老子跪了,他說要是這門親事黃了,她也不活了。”
“那女道士不是說風水局已經解了嗎?”虎子哥咬着牙把他自個家的事兒簡單解釋一遍,又好奇的發問。
他的遭遇跟我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他娶的是活媳婦。用二嬸的話說,做娘都心疼兒子,娶個又漂亮又有錢的媳婦哪兒憋屈了?二嬸不知道陳琳剋夫,也不知道借壽的事兒,不管從哪點來說,娶陳琳都是個好事。
“陳琳剋夫,官星入墓,你娶了她必死無疑。”我盯着虎子哥額頭一絲若有若無的死氣,說的非常冷厲。
“啊!不會這麼邪吧?”虎子哥有些不信。“你小子啥時候變得這麼神神叨叨了?你不會是嫉妒我娶了個花姑娘吧?”
我對着他就是一腳,他裝着倒地不起,我們都笑了起來。
“那沒有別的辦法?陳家也沒虧待咱們……”虎子哥找了各種理由說服我,以我對他的瞭解,他不想家裡人爲難!
突然,我有一種造孽的感覺,虎子哥這種思想是我從小給他灌輸的。每次我心底琢磨出個啥子,都會給他講,他的思想觀念跟我大部份相似。
“等會你跟陳琳拜堂的時候,別夫妻對拜,也別讓天地證明,那樣你們這夫妻也只是一半,應該能消弱她對你的剋制吧?等以後我再想想法子。”我想了好久纔想出了一個不是法子的法子,才發現自己要學的東西太多。
我和虎子哥又商量了好久,研究出一套能躲避拜堂的方式。
虎子哥真的很虎,他給自己灌了很多酒,旁人還以爲是我的出現讓他心情不好,也沒多說什麼。這不,他在下跪拜天地的時候直接軟在了地上,旁人扶他被他醉醺醺的給打躺了。
拜堂總是要拜的啊?他詐屍似的蹦起來,對着牌匾和陳行長連着鞠躬了好多下,嘴上不停的大喊:“一拜天地,二拜高堂,送入洞房……送入洞房……”
我在一旁杵着,陳行長家裡人也不敢表現出什麼!虎子哥犯虎的抱起新娘子直接往樓上衝,惹得賓客大笑,倒是化解了拜堂沒正常進行的尷尬。
“格老子的,怎麼不靈?”
我看着虎子哥抱着新娘子爬着樓梯,兩人身上一條紅色的飄帶快速的連在一起,然後消失不見,這讓我想起了月老的紅線。在紅線消失的一瞬間,虎子哥鴻運當頭,同時也陰氣纏身。
兩種氣機一閃而逝,我知道並不是自己眼花。
“咳咳!四先生,我們……去……鬧……洞房唄?”陳二少這個病秧子非常善良,善良到走路都怕踩死螞蟻。他那天轉醒後,聽女道士說是我救了他,他硬是要跑去道觀在我靈前上香,如果不是他虛弱的自己都走不動,絕對去了。
而且這小子由於從小被鬼纏着,他偶爾還能見到髒東西,嚷着要拜我爲師。
“你見過有人鬧自己姐姐新房的嗎?”
“那你去鬧你嫂子啊?也不對,你能鬧嫂子,我爲什麼不能鬧姐夫?”他一臉糾結的抓着腦袋,樣子非常好玩。
他的聲音不大,一旁的年輕男女也都能聽到,紛紛捂嘴偷笑。我也不禁莞爾,暗歎,可惜生錯了家庭,爲你老子當了災。
與一羣研究流行歌曲,論愛情故事的年輕男女呆在一起,我感覺很不自在。也沒跟誰打招呼,悄悄走出了陳家大門。
“孫先生,您好!”
走出沒多遠,陳浪從後面追來,那隻女鬼還跟在他背後。哥哥被怨氣纏身,這個弟弟被女鬼纏着,這兩兄弟還真牛逼。
“呃!”
看到女鬼,我意識到了一個問題,從道觀醒來之後,我沒用銅錢開眼就能看到小然。難道我也有了陰陽眼?
“打擾您真的不好意思,我真的很想見見美珍……”陳浪已經四十多了,他眼中噴發出來的愛意比那羣年輕人還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