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梓欽一手持着鏟子,一手舉着忽暗忽明的燈籠,護在大小姐的身前。到了這個時候,張梓欽也只能打腫臉充胖子,雖然鬼怪靈異的事情十分磣人,但也不能這麼失了面子,不就一顆血淋淋的頭麼!
大小姐緊貼着張梓欽的後背,雙手緊緊拽着他的衣角,雙眼卻眨都沒眨一下死死盯着血坑裡白着眼的人頭。
張梓欽仔細一看,人頭紅的通透,倒不像是沾滿了血跡,而是像被煮過了之後,頭髮亂糟糟一團,臉上的肉發青,腫脹,此刻已經分辨不出這人頭到底是男還是女!那雙眼睛可能因爲熱水裡泡了太久,因此發澀泛白,看上去像是翻白眼。
見那人頭也沒什麼動靜,張梓欽鬆下一口氣,看來這僅僅是一顆人頭,虛驚一場。
張梓欽側着臉看着神態自若的大小姐,問這顆人頭得怎麼處理。大小姐炯炯有神的雙目,閃着無數的思慮,終定格在幾絲憂愁中,輕輕啓動櫻脣,“梓欽,你覺得這人頭會是誰的?”
張梓欽也不好斷定,瞧這腐爛的程度,估計也是一個近日死的人,可是,許家又沒發生命案,想將一顆外人的人頭帶入許家並且埋在這裡,那麼行動者必然在許家有一定地位和門路。
可是,爲什麼要將人頭埋在這裡,正巧又要被人發現?
張梓欽搖了搖頭,思緒收了回來,不自然的瞥了一眼那顆人頭,頓時脊背涼意遍起,頭皮麻得厲害。
這爛血頭居然眨了眨眼睛,此刻眼珠子裡滿是血紅色!
隨後,這人頭臉部的肉開始一點點抽搐。張梓欽看得牙齒打着架,罵了聲娘,瞧這玩意拼命想動嘴脣,是不是要開口說話啊!?
張梓欽畢竟是一個有經歷的人,哪容得這顆人頭滋事,不管他是要開口說冤還是怎麼滴,直接操起了鏟子一板打在了天靈蓋上。
只聽見一聲尖利的嘶叫聲,撕心裂肺般。張梓欽心下狠了起來,看來這人頭真不是什麼好東西,忙又板了三四下,直至那尖銳的聲音消失得無影無蹤。
再看去,人頭頂部已經被打爛。張梓欽長吁一口氣,轉向一旁的大小姐,暖着語氣,“這人頭,不,鬼頭不能再撒野了!都說打鬼要打天靈蓋……”
大小姐剛纔眼睛都不眨一下,目睹了一切,可她臉上依然不輕鬆,一副苦思冥想的樣子,雙眼終發光的一亮,迫不及待的說道:“梓欽,我有一件要事要派你去做。”
張梓欽一聽愣了,心中吶喊着:千萬不要讓我把這顆人頭捧出來裝入匣子裡供起來!
只見大小姐湊上前,在張梓欽耳邊低語了幾句後,頓時張梓欽眉開眼笑,點頭連連。
張梓欽將無字方石碑擱了回去,掩在鬼頭上,草草剷土填了一半的坑,具體後事許家自然有安排。他在與大小姐分別之後,領了出門腰牌,換了一套行頭,出了許家直往南方。
可漆黑的四周下,在一鏟又一剷土灑下來的時候,那顆鬼頭的雙目又翻了翻,變成了一種純潔的白,嘴角也勾了起來,笑得很邪!
說回來,周家也是一個大家族,財富和許家比肩,經營海鹽的買賣。可近幾年,由於渡口的緊縮,官府對鹽運愈加看重,漸漸失去當時的金光,更何況周家掌門人周峰在川地經商時,遭遇盜匪搶劫,失蹤至今,生死未卜,這噩耗導致周家的經濟實力劇減,各合作方紛紛落井下石,雪上加霜。
周家的情況真可謂是每況愈下,樹倒猢猻散,世態炎涼,人情淡薄。周家唯一的單脈,周峰的兒子周大雄雖一表俊才,孝德皆全,奈何家族腐朽,縱有力挽狂瀾之心,也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着實可嘆,怪就怪,這人才來得太晚,可真是糟蹋了這人才?
四日前,廣州一座空蕩蕩的大宅子裡,只見一壯實盡顯渾身有力的周小俞臉上盡是一種無助疑惑的神情,彎腰對周家少爺周大雄作揖道:“少爺,今後有何打算?”
向眼望去,大戶人家出身的氣質光華依舊,他心中甚是有萬般感概,今日怕也沒有足夠的時間讓他發泄。他健碩的身軀突然變得筆直,幽深的眼眸裡謀劃着什麼,讓人看不真切。
周大雄最後掃了一眼昔日富麗堂皇的豪宅院落,輕輕嘆息:“只能北上揚州依附許家,我也發了書信給許家。寄人籬下的日子自然不好過,今日你我都猶如喪家之犬。可我自小與許家三小姐有指腹爲婚之約,許家周家又素有百年之交的感情,我想許家現今當家顏老太太和許大小姐不會怠慢我。”
“少爺,那奴僕們怎麼辦?”周小俞心中甚是不安。
“小俞,你給他們分發點盤纏,叫他們散了,你隨我一同渡江。”周大雄疲憊的眼神裡滿是閃閃發亮的鍼芒,無比鋒利。
待兩人稍微整理了行囊,備了馬車一路向北。不出三日,兩人便趕到了鎮江渡口六鄉鎮,時至半夜,因此打算待天明再渡江。兩人便找了間客棧住下,行路匆匆,路途顛簸,這倒累壞了養尊處優的周大雄。很快,兩人在吃完飯食之後便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就在此時,張梓欽出了許家後,在揚州渡口花了不少的銀兩才讓一個船伕擺船過江,自然這些錢都是大小姐給的。他這人,錢不是自己的,自然出手闊綽許多,討價砍價的流程就不走,甘心願意讓船伕宰一刀。
張梓欽上了岸,眼前不遠處就是六鄉鎮。那裡是旅程遊客歇腳的地方,按照大小姐的推斷,算上腳程,她認爲周家公子今晚極有可能入宿此地,同時許家派出的迎接隊伍明天一早就趕到揚州渡口。
大小姐在張梓欽臨行前強調了三次,叫他保護好周大雄。按照大小姐的說法,殷實的周家在僅僅數個月裡,就落得個人去宅空,傾家蕩產的地步,必然有人暗中作梗,設計陷害周家。
面對家中頻發不詳之事,敏感不安的大小姐怕周家唯一的傳人會遭遇不測,因此纔派張梓欽前去護送最後一段路程。
張梓欽在六鄉鎮上轉了幾路,除了能聽到幾聲狗吠和打更聲之外,真是寂靜的可怕。他舉頭望了望昏暗的夜空,沒有星星點點,心中有點忌憚,月黑風高之夜絕非適合夜出。
啪——
埋在黑暗裡的張梓欽被這踩碎瓦片的極其輕微聲從思緒中拉了回來,他立着雙耳,仔細辯聽着周圍。六鄉鎮算不上大鎮,可也算是車水馬龍,南方富裕地之一。今晚的氛圍有點尋常,靜的嚇人。
張梓欽小心翼翼靠着牆,瓦片的碎裂聲由遠到近,再遠去,在屋檐上飛馳的大約有九個人,憑藉飛檐碎片來推斷,這九個人武功不高不低,大徑相同。
張梓欽心裡一顫,不好,這九個人很有可能是要加害周家公子的人。他沿着屋檐下的陰影裡,謹慎的追了上去。可還沒跨出多少步,頓時感到身後有一股蠢蠢欲動的不安,他右手順上一尺飛的旋刀暗器,以備萬一。
張梓欽往黑暗裡凝視了許久,可依舊看不出有什麼不對勁之處。強壓着心頭直竄的不安,拔腿繼續追趕之前的九個人。由於剛纔的耽誤,他落下了不少的距離,天黑的又厲害,那九個人的身影早就不見了。
就在張梓欽發愁不知如何是好時,前面不遠處傳來幾聲兵器碰撞聲,絲毫不猶豫,趕了過去。
在客棧的二樓窗口,好幾個黑影不停的掠過,揮着長劍往其中一人刺去。張梓欽一躍上了二樓,只見三位黑衣蒙面人躺倒在地,兩個身穿華貴衣裳的人正和其餘六名黑衣人互相搏鬥。
眼看其中一位招架不住多人的輪番進攻,先後傷了左右手臂。張梓欽也不含糊,一甩手,兩輪旋刀暗器發着呼呼聲響刺向其中兩位黑衣人的右肩窩。
霎時,中的的黑衣人痛翻在地,掙扎着幾下,卻還是爬不起來。其餘四人,見莫名其妙冒出個兔崽子來壞他們的好事,火從肚來,揮着長劍紛紛刺來。
只見用腳尖蹲在窗沿上的張梓欽,輕蔑的一笑,往前一個跟斗,避開了四人的攻擊,左右一搖擺,一拳打在一人的腹部,再將一人踢翻在地。已在裡側的他雙手取下旋刀暗器,側着臉,斜着眼,看了一眼另外兩個呆住的黑衣人。
這兩人咧着嘴,深知眼前的人身手非凡,不敢在有所動作。倒地的人哀嚎喊痛,蜷曲在地上**。
張梓欽也不想殺人,圓睜着眼假裝怒意,發聲道:“還不快滾?”
那幾個人連忙點頭哈腰,相互扶持着往窗外走。
張梓欽怎麼也沒想到,只聽見耳邊一陣細細碎碎的咒語聲,隨即窗口牆壁的表層開始脫落,此刻牆壁上有四個人形黑影。
衆人心中一驚,一時半會也不敢輕舉妄動,哪知牆壁上的鬼影在一聲奇怪的嚎叫聲中,探出了上半身。
張梓欽看着這些像是人影子飽滿的怪物,心裡咯噔,今晚真是背到家了,去哪都遇到邪門的事!可就在他思緒稍微開了個小差,再看去,只見這四個鬼影扭曲着臉,雙手緊拽着窗口的幾個人。
那些鬼影子咧着嘴,發出一陣又一陣震懾心魂的吼叫,氣勢上完全怔住了當場的衆人。
張梓欽也不忍見他們白白送了性命,正欲旋刀上手往鬼影砍去。只覺耳邊又一陣窸窸窣窣的咒語聲,頓時整個房間都地動山搖。與此同時,房內所有的牆壁都在脫落表層。
張梓欽心中暗罵聲起,看來這房子想要把這裡的所有人都吞噬掉,拉衆人重新糊牆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