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傍晚,天灰濛起來,老天爺似乎是在天上俯視到了這裡這幾天發生的一切,想要衝刷掉往事留下的痕跡,淅淅瀝瀝飄起了毛毛雨。
輕風從東南面一陣一陣柔和的拂過來,將極輕的雨點拋向了一邊,幾經飄落,終密密麻麻灑滿了大地,潤溼了久未被洗禮的塵土。
王小鬼聽的出神,人已經不再狀態,瑟瑟發抖,身邊的白老頭也驚詫不已,文不才和周韋兩人並排在一起,他們四個人此刻都驚呆了。
這裡的每一口棺材此刻正附和着水滴聲呼吸着,吸氣,吐氣,節奏十分得緊促。
呼——嗒——呼——嗒
聲音越來越響,吵得心慌意亂。白老頭忽地跪在地上,將手中的柺杖放在一旁,雙掌對合,邊磕着頭,邊唸叨着:“萬分歉意,打擾了各位大爺的休息,請各位大爺息怒,息怒,日後好酒好肉紙錢奉上……”
文不才見白老頭如此參拜,自己對於鬼神也不算盡信,但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心態也不得不虔誠起來。
過了沒多久,棺材裡發出的那陣呼吸聲越來越輕,直至消失,只剩下滴答滴答的水滴聲。文不才心頭一鬆,看來各位爺爺都息怒了,莫名覺得好笑,原來鬼也貪圖小利愛受賄賂。
“王小鬼他人呢?”周韋看着一旁跪在地方磕着頭的白老頭,卻沒見王小鬼的人影,甚感恐怖,聲音都有點破。
文不才聽到周韋嘶啞的聲音,四處一看,果真不見了王小鬼的蹤影。
正在兩人因王小鬼突然失蹤而不解時,剛纔那陣沉悶的呼吸聲又響了起來,之前的消停,像是開了一個玩笑,此刻變得無休無止般。
文不才四下不見王小鬼,剛纔放寬的心,瞬間又拉到了頂點,身體遵循着本意又有點僵硬的往周韋靠去,四處警惕着,生怕一眨眼,身邊的人又沒了蹤影。
周韋看着白老頭哭哭啼啼般跪着這一拜,那一磕,求神拜鬼,心裡倒也希望能顯靈,解了現今的危難。
呼嗒的聲音此刻響得冗長,又有點模糊,沒了之前的清晰,因而把清脆的滴答聲完全覆蓋住,不仔細辯聽,倒也無法察覺。
文不才心想,這也不是個辦法,這麼下去,鬼怪倒沒出來,人先被嚇個半死,破了膽,心力交瘁,遲早要被活生生嚇傻。
剛纔王小鬼明明和白老頭捱得很近,白老頭的耳力又不差,王小鬼自己悄無聲息的離去,或者被邪東西抓去,動作再怎麼利落,肯定會發出響聲,即使剛纔衆人都關注在呼吸聲和滴答聲上,卻也不見有黑影閃過,或者別的不尋常的事情,這裡絕對有蹊蹺。
文不才深吸着氣,一手抹去了額前的細汗,努力平靜自己的情緒,越在這種關頭,自己越不能亂了方寸,慌了自己。
可是,在這個滿屋子都是棺材,又幽暗,又古怪奇異的地方,叫人怎麼能冷靜下來?
周韋全身抖索着,感覺自己慌得冷,一口又一口乾嚥着口水,心裡滿是懊悔,這半路想出的餿點子要來看屍體,這下看出個鬼來了。
正當思緒間,面前那口棺材居然由裡向外傳出一聲聲捶打棺材蓋的聲音,砰砰,文不才和周韋兩人的身體也不自然的跟着節奏顫動起來。
文不才和周韋兩人面面相覷,只見周韋半張着嘴,兩人心裡都閃過一個念頭:這是要鬧詐屍嗎?
文不才見一旁的周韋這幅摸樣,知道他雖然年輕氣盛,血氣方剛,終是一介文者,這樣下去,可不是個辦法。並且文不才本性就不喜別人壓迫,此刻卻橫下心來,一不做二不休,緊皺着眉頭,咬着牙,上前一步,就是對着面前的棺材一腳。
文不才雖然是文官,可是身體倒也有武夫般結實。那一腳,起腳到中的,踢得生風,棺材直接順着翻倒,從兩邊的長凳上重重摔下來,發出一聲落地的沉悶聲。
由於之前王小鬼打開了這口棺材,所以棺材蓋並未嚴實封上,也一起倒了個天翻在一邊,裡面一坨黑漆漆的東西露出了一小半,文大人眼尖,看的清楚,那是一具屍體。
一旁的周韋臉都拉長了,幹瞪着眼瞧着,哪敢有半分動作。跪在地上磕着頭的白老頭誤以爲是鬼魂作怪,把額頭緊緊貼在地上,嘴裡不停嘟囔着。
文不才這一腳踹的倒酣暢淋漓,把心中壓着的恐懼都踹了出來,長了自己不少的士氣,此時真是兩袖空蕩,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昔日的雄風,熊熊大火般蔓延開來。
文不才看到地上泛着光,知道那些是棺材裡流出來的液體,到了此時,也不爲意。可是,接下來的場景,這幾個人死也都不會想到。
剛剛棺材落地發出的聲響,猶如一聲禁聲令,讓其餘棺材像是事先商量了好似得,那陣呼吸聲戛然而止,此刻只剩下滴答滴答滴不完的水滴聲,清脆而短促。
砰——
一聲巨響,恰似晴天霹靂般,震耳欲聾。文不才和周韋兩人被活活嚇了一跳,雖說心裡有了準備,可哪知會有如此大的動靜。
只見屋裡所有棺材的棺材蓋猶如被棺材裡的一股力踢向空中,天女散花般。放眼看去半空中全是長方棺材蓋,本來昏暗的屋內,頓時一片黑影重重。
隨即棺材蓋又從空中直直墜落下來,不偏不倚的重新合在了原先的棺材上,沒有一絲偏差。
周韋早看的忘記了呼吸,文不才也看得咋舌,可是,方纔揚起的怒氣,倒沒被眼前這一幕壓了下去,反倒更加沖天。
文不才發了瘋似得,衝向了棺材堆裡,手腳並用,左一腳,右一擺的,把不少的棺材都踢到在地。有幾口,文不才直接一腳把支撐的長凳踢斷了蹬腳,棺材一頭便滑了下去。
幾經折騰,屋內三十口棺材都在地上斜斜歪歪擺着,有的側着,有的反着,棺材蓋也脫落在一邊。
文不才喘着粗氣,臉上流淌着豆子大的汗水,慢慢從裡面走到周韋身旁。
周韋目睹了這一幕,口水都要被咽乾了,有點發抖的聲音極其細微,“大——大人,自——自從大將軍歿後,很少見到您如此……”
“是啊,一晃這麼多年,死對頭都死了這麼多年了。”文不才深吐着氣息,此時雙眸深邃,臉上也比之前冷靜,更有一股將相的風采,可是心下驚詫着:爲什麼這些棺材裡都沒有屍體,只剩一泡水?但是第一口棺材卻有屍體?
屋內在這番折騰後,頓時寂靜,沒了聲響。
文不才往左側看了一眼,白老頭此時還是磕着頭貼着地祈禱着,便示意周韋去扶起白老頭。
周韋半蹲着,伸手想要攙扶起白老頭,隔着衣服一碰,手指手心涼得刺痛,暗想道:白老頭竟然嚇得如此嚴重,身體都冰涼了。周韋努力擠着笑容裝作沒什麼大事的樣子,“老伯,沒事了,沒事了……”
白老頭像是一座石像般,周韋用雙手硬是扶不起白老頭,回視了文不才一眼,這到底又是怎麼一回事?
文不才倒來了勁,不相信棺材都倒了,還能發生什麼詭異的事。他挽起袖子,打算親自扶起白老頭,可還沒邁出步子,只覺身後生風,涼意襲來,脊背上冷得起了雞皮疙瘩。
咯咯——
奇怪的聲音從身後那間小屋裡傳來,像是骨頭與骨頭間摩擦發出的聲音,此時十分的刺耳。
周韋經了這一波又一波詭異,心情忽上忽下,簡直不堪忍受,在這麼高度緊張下去,非死即昏。
文不才立着,仔細聽着身後的聲音,那聲音清脆,感覺離自己十分的近。也沒多想,既然來了,總歸一個不落的都要見識見識。於是他緩緩轉過身來,挪着步子走了進去,剛過門,眼前一黑影由上而下閃過,隨即便是砰的落地聲。
一個實物幾乎擦着文不才的臉面,由上墜落在地上,隱隱約約能聽到骨頭咔嚓碎裂的聲音。
文不才被嚇了一跳,身體本能的往後一仰,退了三步。周韋臉色煞白,努力征服着自己,讓自己靠了過來。
只見地上躺着一具屍體,被摔得血肉模糊,扭捏在一起。文不才心裡一驚,眼前的屍體身上的衣裝,領子開的異常大,還有缺了半截的褲管,以及右手持着一根短小一端發黑的木棍,這不就是之前在東集市發傻的那名衙役麼?
文不才深吸一口氣,緩了剛纔的驚嚇,心裡滿是疑惑:怎麼那名衙役會死在這裡?這死狀倒不像是綠眼怪物所爲,那麼兇手是誰?
周韋嘴裡的牙齒此刻正上下捉對着廝打,想要說話,咽喉卻太不爭氣,含含糊糊擠不出個字來。
文不才見周韋神色異常,一臉扭曲,手指還指着屋內三個高臺的方向,便順勢看了過去。
只見放置在三個高臺上的屍體,此刻異常的膨脹,尤其腹部那,鼓得厲害,而且是越來越大的節奏,再這樣下去,不撐破了纔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