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流非的身形頓時僵住,他愣在原地半響,心頭一片空白。只聽身後一聲微弱的嘆息,和着酒香傳了過來。
穆流非匆忙出了院子,走在那花香四溢的花園中,他如同失了魂魄一般,腦海只剩最後聶容澤說的那句話。
蕭絕,他是對不起蕭絕,但蕭絕可曾對得起裘香雪?突然之間他眸中的烈火燃了起來,他沒有錯,他沒有錯。
他似是逃一般的回到了飄香院,坐在地上,他的手緊緊握着裘香雪纖細的小手,眸中水霧氤氳。
“香雪,非哥哥答應過你,一定會讓你得到你想要的。不管非哥哥做了什麼,都不會後悔,只要你開心…那就好。”他清淡微涼的聲音散在房間裡,頹敗淒涼感卻無聲的溢出來,將他緊緊籠罩,彷如墜入了地獄一般。
穆流非離去不久,蕭絕便來到了朝陽閣,是聶容澤遣人去將他請了過來。蕭絕上了涼亭,見聶容澤早已備好了美酒,他心中悽苦,徑自坐下後端起一杯就灌了下去,絲毫感覺也是沒有。
聶容澤看着他落寞的樣子,輕笑一聲。“看來王妃很有性格,連一向狂妄自大的殷王竟也如此無奈,落寞至此?”他話語中頗爲戲虐,絲毫不顧及蕭絕的身份。
蕭絕放下杯子,徑自倒了一杯美酒,擡眸輕蔑的看了他一眼。“聶容澤,你既然五蘊皆空何不將這一頭青絲落了出家去,如此不是更好?”
聶容澤挑挑眉,纖長的手指託着酒杯,揚聲一聲:“出家,那多沒意思?本座在這十丈紅塵活的瀟灑自在,哪裡捨得出家。”他說着杯中美酒飲盡,似是極其享受。
蕭絕看着他,眸光亮了亮,突然沉聲問道:“聶容澤,你不累嗎?總是一副和善的面具笑對衆人,不讓別人窺探到你的內心,甚至連弱點都沒有。有時候我在想,你這個人簡直就不是人。”
聶容澤微微一怔,眸中神色微微一晃,隨即斂去。他淺笑一聲,對蕭絕的話卻也沒有動怒。
“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同的活法,路是自己選的。就算在苦在累,也必須要堅持的走下去。穆流非的事情,你心寒我明白,可這條路是他的選擇,就像你和我選擇了不同的方式一樣。”
聽聶容澤提起了穆流非,蕭絕的神色中明顯劃過了一抹哀傷,隨即恢復如初。“他來找你了?你對他說了什麼?”蕭絕問着他。
聶容澤抿脣一笑,擱在石桌上的手撫着那酒杯上的花紋。“當初我答應王妃給她一個交待,這件事情傷害的人是她,所以我讓穆流非去向你們坦白,若你們能原諒他,我自然不會在多說什麼。”
蕭絕側頭,深沉的眸子撇了撇聶容澤,嗤笑道:“果然,最狡猾的那個還是你。這爛攤子最後還是拋給了我。”
聶容澤聳聳肩,不在理會他,徑自品着美酒。而蕭絕卻在微微的出神,這件事他做不得主,只能像聶容澤一樣,將最後的決定權交給秋水漫。
蕭絕離去後,聶容澤緩緩邁下了涼亭,他望着蕭絕離去的方向微微出神,隨後喚了一聲:“魅影。”
一道黑色的影子越了出來,那人低着頭一襲黑色的衣袍,周身的氣息微寒,如同地獄來的使者一般。
“主子。”他人聲線暗啞,並不擡頭。
“去辦一件事。”聶容澤招了招手,那人近身來,聶容澤在他耳邊附語一番,魅影聽後頷首,隨即轉身消失在了院子裡。
次日一早,秋水漫還沒睡醒就被青墜吵醒:“王妃,國師找到了陷害你的真兇,請你去大堂。”
秋水漫猛然坐了起來,頓時間睡意全無。秋水漫想起今日真是第三日的期限,聶容澤他真的找到了真兇。秋水漫掀開被子,眸光有些堅毅,她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誰陷害她。
在青墜的服侍下,秋水漫很快梳洗完畢,和青墜一同腳步匆匆的朝着大堂走去。待她走進才察覺到這的氣氛詭異。
大堂裡,蕭絕和聶容澤都在,就連穆流非也在這裡,常風守在門外,每個人臉上的表情各不相同,但秋水漫能看得出,這氣氛不是一般的詭異。
秋水漫走了進去,蕭絕只是微微擡頭,柔和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一直隨着她進來也沒有將目光收回去。
“不是說找到了陷害我的兇手嗎?是誰?”她朱脣輕齒卻是問着聶容澤。
還未等聶容澤開口,站在中間的穆流非突然掀起衣袍跪了下去,暗啞的聲音帶着訴不盡的滄桑:“是我。”
秋水漫明顯一震,腳步不自覺的退了兩步,蕭絕忙上前扶着她,秋水漫一時間竟也忘記了推開他,只是怔怔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穆流非。
“你說什麼?”她的聲音微微顫抖,滿臉都是不可置信。
站在秋水漫身旁的蕭絕,似是隱忍着即將爆發的怒火一般。“流非,你爲什麼要這麼做?”他雖然早就知道了是他,但聽穆流非親自承受還是有些心痛。
穆流非長嘆一聲說道:“我只是不想王爺你愛上王妃,我這麼做都是爲了香雪。王爺你曾答應過香雪的父母會一直照顧她,可是你卻讓她遭受了那樣的事情。就是因爲你愛上了王爺,所以我只能拆散你們。”
秋水漫簡直覺得穆流非是瘋了,他在說什麼?
蕭絕隱在袖中的手似是在輕顫,從穆流非口中聽到這樣的話,他真的覺得自己是從來都沒有了解過他。
“那天我看見王妃和國師在一起,所以我心生一計想將這件事嫁禍給國師。我知道王爺心中始終對那個叫阿燁的男人心存芥蒂,唯有找人假裝那個阿燁讓王爺誤會,這樣我才能成功。”
穆流非低着頭,一言一句如數家珍,聽不出任何的情緒來。
“我引王妃出去,並在她身上下了失魂散,迷惑她的心神。一切就是這樣的,那個假裝阿燁的人就是江湖上消失已久的玉面神偷江肅辰,他爲了醫治他夫人的病與我做了交易。”
當日江肅辰找到他,請求他爲他的夫人醫病,當日穆流非見這個男人一襲白衣,認出他是消失已久的玉面神醫,輕功造詣頗高,所以計上心頭,與江肅辰達成了這樣一個交易。
晚上的時候,他將江肅辰帶到了殷王府,計劃很是順利。當日他即出府,爲江肅辰的夫人醫病去了,也沒有人懷疑是他做的。
可他最終忽略了一個人,那就是聶容澤。從頭到尾他的計劃,他了如執掌。這個男人太可怕了。
“爲了香雪,你連本王也可以算計?流非,你我相識已有十年,爲何你……”蕭絕的聲音輕顫着,眉心緊擰,濃烈的眸光落在穆流非的身上。
穆流非卻不敢擡頭,他將頭埋得很低,看着那光潔的地面映着蕭絕失望的神色。他突的一笑,似有些自嘲:“我知道,是我對不起王爺,是我傷害了王妃。你們怎麼懲罰我都可以,只是流非懇求王爺王妃,不要將香雪送走。”
他俯身,只爲了心中的摯愛。他早已沒了尊嚴,早已不在乎,可他唯一在乎的只有她了。
“瘋子,穆流非你真是個瘋子。”秋水漫怒罵一聲,轉身疾步離去,她不要在繼續待下去,穆流非已經瘋了,爲了裘香雪他怎麼能做這樣的事?
難道爲了自己所愛的人就可以去傷害別人了嗎?他傷害了她,還背叛了他與蕭絕十年的友情。這實在太可怕了,太瘋狂了!
“漫兒。”蕭絕撂下大堂裡的人,忙追了上去。可秋水漫卻猶如沒有聽見一般,她想離開這裡,離開這人心險惡黑暗扭曲的地方。
“殷王妃。”一道陰沉的聲音突然將秋水漫從漫天的慌亂中驚醒,秋水漫擡頭卻見一個穿着黑衣的蒙面刺客站在不遠處,他聲音陰寒至極,讓秋水漫的心一震,眸光驟然一緊。
“沒想到他還是不放過我。”秋水漫兀自一笑,這世上除了她那個所謂的爹外,還有誰想置她於死地?
那黑衣人輕聲笑着,彷如從地獄來的催魂使者。“既然知道,小姐你就上路吧。”他說着手中的袖箭一揮。
秋水漫本以爲這次死定了,可伴隨着一聲急迫恐慌的聲音:“漫兒。”她還沒來得及回頭只覺得腰身一重一道黑色的影子擋在了她的前面。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蕭絕那張俊逸的臉上,眉頭一皺,那沉寂的雙眸蕩起層層的波瀾,他對她微微一笑,脣角突然流下絲絲血跡卻是泛着黑紫的顏色。
“漫…”他的聲音淹沒在濃濃的血液裡,身子猶如淺薄的紙軟軟的倒了下去,重重的合上了雙眼。
“蕭絕。”秋水漫一聲撕心的叫喊,她蹲下身子抱着他還溫熱的身子,背後那隻袖箭插在他的左肩處,血順着他黑色的錦袍暈溼了一片。
“不…不會的,蕭絕我還沒有原諒你,你怎麼能……”她抱着他放聲痛哭,眼淚瞬間就模糊了她的視線,她觸不到他的呼吸,感受不到他的心臟,他死了,死了!
聽到聲音趕來的聶容澤和穆流非,看見這一幕俱是驚了驚,穆流非突然反應過來蹲下給蕭絕把脈。
這一刻他的心慌的難受,他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可他卻怎麼也無法控制這種心慌意亂的感覺。
摸不到脈搏,但細細摸上去又好似有微弱的痕跡。他突然狠狠的一拳砸到了地面上:“怎麼會這樣?不可能的。”
“流非,王爺他怎麼樣?他怎麼了?”秋水漫哭紅的眼睛,抑制不住的悲傷蔓延。
“國師,你醫術精湛,你給王爺看看。”穆流非想起了聶容澤,他顧不得其它,只要能救回蕭絕。
聶容澤卻站在那裡久久未動,一雙極深的眸子環視着他們,清涼溫潤的聲音道:“王妃,王爺既然不相信你,他死了不是正好,這樣一來你也解脫了,反正你也不愛他不是嗎?還有你穆神醫,蕭絕死了,裘姑娘就是你一人的了,這樣不好嗎?”
秋水漫和穆流非紛紛擡頭,兩人似是異口同聲一般:“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