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的空間並不大,一條過道,兩個石室,燈火通明。
原本守候看管的兩名下人看文大人前來,慌慌張張從瞌睡中驚醒過來參拜。文不才見兩人完好無損,而且石室緊閉,不可能是裡面的怪物逃出來了。
周韋捧上九連尾,是九根彎彎的鑰匙,只不過形狀像尾巴,也沒有一般鑰匙突出的牙齒,尾狀部位卻有一節一節的包,九根的節包各自不同。
文不才拿起那串九尾連,按照‘東、南、西、北、天、中、地、發、白’的順序擺好,對應石門的鎖孔,一一插入。果然,石門吱吱開了。
可誰都沒想到,石門還沒敞開,一旁原先看管的兩名衛士咧着嘴,暴着眼睛,張牙舞爪般一點點縮成了乾屍。這情節嚇得四人抖索的退出一丈多,一臉驚詫。
文不才咬着牙,拔出身邊衛士的劍走在第一個,周韋緊跟其後,那兩人直接傻眼,一時半會不知道怎麼辦。周韋看到文大人停在門後並沒有踏入石室,也駐足看向石室內。四方的石室裡,什麼東西都沒有。
文不才和周韋兩人跨過倒在門口的兩具乾屍,進屋仔細的察看起來,放置纏着白布怪物的地方,沒有什麼與衆不同。就當要放棄時,周韋看到石門上居然有一綽淡淡的陰影,和自己差不多高,只不過看起來中間偏粗,兩頭稍細。
文大人盯着仔細看了很久,也沒看出個端倪來,難道是石室裡的溼氣導致了石門上的陰影?
兩人出了石室看着對面的那間,文大人也不含糊拔出九尾連打算開對面的九頭石鎖。被打開的石門一旦拔出九尾連便緩緩的關上了,可是石門上的陰影卻一點點往下滲,流入到了地上,成了一灘黑水。
門上的陰影已經不復存在,地上的黑水也一點點往地下滲去!
文不才和周韋進了另一座石室,裡面就放了一個木匣子。文不才慢慢靠近盒子,半蹲下來,伸手要去揭開蓋子。蓋子被打開,那顆骷髏頭還在。
文不才看到那顆骷髏頭,皺了皺眉,兩個空洞的眼洞怎麼看都覺得裡面有一對無形的眼珠子正死死盯着自己。
“你是在嘲諷本大人麼?”
文不才一聲冷笑,便重新蓋上蓋子。
兩人讓人把兩具暴斃的屍體連同二十具乾屍一同安置,並派人嚴加把守,以及封鎖一切消息。回到了書房,周韋看着此時還只披着一件衣服一臉憔悴,卻又冥思苦想的文大人,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密室逃脫?那兩名衛士暴斃要怎麼解釋?還有石門上的陰影……”文大人一個人嘟囔着。
“大人,石門的陰影可能是怪物逃出留下的,北門的衛士也是他所爲,不妨我們假想怪物具有穿過石門的能力來想這件事情。”
“問題並不是怪物怎麼出石室了,是兩名衛士當着我的面暴斃,怪物又不在場,這是如何做到的?”
“大人,您是否還記得義莊那具從天而降的屍體,他原先不也是正常屍體,之後才屍變成乾屍的。”
“可是他們兩先前明明是活人啊!”
“真的是活人麼?”
文不才看着周韋此時臉上露着不可思議的黑暗,“那怪物去哪了呢?”
“出了北門就是墳山了。”
文不才再看向周韋,周韋一掃剛剛夾雜在臉色中的邪氣,深知他最近一頓勞苦,“周韋,你最近過於操勞了,你先去好好休息,日中在趕來北門。”
周韋也沒拒絕,知道這是一場持久的拉鋸戰,身體抱恙的話就無法堅持到最後了。
兩個黑影一前一後,奔走在茫茫天地間。他們從昨日追逐到現在,不依不饒,誓不罷休。他們在繁華鬧市的街頭穿梭,在青磚碧瓦的屋檐飛躍,在雜草叢生的荒地疾馳,在盤根交錯的松林角逐……
無涯瞧見西邊那一輪月亮,見四周空蕩蕩,看來也是到時候解決了。他停了下來,轉身看着一路追趕的談良。後面的談良見前面並不奔跑,保持着距離,滿嘴的嘲諷:“唔——,怎麼不跑了?看來貓抓老鼠的遊戲要結束了!”
無涯哈哈大笑,打心底是佩服這個後輩的,只不過還不到火候,“噢,原來你是貓啊。”無涯活動了一下手腕,“可是我是大蟲……”
頃刻間,無涯似離弓的利箭,‘嗖’的飛向談良。談良看着衝過來的勢頭,嘴角掩蓋不了心底的萬分激動,也衝了過去。從心裡一點點糜爛開來的復仇,讓我恨不得剝你的皮,吃你的肉,喝你的血,然後再把骨頭給狗吃!
西郊,天地間的狹縫裡,只有一棵直指蒼穹、長滿木榴的老樹擎着巨冠彰顯着他永恆的生命。兩個時不時碰撞的小黑點,來來回回已經不下百合。
無涯看準了時機,再一次一掌拍了過去。對面的談良自然不會輕易中招,一個閃躲,硬是用未出鞘的劍擋住了對方的攻擊。無涯見談良一次次化險爲夷,無名怒火已熊熊燃燒,再一次嘲諷道:“再不拔劍,你就必死無疑——”
還未說完,無涯飛一般再一次攻向對方。談良倒不着急着拔劍,畢竟對手也還沒露真本事。這一招氣勢洶洶,只感覺風灌滿了無涯的衣袍,凌亂的頭髮飛舞着,說時遲那時快,衣袖間瞬間一閃。
談良見那黃色閃光,知道那是金雀絲扇,右手一揮,利劍已在手,手一側,鋒利的劍刃擋在了前面。
瞬間,火光四濺,星光耀眼。無涯早已擺好了姿勢,旋體一個飛踹。
談良眼尖,左手一擋,無奈左手的力道怎能耐得住右腳的兇猛,身體微微一側,沒來及擺正。無涯見此破綻,右手持着金雀絲扇一個迴旋,繞開了劍身,直直划向了談良的面門。
眼見金雀絲扇鋒利的邊緣就要擦上,談良也顧不上太多,忙一個向後貓腰,硬是躲開了這次差點喪命的攻擊,閃退了幾丈。
無涯看着在空中飄着的幾縷髮絲,輕蔑的一笑:“喲——。談家少爺身手真不懶啊!”
談良也不反駁,將散亂的頭髮一把抓住咬在了嘴裡,解下了劍鞘,彎腰放在了地上,持着利箭飛馳,劍尖直逼無涯。
無涯看着這似曾相識的一幕,記憶彷彿回到了那個冷冽的隆冬,那時阿束他還在,奉師傅之命,五人第二次聯手,滅了江湖武林望族談家,殺了全家一百四十八口。那晚,大雪紛飛,熱氣騰騰的鮮血灑在了潔白明亮的雪上,東倒西歪滿地的屍體,成就了滅族的斑駁。
眨眼間,談良已經劍指對方的咽喉。
隨着利劍刺開的劍風將無涯額前的髮絲全部吹到了腦後,一張有棱有角,眉宇間透着靈氣的臉毫無遮攔,無涯嘴角一扯,不經意間左手二指已經握住劍尖,“你還真和你老爹一樣,愚蠢得以爲能置我於死地。”
說罷,無涯右手持着金雀絲扇一個離手迴旋,極快旋轉着的金雀絲扇繞着劍身飛向談良。
談良手中的劍被無涯像是長了倒鉤的雙指緊緊抓住,上次在茶館,已經見識過手指的力道了,一時半會想要抽出是不可能的。眼前,金雀絲扇旋的如此逼近,剮上一刀都是致命的,別說中招後對方隨後展開的二次進攻呢。
讓無涯徹底想不到的是,談良右手用力左右一晃,緊貼着劍身旋轉的團扇,由於中軸不斷偏離,最終慢了下來。無涯立刻明白,這是一把軟劍,毫不含糊,直接左手捏着劍尖向內側彎曲,右手一把抓住要掉落的金雀絲扇,想要仰面一擊。
談良見對方捏着劍尖彎了劍攻來,忙右手脫劍,蹬地而起,側身一腳。由於劍身柔韌性十足,彎曲着的劍,劍柄一鬆手,便實實打向對方。
無涯見談良飛踹而來,而左側的劍柄彎着打向自己,兩指一用力,往下一扯,硬生生將劍身橫了過來,又上下一晃動,鬆開劍尖,劍抖得厲害刺向了凌空飛來的談良。
恐怕談良根本不會想到,原本兩面受敵的無涯能瞬間將劍的攻擊轉爲自己的攻擊,更加嚴重的是,由於自己過於自信,凌空攻擊對現在來說無疑是自殺,自己非但要躲開彈過來的利劍,還要在落地前防禦對方的一次攻擊。
無涯剛纔的舉動完全瓦解了談良先前的攻勢。談良不敢再有任何疏忽,硬是要停下自己,即使被此刻飛來的劍傷到。
無涯看到談良被利劍劃傷了胸前,一道血口子,忙落井下石般補上了落地的那一擊。
談良見對方衝了過來,握着空中墜落的劍,在自己落地,還未站穩時,對方已展臂朝自己的面門攻來,忙握劍後插地,向後倒下躲過了那一劃,可是劍身的彈性雖然讓自己躲過了上一次的攻擊,卻無情的將自己推向了對方面前。
談良腦海裡瞬間閃過了好幾種避身的方法,可是都行不通。
無涯左手一把掐住了談良的脖子,那瞬間的收縮力,頓時讓談良喉口痛的發脹,咬在嘴裡的長髮都散了開來,全身使不上力氣,原本反擊的劍也以從手中脫落。
無涯搖着頭,滿眼神的惋惜,“嘖嘖——看來談家真要絕後了,大不孝!”
談良倒在地上,捂着咽喉嗆了起來,吐了一口鮮血,那種如此臨近死亡的狀態,真是痛苦的要死。佈滿血絲的雙眼看向對方,仇人爲什麼沒殺死自己,難道還要和當年一樣麼,沒興趣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我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孩子了!雙手緊握的拳手支撐不起軟弱的自己,剛纔窒息的鈍痛還是揮之不散,讓人提不起勁來。
只見無涯看着西邊地平線上那顆碩大的銀色圓月,放聲大笑了起來,嘴裡唸叨着:“日月同天,日月同天……”隨即向東狂奔。
初升的太陽往滿臉疑惑的談良臉上灑滿了金色的朝暉,也不知是老天爺嘲諷自己無力復仇,還是賀喜能第二次僥倖在同一個人手下活命。
還有,他面露喜意,嘴中不停唸叨着的詞,日月同天,又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