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當我在包子鋪裡吃飯的時候,聽到老闆娘說起天井官莊張書記家裡昨晚鬧鬼的事,因爲他給我的印象不是一般的差,又加上死去的兒子——科子又是一個惡鬼,在我內心深處,對他們的遭遇,我並不太放在心上。
從吃完飯,我拉了幾個乘客送下後,又從博城醫院接上阿濤的前情人小莉,送到了她居住的小區的時候,小莉的母親正在樓下等着。
老人家看起來容光煥發的樣子,雖然都五十多歲了,但一點也不顯老,淳樸中摻雜着那種貴婦人的形態與稍微做作的待人接物,雖然看起來有點不太協調,也讓我在她面前覺得不知道說什麼好,但那份真誠的熱情還是讓人感動的。
等一切收拾好後,她們母子非得要留我吃飯,拉拉扯扯,擺脫不開,但此時正好雅潔的電話打來,已經在鹿港小鎮訂好了位子,我也就藉此推脫了她們。
小莉的母親一直送我到樓下,臨走的時候,看到她欲言又止的樣子,我就感覺老人似乎有事,我就直接問她了。
她也就不再猶豫,直接說:“阿泰兄弟,我家小莉,還有死去的你們的欣哥,你當然都熟悉,再就是和你開車的阿濤那個小夥子,我雖然不是很熟悉,但是也知道他們之間的事,你看現在小莉的對象也走了,而小莉這孩子從小就由着自己的性子來,我真的都不知道怎麼辦纔好了,哎——”
看到老人這麼大年紀,還在爲自己的孩子這麼操心與擔憂,我此時也很感動,天下父母心都是一樣的,我就說:“嬸子,各人都有自己的命,你老這麼大年紀了,就安心享福吧,他們都有自己的路子,您老就不用這麼操心了。”
“話是這麼說,可是我就這麼一個女兒,一個孩子,到了現在這種地步,我怎麼能安心那,看到她每晚上眼皮都不眨一下,自己就躺在牀上知道流淚,心疼的我這把老骨頭都碎了,哎,我可怎麼辦呢?”
我聽了老人的話,一時也真的不知道怎麼安慰她好,可是此時,老人接着說:“我在家閒着沒事,這不就找我的幾個老姐妹玩,說起來,她們都說,這是怪我家那口子的墳地不好,還說我家死去的那個老頭子,生前不知道怎麼得罪了什麼人,這是報應呢,我當時就想到您了,我也知道您懂這些事,本來就想給您電話的,也沒得空,正好今天您來送小莉,我就和您說了,看您的空,過來給我家把這些事收拾一下吧,花錢沒問題,好吧,阿泰師傅?”
聽完她的話,一時也真的無從說起,至少我知道我對墳地的風水,不大懂,並且她說的生前得罪了什麼人,死後得到報應的話,我也是不大相信的,但是看到老人在我面前,雖然不算哀求,但也是爲了孩子,實心實意,發自肺腑,我自然也就沒法拒絕了。
“大嬸,那些事,我真的也不是很懂,但既然你這麼說了,等我有空,我就來幫着您看看,行吧?”
老人連聲稱謝後,我就跟她話別,來到了鹿港小鎮。
雅潔,還有那個我最早認識的紅衣女郎——小莉和她的母親都在。
剛進去屋,我就看到了牆角已經備好的行李,才知道,她們這是在和我吃完飯後,就去車站坐車,回到膠州老家待幾天。
我們四個人坐在一起,雖然彼此都很熟悉,但是氣氛並不活躍,甚至好幾次還很尷尬。
這個小莉的母親當然是出於好心,老是覺得我和雅潔之間似乎應該有什麼事,總是扯到這方面,說着雅潔的好,說着我們的般配,這時候雅潔和小莉雖然幾次都打斷了她的話,可是老人家在心裡似乎就認定了,一點沒有改變的意思。
老人的女兒小莉,因爲和欣哥出了這檔子事,我又全部都很清楚,就算再怎麼掩飾,也看得出,在我面前總顯得那麼拘謹與羞愧。
雅潔還是那麼自然與大方,和往常並沒有什麼不同,可能是我們彼此都太瞭解的緣故,話並不多,但也都很自然,雖然老人在邊上不停地嘮叨,但是我和她也只是相對而笑,並不放在心上。
等吃完飯,我送她們到了長途車站,雅潔把我叫到一邊,把自己的銀行卡給了我,這份信任已經體驗過一次,似乎真的沒什麼話可說,我接過卡,除了謝謝,也說不出太多的話,雅潔呢,當然更是沒有話說,只是要我保重而已。
等她們都收拾妥當,只等發車,我也要離開的時候,小莉的母親,那個嘮叨的老人又跑下車來,急匆匆的把我叫我到一邊,似乎很神秘地對我說:“阿泰師傅,我還忘了件事,你知道雅潔的老公是怎麼死的麼?”
我一愣,雖然我知道雅潔的丈夫很早就去世了,但是真的還不知道是怎麼去世的,雅潔也從來沒有跟我提起過,我當然也從來沒有問過,只是在雅潔租來的屋裡見到過她的老公和孩子的照片。
老人接着說:“雅潔的老公是被人殺死的,死的可慘了,哎——”
我當然好奇,就趕忙問她:“怎麼死的呢?”
“哎,你們年輕人的事,我們這些老人雖然不懂,但是也夠囉嗦的,雖然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知道雅潔的老公是因爲雅潔而死,都是爲了那份情吧,說起來,可囉嗦了……”
還沒等老人的話說完,車子就要開動了,在那邊“吱吱”地摁喇叭,雅潔她們也在喊老人家,她話也就沒說完,就又匆忙地跑到了車上。
送她們走後,我從車站出來到了附近的銀行,提上錢,坐到位子上,剛發動了車子準備走的時候,有人敲我的窗子,扭頭一看,是一個白髮彬彬的老太太。
“師傅,送我到博城賓館吧?”
我本來是想趕緊趕到醫院,一是給曼曼的爸爸錢,看一下老趙的病情,二是也想找到天井官莊的張書記,雖然我不關心,但是還因爲科子這個惡鬼還與我有關,我怎麼也得問問,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是不準備跑車拉人的,但是此時要坐我車的是一個年邁的老太太,還是到博城賓館,也不很遠,我當然就沒法拒絕了。
我趕緊說:“老人家,上來吧,我送您過去。”
老人答應一聲,我也沒下車,當時尋思,應該很快就上來的,可是,一會也沒見動靜,我才從後視鏡看到老人還有行李,就趕緊下了車。
看到老人大約有七十多歲的年紀,個頭不高,也就一米四五十的樣子,稍微駝背。頭髮幾乎全都白了,也很稀疏,小圓臉,臉色蒼白,但臉上有幾道很顯眼的血絲,雖然褶皺很多很深,但是也掩藏不住這幾道鮮紅的血絲。
下車後,看到她正在使勁的把行李箱往車上拽,是一箇中型的皮質旅行箱,雖然不大,但是很沉也很陳舊,四周的包皮也都翹了起來,就要脫落的樣子。
老人之所以拿不動,並不是箱子太沉的緣故,而是老人咯吱窩底下夾着一個小盒子,讓她不方便搬挪行李箱。
我看了一眼老人夾着的盒子,雖不很大,但很精緻,黑黢黢的顏色,四周鑲着古樸的花邊,因爲古樸看起來有點舊,但是可能因爲不間斷地擦拭,卻顯得非常的光亮,又很新鮮,是那種古樸的新鮮。
猛一看去,給我的第一印象,就像一個小型的骨灰盒,同時也讓人覺得是一個貴重的百寶箱。
我把老人的行李箱安置在車後的座位上,扶着老人慢慢地上了車,看到她坐好以後,又小心翼翼的把咯吱窩底下的那個盒子放到自己的膝蓋上,雙手緊緊地抱在胸前,就像抱着一個孩子一般,說實話,憑我多年開出租車拉人的經驗,我就知道這盒子裡的東西一定很珍貴,即便不是錢,也是珍寶一類的。
等老人上了車後,我坐回到駕駛室裡,但她並沒有和我說話,似乎都並不在意我的存在似的,也是因爲習慣,總還要證實一下老人去的目的地的,就問她說:“老人家,去博城賓館是吧?”
我問了以後,坐在座位上,就想得到老人的回答證實一下,可是等了一會,老人竟然沒搭理我,就在我回頭想要再次地證實的時候,卻聽到了她的自言自語。
“老頭子,到博城了,呵呵,這可是你幾次說過要來的地方,咱們終於到了,你出來看看阿,我對這裡不熟悉的,我先去住下,歇歇,可把我累死了哦,明天就帶你去你想去的地方,行麼?”
我聽完老人的話,一時感到吃驚,也就在我轉身的那一刻,突然看到了,老人的身邊竟然坐着一個同樣蒼老的老人的鬼魂,正在緊緊地偎依在老太太的身邊,一看就知道是一對走過多年曆經風雨的老夫老妻。