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腿漢長相不賴,身體壯實腳瘸了也種着好幾畝地,村裡妹芽找婆家,像他這種絕對是搶手貨,然而他卻單着。看着他孤苦的現狀,我受到情緒感染,走神了。
“啊!不要過來……走開……走開……”
他原本跪着,不知道想起了什麼,一屁股坐到地上,害怕的兩腿狂蹬,後退到牆角,閉着眼睛手在身前狂抓。我也被嚇了一跳,掃視一眼屋子,雖然陰氣偏重,這只是長期關着大門不讓太陽曬進屋的原因。
這是地勢陰氣,並不是鬧髒東西。
他發瘋的抓着空氣,似乎抓累了,迷迷糊糊的自語着什麼。他呆坐了好久才慢慢緩回神,不好意思的說:“四娃,讓你看笑話了。”
我擰開酒壺喝了一小口,疑惑的問:“你爲啥要我幫香蓮?”
人最幸福的是擁有值得回憶的事,同樣,最痛苦的也是回憶。瘸腿漢痛苦的講起了關於他們的事情。
我爸和香蓮父親在小的時候,幾乎與我和虎子哥的關係差不多。我爸在十四歲的時候離開了村子,村裡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過了整整十年,父親突然回村了。
父親回村沒多久,香蓮父親和母親結婚。六年不見,香蓮父親拉着我爸喝得爛醉如泥。瘸腿漢那一年十二三歲,他對女人已經有了朦朧的感覺,香蓮母親對他很好,他看着香蓮母親嫁人心裡很不舒服。
我爸把香蓮父親灌的爛醉,瘸腿漢等鬧洞房的人走了,偷偷摸進了新房。其實他也不想幹啥,單純的不想香蓮母親嫁人。瘸腿漢見香蓮母親把他當小孩,他見香蓮父親醉的不醒人世,賭氣要讓香蓮母親知道他是個爺們,他是大人。
他纔剛實施行動,還沒扒開香蓮母親的衣服,房裡出現了一隻雙頭獅子,把他嚇清醒了。
“雙頭獅子?”我聽瘸腿漢講到這裡,忍不住大驚。
“我敢確定絕對不是眼花,它說,心起邪念斷足,爲婦不貞斷首。獅子把我的腿咬了一口,等我清醒腿卻好好的。”他講這裡再次嚇的渾身顫抖,過了好一會才說:“我親眼見着獅子咬斷了香蓮母親的脖子,血……血……血衝了好高……”
“我也希望那只是眼花了,可是香蓮母親之後就出現了頭疼的症狀,也死於頭疼……啊……”他瘋狂的抓着頭髮,扯下了好大一撮,才恢復冷靜。“都是我……都是我……如果沒有我,她也不會被獅子咬,是我害死了她!”
瘸腿漢雙眼發紅,帶着無邊的悔和恨。原來他之前表現出來的仇恨情緒是對他自己。他鼻子酸酸的,眼中沒有淚水,或許他的眼淚早哭幹了,忘記了怎麼哭!
我知道那是真的,嘴上安慰他說:“只是幻覺,不用太愧疚!”他一口咬定沒騙我,我沒強求,讓他接着講。
獅子的出現嚇清醒了瘸腿漢,沒等他跑出洞房,醉酒的父親像沒喝酒一樣出現在了新房。父親二話沒說打斷了瘸腿漢的腿,接着父親抱着香蓮母親消失了一夜,天亮前父親疲憊的把香蓮母親送回了新房。
新婚之夜,新娘被最好的兄弟抱的消失一夜,誰當新郎心底都會有疙瘩。至此,父親和香蓮父親走在村裡,像從來不認識一般。
“對不起!對不起!這事只有我和你爸還有香蓮母親知道,我一直沒敢讓香蓮父親知道,直到兩年前香蓮母親去世,我才告訴她父親……香蓮父親已經誤會你爸那麼多年了……”瘸腿漢再次跪到地上磕頭。
我顫抖的擰開酒壺,往嘴裡倒了倒,發現早已經喝完了。“我瞭解我爸,他不會怪你。他不是打斷了你的腿嗎?”
雙首石獅就是村裡的鎮魂石,或許當年的鎮魂石還有靈性吧?它咬的是人的靈魂,父親不打斷他的腿,他那條腿也會沒有任何病症的癱瘓,而且以後每一世輪迴都會是個瘸子。
“三才扭轉,人氣化身!”
缺腿漢腦袋磕下去的時候,我偷偷的用觀氣之術,查探他身上的陰陽二氣。只見,交織在一起的陰陽二氣慢慢變成一個人形,腿沒有斷。腿上陰陽二氣還存在,說明他的魂魄還是完整的。
轟!
陰陽二氣化出的人形,在出現的瞬間又立刻變成了交纏在一起的氣團。
“呼!”
升級版的觀氣之術僅僅用了瞬息,我感覺像好幾天沒睡覺一樣,迷糊的吐出一口粗氣,踉蹌的差點摔倒。媽的,這還是隻是看人,如果看山勢龍脈的細節,不知道會不會累散元神。
瘸子當年看到的只是表象,我根據情況梳理一下,大致猜測應是:鎮魂石顯靈,父親救了瘸子和香蓮母親,打斷了瘸子這一世的腿,而父親卻被自己兄弟誤會。
“我原諒不了我自己……”瘸腿漢額頭磕的流血,怎麼拉也不肯起來。“小四,我求你了,香蓮父親錯怪你爸這麼多年,只要你去說一聲,香蓮在家裡會好過很多!”
根性不壞的人,做錯了事,最難的不是得到別人的原諒,而是無法寬恕自己。
瘸腿漢見我答應,他高興的像一個孩子,一瘸一拐的拿着鍬到院子裡挖了半天,挖出一個用封泥封了很多次的小酒罈子。他像撫摸情人一樣,摸着酒瓶,不捨的遞給過來,說:“香蓮出世那一年我埋下的,準備等香蓮出嫁那一天喝的,沒想到她媽卻先走了。我也就沒有挖出來……”
江浙一代,把米酒或者黃酒在女兒出生的那一年埋下,等女兒出嫁的時候再喝,稱女兒紅。江西填湖廣,湖廣填四川。這只是泛指湖廣和四川在歷史上是移民大省,不少人來自於江西,其實全國各地都有往這兩個地方遷移的。埋女兒紅的習慣傳到我們這邊是哪一年?已經沒法考證。
“香蓮不會是你……”我的話還沒說完,瘸腿漢瞪着眼睛說:“別瞎說。”
剛纔還哭爹喊孃的求人,說到關於到香蓮母親的清白,他就炸毛了。他把酒塞到我手裡,嘆了口氣說:“這酒,老子不配喝!”
“那你爲什麼要埋?”
“老子喜歡!”
我被他一句話嗆住了,不過從他的眼神裡已經得到了答案。愛屋及烏啊!喜歡一個人就喜歡她的全部,即使香蓮母親跟別人生的娃,他也當女兒看。
抱着只有兩斤多的陳年老酒,走在去香蓮家的路上,我心裡的滋味說不清,道不明。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在我眼中瘸腿漢很悲涼,或許在他心中能默默的保持那種朦朧的感覺一輩子,是一種另類的幸福吧!
可惜天意弄人!
“喵!”
距離香蓮家還有幾戶人家,看到那邊燈光打量,我正疑惑着,小姑奶奶突然從草叢裡衝出來,嚇了我一跳。他咬着我的褲腿,不停往村口拉,弄得我莫名其妙。
老子埋頭剛走過一座臺基的拐角,嘭的一聲和陳琳撞了個滿懷。她摸着額頭,完全沒顧忌我冰冷的眼神,她說:“你準備去幹嘛?”
我沒管下巴的疼,繞開她,跟着小姑奶奶往村頭跑。黎明的天色黑乎乎的,草叢傳出的蟲叫,風兒吹斷樹枝的聲音都能嚇得陳琳發抖,她卻依舊跟在老子後面。
嘭!
女兒紅從我手上滑落,碎了個稀巴爛,陣陣酒香在空氣中盪漾。我呆呆的看了村口好一會,轉頭用吃人的眼神盯着陳琳,嚇得她連連後退。
“對……對……不起!我早跟虎子有過約定,只……保持明面上的夫妻關係。他家得到他們想要的,我能走出那個虛僞的家。”陳琳說着說着,無聲的哭了起來,她哭了一會,眼中冒着野性的光芒說:“我按照那老東西的意志活了這麼多年,小時候讓我和討厭的小孩玩,只因爲那是他領導的孩子。長大瞭如果不是道長說我旺他,他早把我嫁給哪個達官貴人家裡去了……我受夠了。老東西讓我接近你,好讓你幫他轉運,我知道你有本事,我在明你在暗……”
陳琳越說,眼神越炙熱,她給我畫的宏偉藍圖,這是她的野心所在。
“喵!”
小姑奶奶對着村口大喊大叫,興奮的貓叫在夜裡可是很恐怖的。陳琳被嚇的往我身後躲。
我看了一眼沒再注意她,盯着香蓮的靈魂,或者說,她已經是隻鬼了。
長長的舌頭吐在外面,脖子上還有勒痕。周身濃郁的怨氣慢慢被她吸收着,村裡除了消雪另一隻厲鬼馬上要誕生了。不用想,她要麼上吊自殺,要麼被人勒死的,老子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