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接近十點,月朗星稀。
我走到了挖墳工張有福的家門前。
本來在電話裡,跟他說好了,我八點左右就可以過來的,但是當我從病房裡走出來,來到車邊想開車過去的時候,卻突然改變了主意。
既然這個叫張有福自我介紹說是挖墳埋墳的,那膽子就肯定特別大,如果真是我所預料的那樣,他真是一個確確實實的盜墓賊,那他的膽子就更大,不光膽子大,也不會相信這個世上還有什麼鬼神,這句話他也跟劉神婆說過的,既然如此,這種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肯定就很難對付。
再說,在包子鋪,我們還匆匆見過一次,爲了不引起他的懷疑,我是不能開着出租車過去的,如果他知道我是一個開出租車的,勢必也會對我心有不服。
所以我就放棄了開車去的想法,決定步行去他家。
這樣還有一個好處是,把我們相見的時間儘量往後拖延,而每個人越是在深夜很晚的時候,內心的抵抗力與防禦力也會越弱,我就能趁機套取他的實話。
何況,他住的地方離着博城醫院並不很遠,大約也就四五里路。
我不緊不慢地走在大街上,他的電話最開始還只是偶爾打過來,問問怎麼還不來,到了後來,電話打過來的次數就越來越頻繁,似乎都有點生氣了。
我就是要他心裡亂,心裡亂了,我就好從中取事,一舉擊破他的心理防線。
他住的是兩間小平房,是在城市邊緣的一個村子裡,這個村子前半部分都已經開發出來,成了樓房,平房就在樓房的後面。
村裡人絕大部分都已經搬進了新樓房,住在這裡的基本是都是些老人。
見了面一問才知道,他還不是這個村裡的,是隔着六十多里路農村來的,只是租了這所房子住在這。
兩間平房,一個小院。
在院子見到他的時候,藉着月光,還有屋裡投射出來的燈光,能看清他的容貌:方臉,成紫紅色,頭髮微蜷,眼睛很大,但滿是狐疑,鬍子拉碴,穿的也是比較破舊。四十來歲,整個體型顯得有點粗壯,但說話聲音卻不大,似乎有點虛弱。
進到屋裡,纔看到屋裡只能說是髒亂差,不管什麼東西都是堆在一邊:被褥一堆在牀上,桌上的碗筷碟子酒瓶也是一堆,破舊的沙發上還有一堆衣服,地上一堆蔬菜,旁邊是一堆幹活用的工具,鐵杴钁頭等等。
除了一張大桌上擺放着一臺老式二十一寸的彩電,正在播放着電視劇,有一點活力之外,整個屋裡有點死氣沉沉,還發出一股黴味,嗆鼻子。
這是一間房子,西邊還有一個裡間,一扇門擋住了我的視線。
一進屋他就先關掉了電視,對我說:“就我自己在這住,屋裡亂,整天干活也來不及收拾——”
他給我找來了一把塑料椅子,我坐下後,纔看清了他臉上的傷疤,一道道的,從額頭一直延伸到下巴骨,雖已結疤,但看得出來,被抓的很深。
“你臉上這是怎麼了?”
“哦——哦,是幹活的時候,不小心被樹枝劃了——”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眼睛不停地眨巴着,還略過了一絲驚恐。
我看着他說:“那你就說說,是怎麼遇到的鬼吧,我明白實情後纔好幫你驅除。”
“哦,那好吧。我是在偏遠的農村長大的,從小膽子就大,不怕事,更不信什麼鬼神,在老家那會誰家死了人,也都是我幫着人家去擡,去挖墳埋墳,幹了好多年,但是不掙錢,老婆身子又不好,還有兩個孩子上學都需要錢,我就來到城裡,通過一個我附近村裡的在殯儀館上班的老親戚,找到了在公墓挖墳埋墳的活,有時候也去附近的地方幹活,勉強還能湊付吧,就仗着自己不信鬼,膽子大,有力氣,要是別人誰還幹這些活啊。”
“那不挺好麼?怎麼就遇到鬼了呢?”
“最開始,這些鬼哦怪哦什麼的,我以前從來沒見過,更不信,雖然在老家的人都信,但我就是不信,因爲我幹了這麼多年與死屍有關的活,還就從來沒遇到過,可是前幾天——”
說到這,他有點猶豫,似乎也是心有餘悸,但又不得不說。
“前幾天夜裡——哦,不是夜裡,是白天。我正在挖墳呢,正在幹着活,一扭頭的空,突然就看到我身邊有一個白色的影子,就站在我的身邊,看着我,似乎還哦對我很生氣。我就嚇了一跳,趕忙跳上了快要挖好的墓穴,結果邊上有樹枝,還把我的臉劃破了——”
“白天?我做了這麼多年法事,在白天可從來沒遇到過什麼鬼的,再說我也知道鬼在白天,是不出來的,即便是出來了,我們普通人也是看不到的哦?”
他聽了我的話,左右看了看,抓了一下自己頭上的鬈髮,低下了頭,咬了咬嘴脣,沒說話。
“張哥,我今晚來給您處理這件事,是劉神婆跟我說的,她怕處理不好,才讓我來的,我辦事以後,保準讓您再也沒有任何的風險,但一個前提,必須是要您跟我說實話,並且還要到您出事的地方,我才能幫上您,否則——”
他一聽就打斷了我的話,有點驚訝地問:“怎麼?還要到出事的地方去才行?”
“是的,不光要對說實話,還必須要到出事的地方,否則是祛除不了的!並且,現在,既然您已經見過了鬼,如果不及時祛除,他還一定在會來找您的!”
“是,是又來過,並且還更嚇人了!”
“哈哈,所以,我說的沒錯吧?那沒有辦法,除非您說實話!”
“我——我就是怕還來——我都想直接不幹了,回老家去,可是這份工作來之不易,掙錢還挺多的——”
“這不是掙錢多少的事,也不是說你離開這個地方,一走了之就能解決的,只要不除,他會永遠跟您一輩子,直到把你……”
“哦,”他聽我說完,很是吃了一驚,真的有點害怕了,咬緊了牙關,接着說,“我也是就怕還來哦,又來了那一次我就差點嚇死了。那晚我剛熄燈躺下,就聽到裡間裡有一個女人在哭,聽的很清楚。我就拉開燈,還喊了一聲,尋思就嚇跑了,結果根本沒一點用。那晚我喝了不少酒,就壯着膽子下了牀,站在這裡,又朝着屋裡喊了一聲,結果還是沒用。我就摸起一個鐵杴,到了那扇門前,一腳就把門踹開了!門剛一開,結果那隻貓‘喵嗚’一聲大叫着,就衝我飛了過來,我好歹一下躲開了,一回頭找那隻貓的時候,可是我的娘啊——”
他驚恐地叫了起來,很是激動。
“停電了!屋裡的等全滅了,黑的讓我什麼都看不到!這還不算,我還看到了,就在我們坐着的這個地方,出現了那個人!”
此時的他,已經說的幾乎忘記了一切,全部沉浸在回憶當中。
“還是那個人——還是那個女人!一點沒錯!就是她,就站在我的面前,比我還高,白色的影子很清楚,似乎這白影就像能發光一般,就是一個發着光的白色的人。可更讓我害怕的是,她披散着長髮,頭上,臉上,流滿了紅通通的鮮血,白影,紅血,還發光,還在哭啊——但又不是哭,像是在笑,在哭着笑啊!嚇死個人啊!”
他說到着,就好像忘記了我的存在,只是在訴說,根本沒有覺察到我一般。
“我就是再怎麼大膽,也已經嚇了個半死,那隻貓,就是抓上我臉的那隻貓!還有面前的這個女鬼,我也見過的。我當時是嚇蒙了,我什麼都不顧了,把手裡的鐵杴猛勁朝着白影扔了過去,只聽到‘咣噹’一聲,鐵杴不知道砸到了什麼東西,雖然鐵杴砸到了女鬼,穿過了她的身體,可是我面前的女鬼根本就沒在意,而是叫聲更大了,向我撲了過來,我當時就覺得一股刺骨的涼風吹在我身上,我沒有猶豫半點,就拉開門跑到了院子裡!”
他舔了一下自己的嘴脣,繼續說:“外邊亮堂一點了,我站在院子裡,回過頭來,看着黑洞洞的屋裡,就聽見屋裡的女鬼還是在哭笑着,但一會的功夫,屋裡的燈就突然又亮了,聲音也沒有了。就這麼過了好大一會,我使勁瞅着屋裡,什麼動靜都沒有。可此時,我就感覺旁邊有什麼東西在一直盯着我,我猛地一轉頭,又看到了那個貓,閃着綠光的眼睛,正趴在牆頭上,瞪大了眼睛在瞅着我,突然‘喵嗚’一聲,跳到了院外。”
聽着他的訴說,說到的那隻貓,那個女鬼,我還突然想起來,今天凌晨嫣兒臨走時候說還有事要告訴我,我已經猜到了,這是嫣兒,這是嫣兒找到了這個盜墓賊!
“又過了好久,聽了聽也沒沒有動靜了,我懸着的心,才稍微放了下來。我悄悄地走進屋裡,什麼都沒有,只看到鐵杴落下的地方,把我的熱水壺給砸扁了。我站在屋裡,越想越不對勁,越想越害怕,一晚上我都沒敢睡覺——”
我聽了以後,笑了笑說:“你說遇到的那隻貓,還有那個女鬼,你以前都見過,並且說是那隻貓抓破了你的臉,而不是讓樹枝劃破的?”
他聽到我的問話,已經明白我剛纔都聽見了,似乎也沒有再隱瞞的必要了。
這時候他的臉漲的通紅,也不知道是剛纔的回憶又讓他想起了那可怕的一幕,還是因爲對我撒謊而覺得臉紅。
他使勁地搓着雙手,過了好一會,才擡起了頭,對我說:“我是覺得怕了,我就怕那女鬼還來找我,那我就對您說實話吧,但是您可千萬不要給我傳出去啊!”
他接下來的話,都在我的預料之中,但讓我萬萬沒想到的是,原來,他雖然盜墓,但是在他盜墓的身後還隱藏着一個驚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