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三人趕到卞都尉的廂房時,正瞧見卞鵬裸露着上身在屋裡走動着。
卞鵬見文大人進來,還未點頭彎腰行禮,文不才就擺擺手示意卞鵬免禮,關懷道:“卞都尉,安好?”
卞鵬強擠着笑容,臉上雖然恢復了點血色,可是還是無精打采的樣子,“枉費大人操心了,卑職無事。”
一旁的鬱大夫直言誇獎道:“朱家果真不辱神藥王的美譽,上次會診留下三罐藥罐子只說是保命延壽的,藥效卻如此神奇,武都尉真是福大命大。”
文不才知道最近鬱大夫忙活了好幾天,也沒好好休息,如今卞鵬應該無大礙,就令鬱大夫先回去休息。
鬱大夫走後,周韋見卞鵬裸着膀子,怕他大病初癒再染上風寒可不妥,便給卞鵬取衣。卞鵬倒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可是最近手腳並未舒展,還帶着傷,因此並不利落。
周韋倒也好心,打算親自給卞鵬穿衣,左手拎着衣服的左袖管,卞鵬伸左手穿了進去。周韋又拎住另一邊,可是卞鵬右手有傷,實在是擡不起來,周韋只好伸手左手幫忙。
剛觸碰到,周韋便咦了一聲,“卞都尉的身體如此冰涼,雖已入春,天還未暖,都尉還是注意身體。”
卞鵬點了點頭,三人坐定後,“大人,乾屍案查辦的如何?”
文不才搖了搖頭,“不樂觀,有了點頭緒,可實際沒什麼進展。你昏迷的幾天,城裡又發生了不少的事,都和乾屍有關聯。”
卞鵬撓了撓散亂的頭髮,臉上疑雲重重,“說到昏迷,我這幾天感覺到耳邊一直有人叨叨絮絮在說什麼,碎碎細語,聽不清,卻實實在在是有人在耳邊細語般。直到我甦醒前那段時間,終於聽清楚了在耳邊盤旋的聲音!”
卞鵬說到這便停了下來,文不才和周韋本來倒沒太在意,見卞鵬如此搞玄虛,又知此人一向有話直說毫不含糊,如今也頗爲好奇。
文不才湊近輕聲問道:“說了什麼?”
卞鵬沉下臉來,深深看了文不才一眼,然後一字一字說的清清楚楚,帶足勁兒,“不——能——殺——文——不——才!”
文不才瞥了一眼周韋后再看向卞鵬,此時卞鵬不知是剛纔說得太鏗鏘有力,還是情緒有點激動,臉上變得紅一塊紫一塊的。
周韋有點莫名其妙,忙問道:“什麼不能殺文大人,難道你做噩夢夢見有人要行刺文大人?”
文不才心下一低估,卞鵬是那晚爲了解救綠眼怪物襲擊自己時受的傷,可能昏迷後,意識還停留在那時,因此有‘不能殺文不才’也合理,就說道:“可能卞都尉夢中所遇情景罷了,誤以爲是有人在自己耳邊細語。”
“不!大人,卑職能確定這確確實實是有人在耳邊細語,有一個證據可以證明這句話並不出自我口中。”
“證據?這怎麼來證明?”周韋見卞鵬如此執着夢囈,還真是癡人說夢。
“自從文大人四年前來揚州任太守,卑職也時常隨在文大人身旁,不管在面前還是背後卑職也都以‘文大人’這個稱呼,從未敢道出大人之名,倘若出自我口,必是‘不能殺文大人’!”卞鵬說的十分堅定。
“這算是什麼證據?”周韋簡直覺得無理取鬧,可是文不才搖了搖頭讓周韋安靜下來,由於最近詭異的事情太多,也不能不多留心,湊上前問道:“一直都是這句話麼?”
卞鵬剛欲搖頭想說不清楚,只聽聞到屋頂瓦礫碎裂的聲響,轟——,屋頂一個大窟窿,一大塊建築物直往下掉。
卞鵬忙一腳踢開正對面的周韋,自己拉着文不才撲向一邊。
塵煙瀰漫開來,周韋嗆着大喊道:“大人沒事吧?”
文不才應了聲後,便打算起身,可看到一旁的卞鵬胸襟前染滿了紅色,身體瑟瑟發抖,忙去攙扶。
可是,文不才看到卞鵬瞳孔忽然黑色忽然綠色的閃爍,以爲自己是被塵煙進了眼睛看花了眼,迫不及待的揉了揉雙眼,真沒看錯,果真是綠眼黑眼交替着。文不才想起那綠眼怪物,一時也不敢輕舉妄動。
卞鵬發抖的身體,努力張着嘴巴,顫抖的聲音,十分輕卻清晰可辨,“文大人,有人!”
文不才被這麼一說,也不知道這是卞鵬的轉移注意力的計謀還是真有此事,爲了以防萬一,他雙眼盯着卞鵬,耳朵卻仔細聽着四周的聲響。
啪——
清脆的聲音,落在地上的瓦片被人踩在腳下斷裂了,文不才起先以爲是過來的周韋,可是煙塵正好散開去了,眼前那瘦骨嶙峋的身影怎麼可能是周韋。
簡直就是人骨架子的深紅怪物,滿臉的猙獰,彎身低着頭看向了自己,空洞的雙眸,塌掉的鼻樑,被割掉的嘴脣,再加上凹進去的臉龐和突兀的頭頂,幾乎和乾屍案裡的乾屍一模一樣,只不過眼前的這一具乾屍透着深紅,似人般有着行爲舉動。
文不才咬緊牙齒,努力剋制着自己,幾乎忘記了呼吸,雙眼瞪着,視線不離眼前的乾屍怪物。
一旁的卞鵬大病未痊癒,剛纔又如此折騰,傷及舊傷,此時臉色十分難看,額頭上佈滿細汗,胸口也是起伏的厲害,大口大口的喘氣着。
文不才也不敢用餘光瞥一旁的卞鵬,也不知道眼前的乾屍怪物接下來有何動作,想想之前從屋頂上砸個窟窿從天而降的陣勢,接下來的所作所爲也不會如小家碧玉般含蓄。
對面正爬起來的周韋顯然還沒注意到,嘴裡抱怨着:“天石麼?大——”
周韋正擡起頭望了過來,被眼前的情景嚇愣了,沒道出人字,張大着嘴巴,臉部有點輕微的抽搐,剛舉起的右臂不自然的停在空中,一時忘了是繼續完成想要的動作還是灰溜溜的偷偷放下來。
文不才仔細瞧着衣衫襤褸的乾屍怪物,身上的那件破敗不堪的黑色衣服簡直不能再用衣服來形容,完全像是一塊塊已有百年的黑布被重拾後縫在了那乾屍怪物身上,有一邊卻又開了口,因此還能辨別爲是衣服。
咯吱——咯吱——
清脆的骨頭聲響傳開來,同時伴隨着幾聲咯咯咯。此時乾屍怪物向文不才的右邊走去。
文不才此時一瞥右邊的卞鵬,卞鵬呼吸重了很多,雙眼已不再是黑綠間歇的閃爍,而是徹徹底底成了綠色,側面看過去,還能看到泛着幽怨的綠光。
文不才這個關頭也來不及思考卞鵬是怎麼了,先前卞鵬提醒有人,姑且算是卞鵬是清醒的,可是那雙綠眼,就差點體態和外貌,不然簡直就是綠眼怪物的克隆。
文不才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不過他原本一屁股坐着的姿勢早已改了,雙腿疊着收了回來,雙手也已經準備好,各自抓了有棱角的磚瓦。
眼看着乾屍怪物一點點靠近卞鵬,發出的咯吱聲也越來越響,文不才覺察到,乾屍怪物本身像是爐火,炙烤着周圍的空氣,一股熱氣包裹着它。
文不才自然而然迅速的一瞄它的腳下,倒沒發現什麼,只不過它剛纔踏過的地方都留下了一串淡紅的鬼火,幽幽的,沒多久便消散的無影無蹤。
文不才這下已經深信不疑,眼前的乾屍怪物真不是什麼自然產物,是實實在在的鬼魅。可是,爲什麼大白天的從天而降?這走位明顯是衝着卞鵬而來的,又是爲了什麼?
等等,不對啊,它明明沒有黑白相間的眼珠子,這也能看到東西?
正欲趁乾屍怪物還未靠近卞鵬,想試試它是如何不長眼睛還能不迷路的,門口卻傳來三個下人喊破喉嚨的喊叫聲,幾乎同時嚇倒在地往後退去。
只見乾屍怪物扭了右腳一蹬幾乎瞬間到了那三個小人的跟前,張大着沒有嘴脣的上下顎,一手一把抓起了一個下人,就深吸一口氣的時間,那兩個下人邊收縮邊變黑,遠遠望去,三人都像是被熱流包裹着,沒過多久兩個下人沒了掙扎,也不再有熱流從身上向乾屍怪物流淌。
撲通——
兩具外貌上和之前乾屍毫無差別的屍體橫在地上,另一名下人親眼看到了剛剛發生的情形,受了刺激,白眼翻了上去,翻不下來了,口中吐着白沫,側躺在地上身體抽搐着。
它卻毫不猶豫伸手要抓那人,還沒得手,一旁的卞鵬像是猛獸發狂般衝了過去,乾屍怪物顯然沒想到,剛扭了半身就被卞鵬仰面一掌拍了上來。
這一下,着實生猛,加上飛奔的速度,衝擊力不言而喻。乾屍怪物的頭顱在脖子處被拍斷,直直拍飛幾丈之遠,身體也由於衝擊往後倒了下去。
文不才和周韋看得一驚一乍的,周韋更是重重的嚥了一口口水,懸在半空中的手收回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咽喉處。
文不才還是不敢輕舉妄動,雖然乾屍怪物貌似被卞鵬剛纔突然發起的一擊給嚥了氣,但是此刻的卞鵬很有可能已經不再是共事多年的武都尉了。剛剛的速度如此迅捷,憑他那病弱的身軀怎麼會有如此不尋常的爆發。
文不才仔細端詳着卞鵬,他的右手先前劈石碑就受了重傷,方纔給予一擊時也受到了不小的衝擊,如今包裹着紗布的右手,已經血肉模糊。
卞鵬此刻正好回過頭,不偏不倚的和文不才雙目對上。
文不才看到卞鵬咧着嘴,綠着眼的滿臉猙獰,倒吸了一口冷氣,想轉開視線卻又覺得不妥,繼續瞅着又十分的難受。
正當猶豫間,文不才看到在卞鵬身後身首異處躺在地上的乾屍怪物居然有點不利索的站了起來。
文不才真想立刻通知卞鵬,可是衝到嘴前的話又被深深嚥了下去,自己到底要如何是好,提醒綠眼卞鵬警惕身後,還是坐觀二怪物生死肉搏?
這不經意的選擇,可能會有截然不同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